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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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梅落时松开手，“这就是认主了。”
可脚步刚动，院外就传来鞋踏浅雪的闷响。
因着返回的路有一段同行，千玄见距离梅苑有些路程了，便偷偷问长极：“欸，长极，我记得夙央那小子不是使的傀儡术吗？可他先跟你学符又跟茗悟念禅，从哪习得傀儡术啊？”
“梅苑离往生堂和开灵轩都比较远，你要是平日听学不方便，就拿上这个。”
她问：“有没有哪里缺的？”
北地的天向来短，这个时候已是满天星斗，霜月凝辉，他的背影很快便隐没在檐下黑暗里，梅落时在后面看着，觉得自己或许该去帮他点个灯。
梅落时把他往房间里推：“进去说话吧。”
长极和千玄立刻噤声。
停留在指弯不久的雪蝶也被这一声惊飞，梅落时没去追随那弯曲飘忽的振翅轨迹，缓缓收了手，垂着眼睫，说：“今天就聊到这吧，七日后的早会不要迟到，天黑了，二位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梅落时轻轻道：“没这码事，你想多了，他们不敢和我吵，也没人会赶你走。”
长极一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担心。”
梅落时常年独居北房，厢房虽无人住，但有洒扫弟子定期清理，倒也干净整洁，她便问明遥想住哪间。
东厢房的门已经合上，槛窗亮起一豆烛火，屋内不多时便响起窸窸簌簌的细微摩擦声，梅落时感觉明遥那边应当是用不上她帮忙了，就转身走向外面的两人。
明遥点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可就算他没听进去，梅落时也不晓得再怎么安慰。
梅落时回房的路上有些分心，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没注意到边上投来的视线。
长极：“嗯，他先跟我学的符，后来十五岁意外测出九转净莲体，前阁主就特地从万悲寺请来了茗悟大师，修建了禅院，为他做佛法指导。”
这一问的语调淡漠悠远，听得长极面露羞惭。
明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正想伸手接过，梅落时却突然将手一扬，把帕子扔到了半空！
“说……我，赶走，还有……夙央，什么的。”
“哦，所以呢？”梅落时漫不经心地用指弯接了一只晚睡的雪蝶，指尖轻碰了碰它柔嫩却冰冷的翅膀，说，“他是夙央又如何？我把他赶出去，还是斩立决？”
“不喜欢？”梅落时看他没反应，奇怪地问。
“师尊，夙央是谁？”
梅落时没多说什么，只道：“徒弟有错，为师的也该担罚，明日去刑律司自领几杖，好好学学如何管教徒弟吧。”
长极说：“长老殿的禁术阁。”
梅落时波澜不惊道：“嗯。”
这是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
千玄摸摸鼻子，心虚道：“话不能这么说嘛，我那些小徒儿人都蛮好的……”
千玄面色颓丧，正想更真诚地道歉发誓几句，长极却开口了：“阁主，您当真要收那孩子为徒吗？”
“我们是修道之人，合该无忧，无愁，无惧，无悲，这种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做法，你当你是俗世枭雄？”
“为何？”
今日第二次感受到的轻软触感再次消失，明遥没急着去看飞毯，反而低头睨了眼空落落的手，好像心底也空了一块。
夜里的寒风比白天更凛冽几分，呼啸着穿过方院，钻进骨缝，冷得人血液都要结冰，梅落时修为高倒不觉怎的，明遥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想忍都忍不住。
猝然从明遥嘴里听到那个名字，梅落时略微顿了下，说：“再具体点。”
“嗯。”
长极和千玄在原地面面相觑，对着远去的白衣躬身虚抱一拳，悄无声息地退出梅苑。
“我以为师尊在和长老吵架，要赶我走。”
明遥摇头：“没有。”
长极说不出话。
飞毯波动几下，周身泛起微微荧光，随后慢慢飘近明遥，犹豫一会，在他手上蹭了蹭。
半个手掌大小的红帕子乍得放大，瞬间铺满视野，纹饰繁复的金丝线和四角压着的白玉四象神兽差点晃花明遥眼睛。
明遥说好，然后抱着行李去了。
“夙央的事，以后再谈。”梅落时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明遥赶紧晃头：“没有！弟子很喜欢，谢谢师尊！”
梅落时看院角西侧那株梅树实在高大，可能会挡住阳光，就指了东厢房对明遥说：“那间吧，你先住着，回头我让人往里面再添点东西。”
闻言，梅落时反而笑了：“怕？”
“阿嚏——”
千玄皱皱眉，道：“这么说，前阁主对那小子挺好的，那他为何要……”
“嗯，收拾好了。”
她牵起明遥右手，在他食指指尖点了一下。
“仿生符。”
“那你还难过？”
“方才听到什么了？”
明遥被这神奇一幕惊得半天缓不过神，傻呆呆看了半天，听梅落时解释道：“这是神行毯，认了主之后不用灵力也能乘，给你了。”
“……”
面目憨直的长极率先抱拳行礼，对梅落时深深鞠了一躬。
明遥左看右看，拘束地坐在床边。
“想收就收了。”
明遥垂头丧气：“就听到这一点，别的没听清。”
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红着脸把嘴捂住。
“嘶。”明遥短促地痛呼一声，只见梅落时从戳破的位置挤出一滴血，滴到飞毯上。
明遥半边身子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模样似乎带点失落。
梅落时先前很少来这里，现在一看，感觉这一个小油灯的光亮好像不太够，便思忖着改日多装几盏灯在这。
梅落时跨进门槛，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倒还整齐。
“禁术阁虽然围了一圈封印，但毕竟煞气深重，夙央出身人间与魔域交际处，对一些不干净的气息感知很敏锐，从禁术阁走过时，他问我那里放着什么，我以为就算告诉他，他也进不去，就与他说了，谁料他竟真有本事偷溜进去。”
梅落时斜他一眼，道：“你领了罚也不会长记性，当年你闭关没见过夙央，你座下一些徒弟倒是对他熟悉得很，你确定你那和稀泥似的三言两语就能管住他们？”
“蛮好的是指跟别人围殴新来的小弟子吗？”
梅落时接着说：“他若不是夙央，那我平白无故赶他走，是失德无良，他若是夙央，那我更得留在身边查探实情，毕竟夙央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她侧目瞧着长极，“他最初不就是拜在你座下？”
屋内只有一把椅子，明遥主动拉了过来给她坐，自己反倒在对面站着。
她冷清惯了，以前安慰过的孩子貌似只有夙央一个，不过夙央向来能装会演，假兮兮地哭一阵，等她过来好声好气安慰几句就又笑着跟她耍无赖。
“是。”
千玄问：“什么符法？”
直到小小的一声“师尊”传入耳朵，她才恍然醒神，朝厢房看去——
声音听起来也很难过。
明遥说着，吸了吸鼻子。
哗——
梅苑内部，除了正对大门的北房外，还有东西两间厢房。
千玄大惊：“他怎么进去那种地方的？！”
千玄拧眉深思：“可即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随意出入禁术阁，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又不是死的，乘令更是动不动就来这喝茶撩闲，怎么会发现不了？”
千玄在一旁有样学样：“抱歉阁主，我明日也去领罚。”
墙上挂着的小油灯还徐徐燃着，照亮了左下边的桌椅，和床角一隅。
梅落时面色不变，想招招手让明遥过来，可又觉得以他现在这心情好像不大合适，就自己走了过去。
旁边的千玄听到这，突然插嘴道：“他还跟你学过符？”
梅落时不客气地坐下了，然后对他说：“你也坐。”
梅落时只一晃神，就又听明遥问她：
梅落时这才放心。
长极低着头，闷声道：“对，他十二岁进阁，到十五岁之前，一直都是跟我学的符箓。”
“听到师尊在和长老说话。”
长极一脸郁郁：“夙央是个极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求知欲也很旺盛，在转拜茗悟之前，他拿着从雪融舍借书屋翻出来的一本符法残卷来找我，求我教与他整套完整的符该如何绘制，我看那符法偏门，不便口头讲解，就带他去了长老殿找全套典籍，恰好路过禁术阁。”
“阁主，抱歉，我管教弟子不力，让他们露丑了。”
长极却是沉吟少顷，说：“尽管还没得到证实，但我猜测，应当是和他那日问我的符法有关。”
说完，她不等二人回答便转头离开。
梅落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红帕子。
明遥不挑：“全凭师尊安排。”
明遥怎么也和他一样爱哭。
她驻足回望，见月洞门外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并列站着，一挺拔高挑，一肩脊佝偻。
“收拾好房间了？”
“说了什么？”
是长极和千玄。
长极眼神冷肃：“您就不怕他真是夙央？”
] “好了。”梅落时松开手，“这就是认主了。”
可脚步刚动，院外就传来鞋踏浅雪的闷响。
因着返回的路有一段同行，千玄见距离梅苑有些路程了，便偷偷问长极：“欸，长极，我记得夙央那小子不是使的傀儡术吗？可他先跟你学符又跟茗悟念禅，从哪习得傀儡术啊？”
“梅苑离往生堂和开灵轩都比较远，你要是平日听学不方便，就拿上这个。”
她问：“有没有哪里缺的？”
北地的天向来短，这个时候已是满天星斗，霜月凝辉，他的背影很快便隐没在檐下黑暗里，梅落时在后面看着，觉得自己或许该去帮他点个灯。
梅落时把他往房间里推：“进去说话吧。”
长极和千玄立刻噤声。
停留在指弯不久的雪蝶也被这一声惊飞，梅落时没去追随那弯曲飘忽的振翅轨迹，缓缓收了手，垂着眼睫，说：“今天就聊到这吧，七日后的早会不要迟到，天黑了，二位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梅落时轻轻道：“没这码事，你想多了，他们不敢和我吵，也没人会赶你走。”
长极一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担心。”
梅落时常年独居北房，厢房虽无人住，但有洒扫弟子定期清理，倒也干净整洁，她便问明遥想住哪间。
东厢房的门已经合上，槛窗亮起一豆烛火，屋内不多时便响起窸窸簌簌的细微摩擦声，梅落时感觉明遥那边应当是用不上她帮忙了，就转身走向外面的两人。
明遥点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可就算他没听进去，梅落时也不晓得再怎么安慰。
梅落时回房的路上有些分心，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没注意到边上投来的视线。
长极：“嗯，他先跟我学的符，后来十五岁意外测出九转净莲体，前阁主就特地从万悲寺请来了茗悟大师，修建了禅院，为他做佛法指导。”
这一问的语调淡漠悠远，听得长极面露羞惭。
明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正想伸手接过，梅落时却突然将手一扬，把帕子扔到了半空！
“说……我，赶走，还有……夙央，什么的。”
“哦，所以呢？”梅落时漫不经心地用指弯接了一只晚睡的雪蝶，指尖轻碰了碰它柔嫩却冰冷的翅膀，说，“他是夙央又如何？我把他赶出去，还是斩立决？”
“不喜欢？”梅落时看他没反应，奇怪地问。
“师尊，夙央是谁？”
梅落时没多说什么，只道：“徒弟有错，为师的也该担罚，明日去刑律司自领几杖，好好学学如何管教徒弟吧。”
长极说：“长老殿的禁术阁。”
梅落时波澜不惊道：“嗯。”
这是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
千玄摸摸鼻子，心虚道：“话不能这么说嘛，我那些小徒儿人都蛮好的……”
千玄面色颓丧，正想更真诚地道歉发誓几句，长极却开口了：“阁主，您当真要收那孩子为徒吗？”
“我们是修道之人，合该无忧，无愁，无惧，无悲，这种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做法，你当你是俗世枭雄？”
“为何？”
今日第二次感受到的轻软触感再次消失，明遥没急着去看飞毯，反而低头睨了眼空落落的手，好像心底也空了一块。
夜里的寒风比白天更凛冽几分，呼啸着穿过方院，钻进骨缝，冷得人血液都要结冰，梅落时修为高倒不觉怎的，明遥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想忍都忍不住。
猝然从明遥嘴里听到那个名字，梅落时略微顿了下，说：“再具体点。”
“嗯。”
长极和千玄在原地面面相觑，对着远去的白衣躬身虚抱一拳，悄无声息地退出梅苑。
“我以为师尊在和长老吵架，要赶我走。”
明遥摇头：“没有。”
长极说不出话。
飞毯波动几下，周身泛起微微荧光，随后慢慢飘近明遥，犹豫一会，在他手上蹭了蹭。
半个手掌大小的红帕子乍得放大，瞬间铺满视野，纹饰繁复的金丝线和四角压着的白玉四象神兽差点晃花明遥眼睛。
明遥说好，然后抱着行李去了。
“夙央的事，以后再谈。”梅落时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明遥赶紧晃头：“没有！弟子很喜欢，谢谢师尊！”
梅落时看院角西侧那株梅树实在高大，可能会挡住阳光，就指了东厢房对明遥说：“那间吧，你先住着，回头我让人往里面再添点东西。”
闻言，梅落时反而笑了：“怕？”
“阿嚏——”
千玄皱皱眉，道：“这么说，前阁主对那小子挺好的，那他为何要……”
“嗯，收拾好了。”
她牵起明遥右手，在他食指指尖点了一下。
“仿生符。”
“那你还难过？”
“方才听到什么了？”
明遥被这神奇一幕惊得半天缓不过神，傻呆呆看了半天，听梅落时解释道：“这是神行毯，认了主之后不用灵力也能乘，给你了。”
“……”
面目憨直的长极率先抱拳行礼，对梅落时深深鞠了一躬。
明遥左看右看，拘束地坐在床边。
“想收就收了。”
明遥垂头丧气：“就听到这一点，别的没听清。”
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红着脸把嘴捂住。
“嘶。”明遥短促地痛呼一声，只见梅落时从戳破的位置挤出一滴血，滴到飞毯上。
明遥半边身子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模样似乎带点失落。
梅落时先前很少来这里，现在一看，感觉这一个小油灯的光亮好像不太够，便思忖着改日多装几盏灯在这。
梅落时跨进门槛，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倒还整齐。
“禁术阁虽然围了一圈封印，但毕竟煞气深重，夙央出身人间与魔域交际处，对一些不干净的气息感知很敏锐，从禁术阁走过时，他问我那里放着什么，我以为就算告诉他，他也进不去，就与他说了，谁料他竟真有本事偷溜进去。”
梅落时斜他一眼，道：“你领了罚也不会长记性，当年你闭关没见过夙央，你座下一些徒弟倒是对他熟悉得很，你确定你那和稀泥似的三言两语就能管住他们？”
“蛮好的是指跟别人围殴新来的小弟子吗？”
梅落时接着说：“他若不是夙央，那我平白无故赶他走，是失德无良，他若是夙央，那我更得留在身边查探实情，毕竟夙央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她侧目瞧着长极，“他最初不就是拜在你座下？”
屋内只有一把椅子，明遥主动拉了过来给她坐，自己反倒在对面站着。
她冷清惯了，以前安慰过的孩子貌似只有夙央一个，不过夙央向来能装会演，假兮兮地哭一阵，等她过来好声好气安慰几句就又笑着跟她耍无赖。
“是。”
千玄问：“什么符法？”
直到小小的一声“师尊”传入耳朵，她才恍然醒神，朝厢房看去——
声音听起来也很难过。
明遥说着，吸了吸鼻子。
哗——
梅苑内部，除了正对大门的北房外，还有东西两间厢房。
千玄大惊：“他怎么进去那种地方的？！”
千玄拧眉深思：“可即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随意出入禁术阁，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又不是死的，乘令更是动不动就来这喝茶撩闲，怎么会发现不了？”
千玄在一旁有样学样：“抱歉阁主，我明日也去领罚。”
墙上挂着的小油灯还徐徐燃着，照亮了左下边的桌椅，和床角一隅。
梅落时面色不变，想招招手让明遥过来，可又觉得以他现在这心情好像不大合适，就自己走了过去。
旁边的千玄听到这，突然插嘴道：“他还跟你学过符？”
梅落时不客气地坐下了，然后对他说：“你也坐。”
梅落时只一晃神，就又听明遥问她：
梅落时这才放心。
长极低着头，闷声道：“对，他十二岁进阁，到十五岁之前，一直都是跟我学的符箓。”
“听到师尊在和长老说话。”
长极一脸郁郁：“夙央是个极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求知欲也很旺盛，在转拜茗悟之前，他拿着从雪融舍借书屋翻出来的一本符法残卷来找我，求我教与他整套完整的符该如何绘制，我看那符法偏门，不便口头讲解，就带他去了长老殿找全套典籍，恰好路过禁术阁。”
“阁主，抱歉，我管教弟子不力，让他们露丑了。”
长极却是沉吟少顷，说：“尽管还没得到证实，但我猜测，应当是和他那日问我的符法有关。”
说完，她不等二人回答便转头离开。
梅落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红帕子。
明遥不挑：“全凭师尊安排。”
明遥怎么也和他一样爱哭。
她驻足回望，见月洞门外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并列站着，一挺拔高挑，一肩脊佝偻。
“收拾好房间了？”
“说了什么？”
是长极和千玄。
长极眼神冷肃：“您就不怕他真是夙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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