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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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姜芨在熟悉的草药味中闭了闭眼

    兔子撞击牢笼的声音还在继续，谢姜芨一边观察着门口老头的神色，一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安抚，语气却不免带上几分焦急：“你可以先走，到玲珑的屋子里等我，好吗？我们到时候会合……”

    她观察着众人动向，慢慢坐起身。

    在它生命结束的那刻，巨兔猛然发出震天的哀嚎，它的叫声极细，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细微的嘴唇张大，翻出血红的里肉。

    她心中有了定论。

    一双黑色的羽翼猛地张开，将她整个包裹住，振聋发聩的龙鸣声中夹杂着几声小猫的尖叫。

    谢姜芨见状，心里暗道不好。

    机械的求救声不断地灌入耳中，尖锐、刺耳，几乎要将一切思想撕裂。

    是障眼法。

    那断裂的声音清脆到令人牙酸，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被生生折断。有巨大的野兽踏着沉重的步伐，发出摩擦大地的嗡嗡鸣响——

    傅堪已然闪至她身侧，还泛着凉意的手掌抚上她的肩膀，终于将跪得双腿麻木的她拎了起来，虚拢在怀里。

    目光顺着尸体往下滑落，便看见它卡在栏杆中间，扭曲异常的腿。

    她抓着他的衣领站稳，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救命——”

    谢姜芨：“……”

    谢姜芨遥遥地看向傅堪，后者在感受到她视线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一声龙吟长啸，大地震颤，木屑灰尘齐飞。

    谢姜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巨型铁笼从黑暗处艰难地推出，一只凌厉的爪子扒着栏杆，尖锐的指甲刺破了一个侍卫的胸膛，将他牢牢卡在了杆子上。血液顺着铁馆往下淌，他的两腿不断抽搐着，口中冒出浑浊的血沫。

    不问缘由，不问结果，他把任务完成了。

    它的舌头被整齐地隔断，露出干净的横截面。

    “母亲……”她低声道，“为什么要让大家都难堪呢？”

    它无神的视线在看到李姝的瞬间停了一秒，随即挪开。

    ——不堪重任的小腿，再一次十分“识时务”地麻了。

    百姓的求救声能穿透结界。

    傅堪好脾气地继续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谢姜芨攥了攥手心，将指甲硬生生地掐进去，抬起头的瞬间，目光竟好似含刀，雪白的眼神光看向窗外沉浮的巨龙之影，雷电不断在它身体里穿梭，眼见着愈来愈近，龙吟却远得好似还在天边。

    她说完，几个侍卫颤抖着双手举起佩剑，极慢地向巨兔挪动而去。

    【——夜啼郎，任务进度：30%。】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婴儿微微侧头，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面色因为过度缺氧而变成了青紫色，嘴唇裂成两半，裂缝一直延伸到下巴，长得十分随心所欲。

    沉稳伫立的身影让她稍稍心安了些。

    “那你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她忍无可忍地开口，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挽起，转眼看见那龙王的身体由佝偻渐渐站直。

    她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遮盖住神思复杂的瞳孔，一只手抵着傅堪的胸口，将他轻轻推开——没推动。

    那让人揪心的摩擦声终于在这声呼唤中停止，巨兔疲惫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天雷劈下的那刻，莲舫如散架的积木，向四面八方崩塌。

    被利爪勾住的身体终于猛地一抽搐，头软弱无骨地垂下，得到了解脱，渐渐滑下去，滚到了地上。

    “我不想死！”

    呼吸变得通畅，它不适地动了动身体，用尽全力伸出了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了一阵，攥住了松月垂下的一缕发丝，骤然睁开了眼睛，眼眶中却是一片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是个天盲。

    “你是真的觉得可以拿‘解药’威胁我，我就没有办法了，是吗？”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那要是你死了呢？”

    它双目血红，两只长耳无力地垂落。刚梳洗过的雪白毛发上沾了血迹，巨大的身体不断地发抖，连带着穿透身体的铁链相撞，发出啷当声响。身旁的菜叶和断肢散得毫无章法，偶有几块从栏杆缝隙中滚落。

    海啸声竟不知何时停了。

    谢姜芨看着它的脸，产生了一种错觉——它的表情是麻木的，甚至看不到一点痛苦，只有死水一般的平静，像是不知痛一般。

    李姝脸上终于浮现了不一样的神情，她的五官因为极度的愤怒扭曲在一块儿，姣好的面容变了形，显得狰狞崎岖：“找死。”

    那巨兔发疯似的撞着栏杆，直至头破血流也不肯停歇。

    她神色已然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漠。

    松月脸上表情失了颜色，不住的冷汗浮于苍白的脸上，她抬头，朝着某处的黑暗惊慌失措地喊道：“夫人！”

    四条腿的动物都跑到了，那腾云驾雾的大龙竟还未到莲舫。

    傅堪伸手，指尖虚按住她的腕骨，拇指指腹贴在她的脉搏之下，与他自己的心跳完美共频。

    好在无人在意她这一连串奇怪的动作，她的头发早已散开，如水般泄下，视线渐渐开阔。

    后者一脸的讳莫如深，他将她搂紧了些，几乎将整个人都盖住，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联：“我已经照你说的，把东西送到了。”

    李姝近乎虚幻的声音散在呼啸的海浪声中：“……母亲。”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明没有任何眼神接触，谢姜芨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他注视得发烫。

    它从口中突出一团如火的烟雾，将乌黑的天边烧出了一片灿烂霞光，幻化出一圈又一圈残破灼烧的太阳。

    话音落下，一声龙吟响彻云霄，莲舫顶层被巨大的力量瞬间冲破，断木碎砖横飞，龙王在顷刻间化作龙形，扶摇而上，引来无数闪电与惊雷。

    它有些慌乱地抓着那缕头发，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松月下意识将他向上拖了拖，着急忙慌地去遮，那只小手却瞬间脱了力，直直地垂了下去。

    再往上，下巴清瘦利落，表情却是难得温和的，安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求救与尖叫声此消彼长，逃难的人们试图涌入莲舫，却被结节阻隔，哭声竟穿透层层屏障直达耳膜，听得人胆战心惊。

    海水通天，不住地拍打至古树上，发出的沉重声响越来越响，有如丧钟。

    谢姜芨朝李姝看去。

    金光渐渐拥住它的身体，那庞然巨物在黑暗中现身。

    她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感觉有些胃疼。

    巨兔的哀嚎还在继续，他松开她的肩膀，十分自然地将她牵在掌心，平静道：“走……”

    “我需要你——如果可以的话。”

    声音之尖锐，将沉重静止的空气瞬间划破了一个缺口。

    沉默的空气里，有细若蚊蚋的急促呼吸声。

    此刻莲舫已乱了套，李姝站在窗棂前神色晦暗不明，龙影渐渐逼近，刘长柏跪在地上吓破了胆子，手汗将地毯上的毛都顺平了……她要从哪里找破解之法？

    黑乌鸦精神抖擞地一振翅，下一秒，傅堪不着痕迹地一抬手，一道锐利的细风猛地打上松月的手背，后者吃痛，那牢牢包裹住婴儿的长袖一松，将它完整的侧身露了出来。

    ——这只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的诡异生物，连哭都没哭一声，就这样悄然逝去了。

    谢姜芨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刚想起身，腿上突然传来一阵束紧发麻地疼痛，她一头磕在地上，往旁边转了个身。

    ——意欲何为？

    挡在门口的狼犬无人敢拦，傅堪恢复人身，持剑将门口堵死了。

    “开门啊！”

    他搂着谢姜芨侧了侧身，衣袍一旋，将偷偷跟来的黑猫掀了一跟头。

    系统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尖锐的电流声几乎要将耳膜撕破。

    “……不可以。”

    种种谜团侵占了她的大脑，高考完后只用来处理重复工作的大脑CPU一时卡壳，耳边突然传来“咔啦”一声，让她恍惚觉得脑内的弦断了。

    他搂着她肩膀的手掌心回温，有些发烫。

    它用脚掌推着囚车往外，断裂的骨头不断诞生出新的裂痕，几乎只靠着皮肉连接在一起。大概是痛觉已经麻木，它一边发出低低的悲吟，一边还在蜗牛爬似的往外蠕动。

    “别叫了——娘子失去那么多孩子，也不差这一个吧？怎么了，很心痛吗？”

    他的音调忽高忽低，音色又转而细腻纤细，矮小的身体就这样站在门外，只露出一双眼睛，传递着残忍、冰冷的笑意。

    谢姜芨敏锐地抓住这一停顿，回头对上信鸦的眼睛，口型分明地说了“松月”二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给我钱。”

    傅堪又笑了，笑声很轻：“我是把你大卸八块随身携带，还是捣碎了——”

    气氛剑拔弩张，他们两个人却和平得有些另类，傅堪深黑的眸子里只存在着她的倒影，任凭小猫如何撕咬他的衣角也不放松分毫。

    大殿中的众人嫉妒默契地同时失了声，沉默地看着它向窗棂挪动。

    或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手肤色泛着病态的苍白，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隆起，清晰地延伸，在嶙峋的腕骨后消失不见，被衣袖所遮掩。她被青筋的走势引导，在脖颈处重新见到它们，想象中与手背的筋脉相连，穿过心脏。

    巨兔的视线顺着哭声看去，停在了松月身上。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傅堪身后，声音浓厚如经年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