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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离开了片刻,又找了些温水给她饮下。

    李惟兹弄权,早已看透世态炎凉,众人日后唾弃她阴险狠辣也好,不孝不悌也罢。这条命,只有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所有拦路之人,才有资格去谈公平。才有资格掀过这片天来,还天下有冤之人一个真相。

    “谢谢...你受上了。”她说着,一边又咳嗽起来。

    来自一个永远身在暗影之中的人,在黑暗和杀戮中凝练的冷血,冷酷。

    李惟兹的掷地有声,却不知,若是净戒在场...必然如剑穿心。

    只有真正触碰到那块皮肤时,她才确定,那样狰狞的疤痕,必然是受刑所致。

    “只行动乱之举,不做害人之事。”

    她说完,又那样狠心地放开了他。

    她终究,是不认得他的…她终究,是遥不可及的公主殿下…

    在烟幕中,四下是火,只听见远远的地方先后响起皇后和她母妃的声音。

    李惟兹不再看他,也对他的话不做反应。只是收了剑,那把清霜剑合于鞘中,不见寒刃,通体恍如璞玉。

    后宫中皇后同样进行着她的阴谋,这天她邀请裴贵妃母女前来品茶,李惟兹走得快,一路上嫌母亲时不时驻足看花很是磨蹭,便自己带着几个侍从先到了皇后宫中。

    若说这两者,李惟兹都曾想到。裴家军中,一向优待俘虏,有愿意归顺楚唐的,也能加入军中,从小卒做起。其中这样身份的人,只怕成百上千。

    黑衣人愣了愣,只说,“没事”。

    从前都是他主动亲近狎昵,带着一点明知不可为的得逞之意。那时见到她这张脸,他还能在心中自诩主导,不过度失态。如今她突然地靠近,倒是一下击溃了他的心防。

    半柱香后,荆风便赶回来复命了。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闯入火场,将她背在背上,小心跃过四处落下的房梁和燃烧的布料,从内室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

    六

    他是虔诚的。

    “殿下是亲眼看见的?”

    净戒其实并不如其他僧人一般瘦削,他的身形在僧袍中被掩饰的极好,只看得出修长挺拔。

    荆风听后也十分惊讶。

    净戒垂头,只闷闷地说道:“都是其他州郡的死囚,引为死士,贫僧会厚待他们的家人。”

    《公主殿下她皇位和妖僧都想要!》

    净戒面无愧色,了无感情地将这句话复述了一遍。

    但是,这样力与力的对抗,李惟兹并未感受到。不是净戒刻意避嫌,而是他的手,被她挟住时,无法再调动力气了。

    白须白眉的主持拄着禅杖,一字一顿地问他。

    李惟兹看着他走远,也一下卸了力气,慢慢又闭上了眼睛。

    他圆润的耳廓一下子热起来,红似天边霞。

    “兹公主,你在哪儿啊?母后马上叫人进去寻你,别害怕。”

    “主人遭难以后,我发誓,永远护着公主。”

    李惟兹目送他离开,心中暗自思考着什么。

    “是,殿下。”净戒起身行礼,准备告退。

    黑衣人将她轻轻地放在宫后的草坪上,用干净的布匹为她擦拭脸庞。

    “真乃慈悲。”

    净戒与她隔的很近,甚至能看到她眼睫闪动时的微颤,嗅到她今天胭脂的香气。他几乎快倒进她怀里。

    “你尘缘不断,杀心不改。让你皈依,是贫僧错了。”

    李惟兹满意地点点头,“好。如此一来,皇帝最近应该会将视线稍微转移些,总放在本宫身上,也叫人为难。”

    刹那间,李惟兹在他衣袍翻动时瞥见了什么,她心下有了个猜测。

    净戒望向他,这个心怀天下的慈悲老人。他眼里对他的感激、愧疚是真。但他仍然执着地对住持说。

    于是借故警告,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净戒此时脸上再不见平日挂起的惑人神情,只剩下纯然的冷。

    俘虏,或者暗卫。

    “我愿皈依佛门,守一切律,忘一切情...”

    前朝血光初现,裴峻与裴试被当殿扣押。裴试被套上枷锁押出殿外时用负在身后的手传递了命令,让两个暗卫速去后宫保护李惟兹。

    若是暗卫,舅舅身边的,她不曾了解过。裴试身边,到是有那么两个。她只见过其中一个,但那人黑衣蒙面,且那时她年纪尚小,若想确认,也十分困难。

    身为护国寺德高望重的住持他从未见过如此空白的人,没有喜恶,没有欲望,没有黑白,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傀儡。叫他诵经,他

    “那和尚,究竟是什么身份?会不会威胁到殿下?”

    李惟兹听得不太真切,只感觉是个男子的声音。也乖乖跟着他的话尽力呼吸起来。

    李惟兹在越来越密的浓烟中感到头晕目眩,她能听到人们焦急的声音,却始终开不了口回应。

    听出他毫不悔改,住持只有深深叹息。

    护卫皇宫之人必为心腹,皇帝多疑,在前朝的十二卫后又增加四卫,是以做天子亲兵,为防内乱,只听他一人调遣。

    李惟兹进殿时不见人影,宫人们只说皇后娘娘还在梳妆。她百无聊赖,便悄悄偷吃起桌上的点心来。

    一阵吵闹过后,后宫的这场阴谋,最终被算作意外走水,不了了之了。

    净戒有些悲伤地抬眼望向她,矜贵如李惟兹,即使心中再有滔天波澜,她也依旧仪态端方,侧脸美艳。即使出手,也钗环不动。

    净戒的手腕上仍残留这她留下的力道和温度,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上她刚刚触碰的位子,温言说是,便退下了。

    住持用禅杖猛地一敲向他背部,“执迷不悟。”

    羽林卫自前朝改制,又分改出了些旁支,这次皇帝分给她的左右金吾卫就是改制的产物之一。

    很快,她便身子一软,在即将摔倒时落在了一个肩膀上。

    李惟兹的意识这才清醒了些,她渐渐能看清这人被烧得破碎的衣服,和肩膀上一处烫伤的痕迹。

    黑衣人听到声响,收了给她喝水的茶杯。几个飞身越上相邻宫殿的房顶就消失不见了。

    荆风顿时有些警惕,这样挑断经脉的酷刑,所施与的无非只有两种人。

    荆风刚刚进门是与和尚碰了面,见他神色复杂,如今公主也仿佛有所心事,这不禁让他多问一句。

    “佛子还算是出家人,如此慌乱,倒不似前日的亲近之态了。”李惟兹心中一时生起些快意,随后又补充了句。

    “那夜大雨,你手脚筋脉皆断,躺在寺前。你是怎样对贫僧说的?”

    “只要他听话,忠诚。是谁,也不重要”

    李惟兹听罢,对他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来。

    “殿下,事情办妥了。贤妃娘娘收了东西,会配合我们行动。”

    “深呼吸。”他说。

    “我的法门,始终只有她。”

    “母...妃.......哥...哥...”她心中默默唤道。

    “行事之前,与本宫商议。那些瞒着本宫的事,最好永远别让本宫知道。”

    “把你的计划,全都告诉本宫。”

    这个姿势实在算不得优雅,甚至颇有些粗暴。李惟兹手劲极大地拽着这和尚的手腕,她手上用力,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这妖僧的脸。

    “惟兹,惟兹,快用衣衫掩住口鼻。母亲马上就来找你!”

    但刚刚李惟兹拽住他手腕,显然粗厚于其他僧人。她用了七成力,若是换做旁人被突然袭击,不管怎样熟悉,都会有一个下意识的挣扎举动。

    “皇帝早知有虎贲卫的存在,只是以为和普通兵士一样,自裴家覆灭后就各自分散到了边防军中。殿下如果冒然动手,羽林卫中皇帝眼线颇多,必然会一朝暴露。”

    。

    “殿下,那和尚可还听话?”

    净戒缓缓说道,又稍停下来观察李惟兹的脸色。

    很快,一阵烧焦的气味飘了过来。她身边的宫人连忙赶去查看,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只有缓步图之,拆解羽林卫,才有唤醒虎贲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出别的重话,这些年的相处,净戒从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修成佛子。日夜相伴,教他训他,住持做不到绝情

    禅堂里昏黄的光,照在净戒俊逸妖冶的脸上,看起来仿佛精怪化佛,分外夺目。

    李惟兹不再对曾经的事情纠缠,只冷冷地命令他。

    “二公主在这,快来人啊。二公主在这里。”

    “他双手筋脉被挑断了...他曾经会武。”

    不多时,浓浓的黑烟伴着火舌就朝她袭来。李惟兹顿时慌了神,皇后宫中她很不熟悉,一时间竟迷失了方向。

    那点隐秘的、卑微的、深藏的感情,仿佛就在此时被突然开诚布公于天下。

    “无妨,目前看来,他确实与裴家有渊源。想要帮本宫,也并非虚言。”

    “佛子好大的本事,连长安的流匪,也是拜你所赐。

    “说得倒冠冕堂皇。他们还有用,本宫用兵,不会杀了他们。拔出金吾卫中皇帝的眼线,还要靠这些人,到时你听本宫安排即可。”

    李惟兹刚刚不是突然发难,在净戒奉给她佛珠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手腕之处似有疤痕,本来也无可厚非,但双腕皆有,这不禁让她产生更多的疑惑。

    李惟兹抬头,看着荆风,片刻后只说。

    下一刻人声突然喧嚣起来,想来是侍卫和宦官都往殿后来检查了。

    护国寺禅堂中。

    净戒跪于佛前,默默不语。

    下一瞬,她在净戒抬手行礼时一把扯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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