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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傅堪招了招手,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就这样直接拿上来,不会惹人怀疑吗?”

    “吐掉。”傅堪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响起。

    那尸体的量微乎其微,像谢姜芨这样的普通人完全不可能发现,若不是傅堪狗鼻子灵敏,她怕是也要成为那美味尸体的俘虏了。

    面团发过了头,隐隐带了点酸味,面皮又干又硬。两盘小菜全都淡而无味,几根发黄的绿色菜甚至泛苦。谢姜芨艰难地就茶咽了几口,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庆幸着,起码她吃到的是真正的食物。

    听到这话,一阵酥麻感顿时从脊髓一路窜到头顶,谢姜芨猛地推开他,抱着装饰盆栽,一手伸进嘴里开始呕吐起来。因为过度饥饿,她吃得很快,吐得也容易,但是要吐干净还是费了好一会儿功夫,直到面红耳热,两眼发黑为止。

    他依旧坐在饭桌偏左侧的位置,面上没什么表情,面前的筷子碰也不碰,任凭馒头继续风干硬化。谢姜芨托着下巴嚼着干巴的馒头看着他,有种想把餐盘子往他嘴里硬塞的冲动。

    “逃。”

    谢姜芨边说边翻动了一下信鸦的身子,在它肚皮下浓密的羽毛初翻到了一张纸条,里头清清楚楚写了一个“傅”字。

    谢姜芨表示存疑。

    “也就是说……”谢姜芨压低了声音,“他们需要制造别的机会,让那些抗拒吃‘心想事成’的人吃下尸体……”

    ——比如,把尸体捣碎了放在普通的饭菜里。

    她将信笺封好,妥善收回了袖子里,捞起地上昏迷的信鸦,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傅堪从身后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戒备:“是什么?”

    ——南海龙王,竟是傅堪的友人吗?

    “现在怎么办?”

    谢姜芨盯着他,生生啃完了两个大馒头。李发财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吃完,赶忙麻利地收了碗筷。

    等他们走了,谢姜芨的笑容彻底消失。她揉揉酸胀的脸颊,转回身去:“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他倒是喝她的血喝饱了在这里拿乔,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考虑过她的心情吗?

    她恍惚间听见傅堪这么说,哑着嗓子问了句:“什么?”

    所幸晕得很彻底,没遭什么罪。老龙王孩子们个个得道飞升,就剩这么一个小儿子承欢膝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处求人找门路,终于打听到了消息——小太子已转世投胎,入了人道。

    谢姜芨拆开看了,信中说的话很简单,信息量却丰富得让她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吐掉。”

    他说着站起身,来到谢姜芨身后。单手环住她的腰,掌心贴上了她的后背,微微发热的温度向后心传导:“那门童身上,有尸气。”

    谢姜芨:“……多谢。”

    “或者说……直接去南海。”

    系统像是说绕口令似的飞快读完了信鸦的介绍,还不等谢姜芨发问,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钱银子。”

    这一幕在谢姜芨看来就两个字:太装。

    倦意无声无息地攀上眼角眉梢,眼皮沉重得似有千斤重量,她隐约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声音恍若来自天边的低语:“我说——三钱银子。你擦在我身上的眼泪、茶渍、呕吐物……这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谢姜芨神色古怪地将那年轻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和别人交忘年交的人。

    是一只炸了毛的红嘴乌鸦。

    他回来的速度很快,拎着一笼食盒回房,里面放着两盘清淡小菜和三个馒头。馒头估计出笼了有一会儿了,面皮微微干裂薄皮掀起,露出粗糙的里面,像是一碰就会掉渣。

    “不会,”李发财摇摇头,“虽然大家都要靠着‘心想事成’吊命,但不是每一顿都吃得起的,平时也吃正常饭菜……而且,刘掌柜似乎不在,没有人检查。”

    寒风从窗缝里阴飕飕地钻进来,吹动摇晃的蜡烛,傅堪的倒影跟着一同摇晃,平静的面色被昏黄的暖光笼罩,墨水的眸子陡然一亮,像是万千灯火都倒影在他的眼睛里。

    谢姜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尸臭没了,徒留一地呕吐物,她尴尬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妄图用身体遮住污秽。

    “把这些都撤了吧,就说我们用完膳了,”谢姜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笑眯眯地,“一直离开工作岗位也不好,会被罚俸吧?”

    谢姜芨闻言点头,拿起馒头啃了一口,顿时感动得要落泪。

    谢姜芨险些认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姜芨有意无意地瞥了李发财一眼,后者十分上道地打开食盒,用筷子揪下一小块馒头,各裹了一点小菜,囫囵吞了下去,含糊地说:“没毒!”

    “逃?”谢姜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阵迷茫,“往哪里逃……”

    蜡烛残余的烛火拉长傅堪投在地上的影子,堪堪遮住了她,她得以在模糊的视线中看清他瘦削苍白的下巴,神游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想着,被他戳一下肯定很疼。

    傅堪:“清醒了?”

    发财富贵两兄弟的故事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剧本。

    她正思索着逃跑的可能性,窗台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抬眼望去,在昏黄的烛光间,有一团黑色的毛球正奋力撞击着窗户,窗纸用特殊材质制成,坚不可破,渐渐染了血迹。

    傅堪言简意赅。

    南海龙王的小儿子遭天劫,一道天雷把人劈得三魂七魄离了体,不受控制的肉/身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里,睡个半死,被路过的农夫扒皮抽筋,卖到集市上换了几枚铜钱。

    “一只迷路的鸟罢了。嗯……有一封信。”

    谢姜芨用茶水漱口,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懊恼:“你给我点暗示也行呀……”

    她暗自咬了咬舌尖,转移了话锋:“……请捡到此信的侠士多多留意,若发现吾儿踪迹,必有重谢。”

    那地府判官刚经历轮回,年纪尚小,业务还不太熟悉,根本没认出小太子是何许人物,现在要拉回来只怕是会魂飞魄散。阎王只好破例翻了生死簿,告知了老龙王其子父母信息、生辰年月,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毛球在空中晕头转向地绕了几圈,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吼叫,滚落到了地上。

    “他身上味道很淡,或许是刚食用尸体不久,”傅堪分析道,“不可能只有我们可以看出尸体原形,云来镇并不闭塞,临海而生,贸易往来绝对不少,莲舫的兴盛不单单只靠着本乡人。”

    她背过身,将落款看了又看,几乎要将那个“友”字看个洞穿。

    半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李富贵,也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一次重生,粘连手臂上的血肉重新长成,将落未落的眼球也规规矩矩地塞回眼眶,喉头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停止,两眼无神地发着呆,被李发财扯到身边跪好。

    这三钱银子硬生生将她从瞌睡中拉出来,她骤然清醒,直直挺起身,怒气横生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谢姜芨点点头,从他怀中直起身子,凑近点兴师问罪道:“我吃之前你怎么不说?”

    太阳穴嗡嗡地疼,她脱力地扶住盆栽边缘倒了下去,傅堪伸手将她轻轻托住,她顺着力道半靠着他的臂弯,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

    傅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避开她的视线,忙里抓瞎地给她斟了一杯茶:“会被发现。”

    在她看完的那壳,一缕惨淡的孤烟字纸条顶端冒出,那纸条顷刻间化作一团但黑色的烟雾,在空中缭绕拼凑,渐渐凑成了一封泛黄的信笺。

    李富贵被扣下,发财趁着外头没人的空档蹿了出去。

    虽然携带了个法力武力都高强的瞎子,但真到了要打起来的地步,谁保护谁还真说不准。

    她不会再相信这里的任何美食。

    撞击声越来越大,随时会引来旁人,谢姜芨赶忙起身,好不容易将那沉重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黑色毛球猛地扎了进来,一头装进她怀里,差点在心口戳个大洞。

    “上面说……太子就于一月前出生在‘莲舫’酒楼掌柜刘长柏家中。吾寻子心切,特求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真的有朋友吗?

    谢姜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傅堪的表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淡然,似乎这封信根本勾不起他任何情绪,唯有听到“重谢”二字时挑了挑眉。

    李发财擦了擦额头的汗:“换了班,没人会发现……”

    谢姜芨:“………………”

    他说着说着,发现谢姜芨的笑容慢慢收敛下去,顿时察觉到她并非在和他客气,立刻扯着李富贵的袖子躬身告退。

    【叮!恭喜宿主解锁道具:信鸦。信鸦,妖族世家间传递消息的工具,若收信人失联,将会自动匹配其配偶、子女、兄弟……宿主可通过心血与信鸦缔结连接收为己用。】

    “我的想法还是和刚才一样,”只一瞬,他垂下眸子,转向那风进来的地方,无声的视线像是投射到了很远的地方,“逃。”

    反观傅堪,比她从容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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