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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令光顿时打起精神，整理好袍服钻出了帐篷。
“这位是寨中贵客，”贺兰望了眼崔令光，抬起头道：“还望兄弟们莫要为难。”
“阁下暗中跟踪，也非君子作为。咱们彼此彼此!”他按住躁动不安的灰狼，转头吩咐道：“小雪，你先回去。”
崔令光裹紧斗篷，带着两名随从在怪石嶙峋的山道上艰难穿行。夜风在山壁间回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行至土丘下，忽见火光大盛，周围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悄声道：“大当家出来了……”
崔令光心头苦涩，脑海中回想起陈主簿的声音：“朝廷屡欠军饷，上面层层盘剥，小卒能拿到手的实在少之又少。有些人宁可冒着杀头的危险当逃兵，也不愿死守关城。咱们这边军备陈旧，精锐稀缺，可胡虏兵强马壮，野心勃勃，时不时便南下劫掠。上头扶植别云寨，也是无奈之举，算是以暴制暴。”
“在下燕然。”黑衣人略一颔首，微微向前倾身，盯着她道：“不知尊嘉如何称呼？”
她带着讥诮的笑意，问道：“朝中掌握大权的相公们，愿意耗费巨额军费，出关剿匪吗？”
“大当家客气了。”崔令光上前谢过，在下首落座。
那道灰影咆哮着扑过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同伴爬起身，待要上前相助，却见那匹巨大的灰影双爪刨地，怒吼着朝他亮出了满口獠牙，幽绿的双眼如两簇闪烁的鬼火。
女郎还是女狼，崔令光没再同他掰扯，低声催促道：“快走吧，太冷了。”
崔令光难掩惊愕，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
“我们商量过了，”燕然啜了口茶，语气温和道：“打算退了公主那边的定金。”
“好说，好说。”众人皆和颜悦色道。
苍鹤径又名参合口，是两山夹壁间的石罅沟，狭窄幽仄，崎岖难行。
崔令光只得落后十几丈，不急不缓得跟着。越过这道山梁后，有一片迷宫似的土台石窝，刚一转出去，贺兰般纵身跃起，朝着前边叽里咕噜说了句胡语。
“不会。”她摇了摇头，无奈道。
炉火噼啪，大铜壶里咕嘟作响。
正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时，斜刺里窜出一道灰影，挟着浓重的腥味迎面扑来。崔令光连忙示警，本能地闪身避开。
贺兰这家伙不愧是贼首，奸诈狡猾，两面三刀。说好的带她去见大当家，可扎营的第一晚就偷溜了出去，幸好她机警，提前让人盯着。
贺兰仰起头，喜滋滋得拱手见礼，那人并未开口，只略微颔首，其余人皆躬身道：“恭迎二当家。”
**
贺兰挑眉道：“它本就是个小女郎，又生了一身雪白毛皮，这名字有何不妥？”
崔令光出身高门，哪怕幼年遭逢家变，失去了父母兄弟，可承蒙好心人收养，依旧住在云端，何曾吃过这等风霜之苦？汗湿的内衫经冷风一吹，便如冰毡般贴在身上，双耳口鼻几乎要冻掉，手脚早就僵硬到失去了知觉。
可她顾不得许多，只想跟上前边迅疾如风的黑影。
一名随从被撞倒在枯枝腐叶中，惊叫道：“狼、狼……”另一名随从立刻抽刀，还未来得及劈砍便传来一声惨叫。
陈主簿说他们是胡人，可燕然看上去并不明显。她有着高耸的眉骨和挺秀的鼻梁，面庞略窄，轮廓锋利，天然带着股慑人之气。但又生了双极美的水杏眼，瞳仁又黑又亮，眸光湛如秋水，顾盼之间，轻易便化去三分凛冽。
崔令光旋身而起，扬起厚重斗篷朝那匹灰狼兜头甩去，在它退后避开时，手中的软鞭已然荡开……
黑暗中传来入鞘和松弦的声音，崔令光暗暗松了口气。
崔令光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崔令光怔在原地，连忙整理好思绪道：“公主既已暴露，以她的为人，事成之后绝不会留活口。”
独坐了半个时辰，身体已经回暖，崔令光正有些昏昏欲睡时，外边响起脚步声，“燕大当家有请！”
她是少女中最俊的，也是少年中最俏的。
那人收起了咄咄逼人的目光，崔令光才得以认真打量她。
“话虽如此，但别云寨可没那么容易剿灭。至少，关城守军不行。”燕然探手过去，摩挲着膝边的佩刀，“除非朝廷派遣大军。”
贺兰搓了搓手，嘱咐道：“别跟太紧，我和大当家碰头后自会引荐。”
崔令光的目光顺着她搭在膝上的手，看到了旁边交卧的两把弯刀。鲛皮刀鞘上嵌着两个暗金色的字：新月，大概是刀名。
“这名字……”崔令光饶有兴趣道：“可真有意思。”
正不知所措之际，贺兰端来茶点，冲她宽慰一笑，温声道：“不必拘束，我们大当家也是女子。”
崔令光重新裹上斗篷，憋着满腔怒火，将受伤的随从打发了回去，飞身掠过去寒着脸道：“二当家此举太不厚道。”
厚重的帘子刚掀开，寒风便如钢针般迎面扎来，崔令光打了个寒噤，彻底醒过神来。
崔令光想一旦他过去了，自己再想接近恐怕很难，于是喝道：“二当家，等等!”
他转向崔令光，低声道：“你先去帐中歇息片刻，待会儿我和大当家去找你。”崔令光收回目光，跟着两个小喽啰去了土丘后。
然而对方一门心思都在同伴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局促。
贺兰无奈顿住，领着她一起往前走，因怕对面发难，急忙扬声道：“兄弟们别紧张，这位是老陈引荐的新朋友，有要事面见大当家。”
崔令光仰起头，看到高处人影一字排开，两边皆高大威猛，壮如铁塔。中间那个则凌厉瘦峭，挺拔修长，飞扬的披风下，勒出一截杨柳腰身，虽则纤细，却无半分柔弱之气，一时竟有些难辨雌雄。
背风处搭了许多帐篷，周围影影绰绰，用一排高栏板车充当屏障，车厢里影影绰绰，应该是粮草等物，崔令光被带进了其中一座，毡壁很厚，但她仍冻得直哆嗦，便塞给小喽啰一把铜币，换来一个火盆并一壶驱寒的热汤。
她被带到了一座稍大的帐篷前，通报过后，贺兰亲自出来迎接。
崔令光听不懂，唯恐对方突然发难，只得闪身躲到土台后。
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长夜，灰狼像是受到召唤般，几个腾挪便跃上了左侧山壁。
“你出双倍价，我等任凭差遣。”她眼角闪过狡黠的笑，凝视着崔令光道：“可愿考虑？”
《京华春》
“令光。”她抬起头，低声道。
那头狼竟像听得懂人话，乖乖掉头隐入了夜色中。
远处呜哩哇啦回了一句，灰蒙蒙的夜色亮起一点火光，接着如同繁星般，火光越来越多多，隐隐照出一座两丈高的土丘轮廓。
“洛阳人？”那双深湛的眼眸中流露出玩味之色。
氤氲的雾气后坐着一人，乌衣玄裳，额束青巾，声音淡漠低哑，带着熟悉的洛阳口音，“让贵客久等，万望见谅！”说罢起身让座。
崔令光正待否认，却听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们虽然远在关外，但并未闭目塞听。洛阳的形势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略知一二。雇我杀人的是太和公主的人，毫无疑问，你应该是公主的政敌——杨皇后的人吧？”
别云寨的二当家适时出现，一边阴阳怪气得道歉，一边像抚摸宠物般揉着灰狼的脑袋，“小雪不懂事，惊扰到三位，实在抱歉。畜生分不清敌友，陈兄弟千万别同它计较。”
那人目光如炬，隔着葳蕤灯火 和飘渺白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崔令光如芒在背，有些不安地望向贺兰。
] 崔令光顿时打起精神，整理好袍服钻出了帐篷。
“这位是寨中贵客，”贺兰望了眼崔令光，抬起头道：“还望兄弟们莫要为难。”
“阁下暗中跟踪，也非君子作为。咱们彼此彼此!”他按住躁动不安的灰狼，转头吩咐道：“小雪，你先回去。”
崔令光裹紧斗篷，带着两名随从在怪石嶙峋的山道上艰难穿行。夜风在山壁间回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行至土丘下，忽见火光大盛，周围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悄声道：“大当家出来了……”
崔令光心头苦涩，脑海中回想起陈主簿的声音：“朝廷屡欠军饷，上面层层盘剥，小卒能拿到手的实在少之又少。有些人宁可冒着杀头的危险当逃兵，也不愿死守关城。咱们这边军备陈旧，精锐稀缺，可胡虏兵强马壮，野心勃勃，时不时便南下劫掠。上头扶植别云寨，也是无奈之举，算是以暴制暴。”
“在下燕然。”黑衣人略一颔首，微微向前倾身，盯着她道：“不知尊嘉如何称呼？”
她带着讥诮的笑意，问道：“朝中掌握大权的相公们，愿意耗费巨额军费，出关剿匪吗？”
“大当家客气了。”崔令光上前谢过，在下首落座。
那道灰影咆哮着扑过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同伴爬起身，待要上前相助，却见那匹巨大的灰影双爪刨地，怒吼着朝他亮出了满口獠牙，幽绿的双眼如两簇闪烁的鬼火。
女郎还是女狼，崔令光没再同他掰扯，低声催促道：“快走吧，太冷了。”
崔令光难掩惊愕，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
“我们商量过了，”燕然啜了口茶，语气温和道：“打算退了公主那边的定金。”
“好说，好说。”众人皆和颜悦色道。
苍鹤径又名参合口，是两山夹壁间的石罅沟，狭窄幽仄，崎岖难行。
崔令光只得落后十几丈，不急不缓得跟着。越过这道山梁后，有一片迷宫似的土台石窝，刚一转出去，贺兰般纵身跃起，朝着前边叽里咕噜说了句胡语。
“不会。”她摇了摇头，无奈道。
炉火噼啪，大铜壶里咕嘟作响。
正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时，斜刺里窜出一道灰影，挟着浓重的腥味迎面扑来。崔令光连忙示警，本能地闪身避开。
贺兰这家伙不愧是贼首，奸诈狡猾，两面三刀。说好的带她去见大当家，可扎营的第一晚就偷溜了出去，幸好她机警，提前让人盯着。
贺兰仰起头，喜滋滋得拱手见礼，那人并未开口，只略微颔首，其余人皆躬身道：“恭迎二当家。”
**
贺兰挑眉道：“它本就是个小女郎，又生了一身雪白毛皮，这名字有何不妥？”
崔令光出身高门，哪怕幼年遭逢家变，失去了父母兄弟，可承蒙好心人收养，依旧住在云端，何曾吃过这等风霜之苦？汗湿的内衫经冷风一吹，便如冰毡般贴在身上，双耳口鼻几乎要冻掉，手脚早就僵硬到失去了知觉。
可她顾不得许多，只想跟上前边迅疾如风的黑影。
一名随从被撞倒在枯枝腐叶中，惊叫道：“狼、狼……”另一名随从立刻抽刀，还未来得及劈砍便传来一声惨叫。
陈主簿说他们是胡人，可燕然看上去并不明显。她有着高耸的眉骨和挺秀的鼻梁，面庞略窄，轮廓锋利，天然带着股慑人之气。但又生了双极美的水杏眼，瞳仁又黑又亮，眸光湛如秋水，顾盼之间，轻易便化去三分凛冽。
崔令光旋身而起，扬起厚重斗篷朝那匹灰狼兜头甩去，在它退后避开时，手中的软鞭已然荡开……
黑暗中传来入鞘和松弦的声音，崔令光暗暗松了口气。
崔令光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崔令光怔在原地，连忙整理好思绪道：“公主既已暴露，以她的为人，事成之后绝不会留活口。”
独坐了半个时辰，身体已经回暖，崔令光正有些昏昏欲睡时，外边响起脚步声，“燕大当家有请！”
她是少女中最俊的，也是少年中最俏的。
那人收起了咄咄逼人的目光，崔令光才得以认真打量她。
“话虽如此，但别云寨可没那么容易剿灭。至少，关城守军不行。”燕然探手过去，摩挲着膝边的佩刀，“除非朝廷派遣大军。”
贺兰搓了搓手，嘱咐道：“别跟太紧，我和大当家碰头后自会引荐。”
崔令光的目光顺着她搭在膝上的手，看到了旁边交卧的两把弯刀。鲛皮刀鞘上嵌着两个暗金色的字：新月，大概是刀名。
“这名字……”崔令光饶有兴趣道：“可真有意思。”
正不知所措之际，贺兰端来茶点，冲她宽慰一笑，温声道：“不必拘束，我们大当家也是女子。”
崔令光重新裹上斗篷，憋着满腔怒火，将受伤的随从打发了回去，飞身掠过去寒着脸道：“二当家此举太不厚道。”
厚重的帘子刚掀开，寒风便如钢针般迎面扎来，崔令光打了个寒噤，彻底醒过神来。
崔令光想一旦他过去了，自己再想接近恐怕很难，于是喝道：“二当家，等等!”
他转向崔令光，低声道：“你先去帐中歇息片刻，待会儿我和大当家去找你。”崔令光收回目光，跟着两个小喽啰去了土丘后。
然而对方一门心思都在同伴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局促。
贺兰无奈顿住，领着她一起往前走，因怕对面发难，急忙扬声道：“兄弟们别紧张，这位是老陈引荐的新朋友，有要事面见大当家。”
崔令光仰起头，看到高处人影一字排开，两边皆高大威猛，壮如铁塔。中间那个则凌厉瘦峭，挺拔修长，飞扬的披风下，勒出一截杨柳腰身，虽则纤细，却无半分柔弱之气，一时竟有些难辨雌雄。
背风处搭了许多帐篷，周围影影绰绰，用一排高栏板车充当屏障，车厢里影影绰绰，应该是粮草等物，崔令光被带进了其中一座，毡壁很厚，但她仍冻得直哆嗦，便塞给小喽啰一把铜币，换来一个火盆并一壶驱寒的热汤。
她被带到了一座稍大的帐篷前，通报过后，贺兰亲自出来迎接。
崔令光听不懂，唯恐对方突然发难，只得闪身躲到土台后。
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长夜，灰狼像是受到召唤般，几个腾挪便跃上了左侧山壁。
“你出双倍价，我等任凭差遣。”她眼角闪过狡黠的笑，凝视着崔令光道：“可愿考虑？”
《京华春》
“令光。”她抬起头，低声道。
那头狼竟像听得懂人话，乖乖掉头隐入了夜色中。
远处呜哩哇啦回了一句，灰蒙蒙的夜色亮起一点火光，接着如同繁星般，火光越来越多多，隐隐照出一座两丈高的土丘轮廓。
“洛阳人？”那双深湛的眼眸中流露出玩味之色。
氤氲的雾气后坐着一人，乌衣玄裳，额束青巾，声音淡漠低哑，带着熟悉的洛阳口音，“让贵客久等，万望见谅！”说罢起身让座。
崔令光正待否认，却听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们虽然远在关外，但并未闭目塞听。洛阳的形势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略知一二。雇我杀人的是太和公主的人，毫无疑问，你应该是公主的政敌——杨皇后的人吧？”
别云寨的二当家适时出现，一边阴阳怪气得道歉，一边像抚摸宠物般揉着灰狼的脑袋，“小雪不懂事，惊扰到三位，实在抱歉。畜生分不清敌友，陈兄弟千万别同它计较。”
那人目光如炬，隔着葳蕤灯火 和飘渺白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崔令光如芒在背，有些不安地望向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