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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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半身赤/裸，完全是人类的样子，可脖子以上依旧长着白色的毛发，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两耳低垂，直勾勾地盯着身上的李渊，一动不动。

    李渊烤暖了身子，正焦虑地来回踱步，嘴中不住地喃喃自语。

    可是再一眨眼，那些诡异景象消失不见，只有一位慈祥的老者微笑看着他。

    谢姜芨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背后一阵发毛，怒气冲冲地转头，发现后者早已扭过头，若无其事地在那儿刨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身体、灰色的短毛、细长的尾巴……顿觉人生无望。

    刽子手摆摆手，她慢悠悠地行了个周到的礼，随后转身，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覆下，掩盖眼底显而易见的恨意。

    【收到。】

    烛火摇曳，一缕暖光晃上了老者的面容，李渊眨了眨眼，赫然看见面前之人脸上斑驳的青色鳞片。墙面上的倒影头上长着尖锐的龙角，龙尾盘旋，一上一下慢悠悠地打圈。

    “吱吱。”

    一条柔软的尾巴在桌沿垂下，暖黄的烛火将它橘色的毛色照得更加温暖。

    “好说好说……嗯？哪来的小贼。”

    李渊迷茫地转过头，谢姜芨顺着他的动作抬眼，只见老龙王意味深长的眼神牢牢地定在她身上。她敏捷地收了蛛丝往后疾退，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李渊收了神棍的好处，配合他演戏，回回出海后将孩子扔进大海后回镇上，这次本应直接将兔子扔海里，不知何故海上起了巨浪，将他连人带兔子拍到了此处。

    整个庙宇只有两盏烛台亮着，火苗被风吹得要灭不灭，苟延残喘地燃烧，不像是让人上香供奉、祈愿祈福的地方，反倒像是个什么乱葬岗，不知从哪就会跳出几个头身分离的冤死鬼。

    肩膀处森然的伤口此刻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血液早已浸透了衣服，伤口开始逐渐愈合，又痒又痛，像是有千百只蜘蛛在她血肉里不停知网似的。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听来人说道：“啊，新来的，把盘子端好等着。”

    李渊早已神志不清，被这破天的富贵冲昏了头，喜滋滋地报菜名：“一愿得一娇妻，白头偕老，生儿育女；二愿……嘿嘿，二愿做大事，发大财，三愿，长……”

    她看向对面大肥耗子米粒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终于从这只耗子脸上欠揍的表情确定了事实——傅堪和她一起进入了回忆。

    雪白的刀光悬于头顶，她猛然抬头，那道光直直地朝她头顶劈下——

    “这是哪儿？”傅堪的声音传到她脑子里。

    ……或者说，女人。

    她在脑内对装聋作哑的系统骂了八百句，最终看着傅堪可怜巴巴的眼神，决定无视这厮。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这只背对着他的“五彩斑斓”大老鼠。

    后者不死心地用爪子在谢姜芨的背上挠了又挠，尾巴和她的尾巴勾了又勾，纠结得缠在一起绕起了结，可除了几个不耐烦的白眼外，什么也没得到。估计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这模样太恶心，傅堪认命地收回手，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扮演瞎子。

    这次是老鼠。

    巨型兔子。

    和那婴儿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一抬头，就见那墙面上的龙雕双目一闪，一道淡淡的金光浮现，眼前霎时一亮。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庙内：“台下何人？”

    李渊茫然地抬起头，分不清面前的老人是人是鬼。

    搂着她腰的手微微发紧，罪魁祸首浑然不知错地开口道：“你……”

    傅堪正低头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还未来得及掩饰的惊讶，那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如投石入水，荡漾开千层万层流转的水波。

    一只小爪戳了戳她，她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和另一只老鼠对视。

    她的视线移动到李渊身边的兔子上。

    她皱了皱鼻子，这才嗅到空气中的味道。许是被人清理过很多遍，但仍留下的淡淡的腐臭味。

    神棍为树立威望，招摇撞骗，散播要停止海啸就得向海神供奉童男童女的谣言，百姓不堪其扰，决定用兔子代替孩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龙王大人在上，请饶恕信徒……”

    李渊似乎完全看不出来身下人的外貌有多

    再睁开眼，屋内光线昏沉，悬高的烛台不住摇晃，晃得她眼睛疼。

    他到李渊面前站定，混沌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说道：“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她看向那淡黄色的衣角，低声讶异道：“玲珑？”

    长长的龙尾“啪”地一甩，一道含着冰冷水汽的风刃精准割来，她躲闪不及，眼前一黑——

    是雪山吗……？

    这一眼将他吓破了胆，瞬间逼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母亲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李渊一边烤着湿透的外衣，一边恬不知耻自称“信徒”，喃喃自语：“太冷了，嘶，这他妈破南海——”

    一直窥探他的谢姜芨刚想用脚挠挠脸，最后看到腿上密密麻麻的绒毛后恶心地放下了。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人在暗处阴恻恻地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姜芨懒得听他废话，她一闭眼，一手攥住傅堪的衣领猛地一扯，咬牙切齿地向系统发号施令：“记忆回溯第二次，快！”

    龙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许愿。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花四溅，那柔软的橙色尾巴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这次没有多余的废话，熟悉的眩晕感传来，钻心蚀骨的疼痛消失，她进入了一片黑暗中。

    老头的语气中隐隐带了期盼：“可是有什么愿望需要实现？”

    再一睁眼，她来到了一个稍微亮堂点的地方，可是鼻尖萦绕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但是只一瞬，那意味不明的神色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光亮黯淡下去，眼睛深处依旧空无一物。

    李渊。

    谢氏老鼠语：“滚滚滚，别来烦——”

    他在海水里翻来覆去滚了一夜，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正准备把兔子扒皮抽筋做烤兔肉吃。

    那声音庄严，有如洪钟，李渊顿时被吓破了胆，将手中的兔子一扔，连滚带爬地将后背贴上了柱子，壮着胆子喊道：“谁？谁在说话！”

    她叹了口气，停止了脑内将傅堪三刀六洞凌迟千刀的幻想，专心致志地观察起四周环境。

    视线终于开始恢复，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她看见李渊耸动的身影，和他身下的，

    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唯有眼前肥硕的身影有一点色彩点缀。他的目光几乎是贪恋的，带了点如履薄冰的珍视，像是怕这抹色彩消失似的想把它牢牢刻在脑子里——这样深切的目光出现在耗子眼睛里，多半有些滑稽的可怖。

    只见李渊一手捧兔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棒，正要将这兔子捅个对穿。

    李渊欲盖弥彰地拍了几下嘴唇，没肯下狠手：“罪过罪过，我乱说的、乱说的。”

    他说着，突然噤声，心虚地朝着四周张望一圈，发现除了吱吱叫的老鼠和倒挂着沉默注视他的大蜘蛛外别无他人，这才心安理得地舒了口气。

    老者的眼底忽明忽暗，李渊惊恐的视线和他相对，漫天的恐惧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断断续续地说：“信、信徒有三愿。”

    “你闭嘴。”

    谢姜芨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漩涡一样的眼睛。

    将蛛丝黏在柱子上的谢姜芨看着李渊的头顶，默默地往上爬了一点。

    玲珑此刻正端着餐盘，盘中早已装饰完毕，金黄色的蜜汁淋了一圈，旁边还放了两朵鲜嫩的玉兰花。

    谢姜芨抬脚就想追出去，头顶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嗯？哪来的死老鼠。”

    他搓了搓手臂，靠着火堆坐下来。

    橘猫被分割完毕，放进餐盘里，玲珑沉默地平视，没有施舍给盘中餐一滴眼神，表情冷静得诡异，甚至带了微笑，显得有些神经质。

    谢姜芨：“……？！”

    龙王依旧温和地笑着，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就算有十个愿望都不要紧。”

    这句话犹如在耳，振聋发聩。

    正思索着，一道雪白的光影一闪，她敏锐地抬眼，只见一人架着长刀走近，将手中拎着的物品扔到了她头顶的桌上。

    有一双脚缓缓走近，谢姜芨绕着桌腿看过去，淡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她抬头一看，顿时发出“吱！”的一声。

    但谢姜芨偏头看去，依稀能看见她攥紧拳头而暴起的青筋。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衣袍宽大得拖地，身体弯曲得几乎一比一折叠，长长的胡须垂到地上，边走边带起一片灰尘。

    她努力瞪大眼睛，却发现视线模糊一片，看不真切，面前隐约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体僵硬非常，几乎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它十分安静地趴在地上，两只耳朵温顺地垂着，毛发上浸透了海水，瘦弱到营养不良的身体因为寒冷不停地抖动，随时可能去见阎王。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仍旧被傅堪囿于怀中，他的翅膀像是被某种利刃穿透，带着海水的味道。

    庙中阴冷异常，冷风从四面八方不知名的阴暗角落钻出，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谢姜芨顺着蛛丝倒挂下来，终于将他碎烦的台词听清楚了，与脑内的记忆一串联。

    古代昏暗的室内环境她早就已经习惯，这么暗的还是头一次见。

    下一秒，一个男人低沉的喘气声响起，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