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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询好奇地问:“哪有粪坑?”

    程远扬见有人直直地撞上来,浓眉紧皱,一甩鞭子,把令仪编了一早上的发髻抽散了。她惊呼一声,身不由主地往后便倒,又差点撞上他身后那辆马车,几个转身才有惊无险地扑倒在道旁的地上。

    阮令仪强忍泪意,并不戳破,别过脸去没有言语。

    令仪见慧舟的几次,慧舟无一例外不是在偷偷议论主人的行事方式,一点不避忌令仪,看来很信任她。令仪笑了几声,想起她挨打那日阮令史的嘴脸,又把一肚子牢骚咽了下去。

    慧舟犹疑道:“目下只能这样了,迟到一会儿也没办法。”

    令仪到亭前下车,宾客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见她来,都笑着打趣:“大才女,怎么来得这么晚,等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还有谁能这么潇洒飞扬地在喧嚣的通衢大道上打马呢?见到了哥哥,令仪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慧舟的惊呼声,也浑然未发现那骏马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

    令仪全身都在抗拒,但一想起满怀期待的柳珠弦,又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不情不愿地上车跟在齐询车后走了。

    令仪嗤笑一声,起身敛衽一礼:“三皇子过誉了,令仪当不起这个名号,还望收回成命吧!”

    齐询瞥了令仪一眼,命人斟满酒,端起酒杯道:“阮姑娘不会喝酒,我替她喝吧。”

    觞由上游徐徐而下,停于令仪面前打起转,众人起哄道:“作诗

    齐询道:“这个无妨,我有办法,咱们到地方再说。”

    令仪面色如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皇子不必替我,我也不必旁人代劳。”

    令仪抢着答道:“我竟不知道我们有那么多话说,还能吵起来?”

    她正待不理,慧舟却上前行礼,恭声道:“三皇子万安,可是去赴诗会?”

    令仪正期待他大发雷霆,没料到他竟轻飘飘地把这一篇揭过了,顿时好生没趣。一时侍女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人人注目于酒觞,便也没人计较方才的争端了。

    片刻装扮停当,令仪到正厅辞别阮令史和吴秋影。阮令史一改前次的威严,笑容满面地叮嘱:“去吧!那些子弟地位尊崇,你万不可和他们红了脸。”

    慧舟摇头:“失约可比这样去赴约更失体统。”

    程远扬用鞭子指向趴在地上神思不属的令仪,冷声呵斥:“算你命大,小爷这次不计较。以后再敢来街上碰瓷,皮不扒了你的!”

    因身上伤口总是疼痛欲裂,阮令仪醒得很早。m.zhongyuege.cc见她醒来,柳珠弦睁着一双明显是一夜没睡的眼睛,强打精神对她笑:“你醒了?饿不饿?我叫人给你送饭来。”

    慧舟诚恳地回答:“说句不好听的,没人愿意结交咱们,您和姨娘在阮家就更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阮令仪乖巧地点了点头:“你一夜没睡吗?”

    诗会这天早上,令仪被慧舟叫醒,被主母派来的另外两个侍女围起来梳妆打扮。令仪的头皮被扯得剧痛,她瞧那侍女面色不善,疼得直翻白眼。

    若说她对阮令仪还有那么一丝愧疚,对齐询就是全然的心灰意冷。他杀死程家满门,污蔑她与四皇子有私,赐她自尽,桩桩件件都让她无法原谅。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络子的花样时,一阵扰攘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令仪耳畔。她心念一动,掀开帘子向外望去,登时喜出望外,叫停了马车,迎着那匹疾驰的骏马跑去。

    那男子又道:“阮姑娘说她不怕。”

    令仪瞪大了眼睛,诧异于彼此之间关系进展之快:“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在这里住过,和你?”

    令仪心下茫然:“那咱们回去再换一套?”

    齐询一愣,笑着把杯中酒喝完:“阮姑娘海量。”

    前世她对齐询一往情深,却不料他和前世的“令仪”已有了这么多过往。她早就输了,还一厢情愿那么多年,真是蠢透了。

    令仪上了马车,慧舟坐在她身旁,小声嘟囔:“以前咱们出门都是不坐马车的,这次老爷倒大方。”

    好一个“无所图”!若不是令仪知道齐询心机深沉,她还真信了他这么温柔体贴只是因为“人好”。

    慧舟见令仪出言无状,吓得捂住了嘴。齐询却丝毫不以为忤,大大咧咧地笑了:“阮妹妹真会说笑,可是因上次之事还在怨我?福瑞这小子向来放肆,我回去已说了他一顿,他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话音刚落,慧舟却先羞红了脸,摆弄钗环替她上妆。

    “就是你。”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尴尬,打趣道:“你们吵架了?”

    马车越走越偏,竟是走进一片茂林修竹。齐询的车停在一幢楼后,引令仪和慧舟进入屋中。屋中布置十分雅致,桌上放着一套妆奁,柜子里还有几套女子的衣裙。

    在床上趴了几天,阮令仪渐渐想得明白:如果改变不了现实,那就适应环境。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必不是让她浪掷时光的。

    令仪慢慢起身,在慧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正要登车,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传来:“阮妹妹。”

    笑了人家半天,原来“娇”是我自己。

    “哥哥,我没事,你去看看地上这个女孩子吧。”女子甜甜的声音传来,对令仪来说却不啻雷鸣。

    过了半个月,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阮家的人也认识了个大概。阮家主母有二子一女,长子阮令昭正在备考科举,不常踏出书房的门;次子阮令曜和长女阮令佳都比她小,她从昏迷中醒来那天在她屋里玩的两个小孩就是他们,后来两人有事没事也喜欢到她的院子里大吵大闹。

    晚上她常常梦见父母和哥哥,但是梦醒时分他们却会瞬间消失在虚空中。想起从前利用他们的付出为那个男人前程铺路的理所当然,她恨得直敲自己的脑袋。

    她还有个侍女叫慧舟,因前两天感了风热,主母怕慧舟过了病气给阮家人,就叫她挪到最外围的倒座房里住了。诗会的日子近了,令仪和慧舟身子好得差不离,主母便叫慧舟回令仪院子里伺候,省得外人嘲笑阮家苛待庶女,连个侍女都不给。

    令仪恨得咬牙切齿,他就这样没一点眼色,偏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撞上来,她偏要做一回“硬妹妹”。

    令仪含泪大喊:“哥哥,是我啊!我才是渊柔。”

    片刻令仪出来,齐询眼前一亮,她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登车而去:“为免旁人说闲话,咱们一前一后到场吧,我先走。”

    令仪不屑地讥嘲:“原来三皇子在这金屋藏娇呢。”

    齐询笑道:“是呀,今天我做东。”

    人人坐定,一个男子朗声道:“来迟的人自罚三杯,刚才阮姑娘可答应了。”

    令仪一挑唇角,语调悲凉:“三皇子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令仪心神俱碎,早没了赴诗会的兴致:“我能不去吗?”

    令仪几句话驳斥得齐询面上无光,人人侧目打量齐询反应,不料齐询只是大喇喇地笑道:“是我错了,我这就给阮姑娘赔礼。”说罢又饮尽了杯中酒。

    “我和妹妹以前来过这里,我便替妹妹准备下了。”

    慧舟怕令仪又出言讥刺,抢过话头道:“姑娘差点被马撞到,衣服脏了,发髻也散了,这样去有失您的颜面。您有什么办法挽回一下吗?”

    一人又道:“三皇子总是赞你博学多才,今日才知京城第一才女性子如此爽快。”

    令仪暗暗冷笑:若是我在外面受了委屈,你难道还能给我撑腰吗?与其说是诗会,不如说是给那些皇室贵胄取乐的,因为我身上有乐子瞧,所以他们才非要我去不可。

    马车前套的马受惊扬起前蹄,车夫紧紧拉住马缰,安抚了它好一会儿才让它安静下来。程远扬策马回转身子,向着马车内扬声问:“渊柔,你还好吗?”

    齐询忙摆手:“不,我们没在这里住过。我们只来过一次,在那边的亭子里品茗。妹妹怎么忘了?我只是怕妹妹有朝一日需要,所以有所准备罢了,妹妹千万别误会,我对妹妹并无所图。”

    “失约也好,这样去赴约也好,阮家又能怎样待我,再打我一顿?”

    “我掉粪坑里了,今天怕是去不了了。”

    前世他对自己从未这么温柔过,但她知道此生齐询对自己温言软语,也不过是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罢了。

    程远扬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嘲弄地笑道:“哪来的疯子来冒充我妹妹,当爷是瞎子吗?快滚!不然有你好受的。”言罢策马而去。

    不就是捧杀吗?你们若是失望了,就怪吹牛的人,可别怪我!

    令仪心头巨震,不敢置信地望向那辆像是用万千锦绣堆积成的马车。车内女子掀开帘子,纤纤玉手宛若柔荑,却像利爪般把她的心撕得粉碎。

    令仪冷眼打量而去,到场众人皆是京中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和贵女,前世都是奉承她唯恐不及的,这辈子倒风水轮流转了,也难怪阮令史这么重视。
    冤家呀冤家!她上辈子做的孽,今天算是都偿还了吧。

    是你吗?阮令仪。

    “没有,我刚醒。”边说着,柳珠弦边打了个哈欠,收起桌上字迹密密麻麻的宣纸,“吃完饭,我叫人给你熬药喝,你卧床休息几天,伤就好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慧舟扶起泪流满面的令仪,替她重整发髻:“天哪,这可怎么办好?那些人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都要笑话的。”

    他绕过慧舟,走到令仪面前:“阮妹妹,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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