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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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谢姜芨权衡了一下“和死人在山洞里待一个晚上”和“在寒冬腊月穿着单衣冒雨逃出森林”哪个更危险，最后迫于无奈选择了前者。

    笔画分明，鲜血淋漓。

    “你不要不说话嘛，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呢？”她循循善诱道，“我们现在是在比赛谁先失血过多而死吗？”

    “少爷病还没好。今天多一点。”

    再往上看，就望进那双漩涡似的眼睛。瞳色像是浓重的泼墨，稀薄的月色被阻隔在外，只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依旧好听。

    像是冬日凛冽却依旧潺潺流淌的溪水。

    “你把剑放下，我也松手，咱俩各走各的，我也不计较你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了，怎么样？”她丝毫不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对，“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把匕首拔出来，不然你的肩膀上会出现小型喷泉……”

    傅堪——她的攻略对象。

    他身量颀长，她要举着手才能维持匕首的位置。鲜血已经将白色外袍染红，衣服经历过和恶犬的厮杀，三道血淋淋的抓痕破开他的袖口，摇摇欲坠地连在一块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生着一副小说男主的标准好相貌——眼睛有些特别，眼角微微下垂，如黑海一般的瞳孔被侧光一照，看起来竟有点湿漉漉的。可脸部轮廓如刀削一般干净利落，嘴唇很薄，显得有些冰冷和不近人情。

    他的名字很显眼，像是用血迹描了一遍又一遍，笔触不像是毛笔，更像是手指。

    “今天也多一点。尽快完成。”

    没有回应。

    下一秒，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

    支离破碎的语言汲取了她全部的耐心。

    ——然后二话不说就挥剑朝她的脖子砍。

    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了解，却靠着自己打过了一个身形、力量都比自己强出好几倍的男人，完全就是天才——

    山洞里，冷风阴恻恻地从洞口钻进来，发出“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

    谢姜芨：“………………”

    恶狼的黑血在方才的打斗中结结实实地溅了她一身，腥臭味充斥着鼻腔，几欲作呕。粘稠的衣服贴在身上，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过，冷得她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知刚一睁眼就是地狱开局，她正躺在一滩水洼中，脑袋还冒着血。

    谢姜芨微微一笑，握着匕首的力度又稍微加重了一些——已然到了极限。

    “闭嘴。”

    “玉牌是少爷赏我的，不是我偷的。”

    比血迹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旁边醒目的大字：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尝试性地轻轻推开剑锋，后者立刻将剑逼近一步，颈侧一凉，瞬间划下了一道极细的血痕。

    她正准备一刀将此人毙命，不料后者抓住了她走神的契机，手中的长剑骤然一送，她反应极快地闪开，几缕碎发贴着剑锋飘落，持刃的手猛地一用力，利刃扎破皮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今天有点多，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昨天放少了。”

    天上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无声地叹了口气，深感冤枉。

    死得不能再透了。

    她思索着，抬起手，将零落的碎发挽至耳后。

    待终于坐定，心跳和呼吸都缓和下来，她才有心思开始梳理这一切。身上的衣服异常宽大，像是男装。袖子的内袋里，还有最后一个火折子、一本小册子和半块破碎的玉牌。

    岁暮天寒，更深露重。

    这一定能证明原主的身份。

    山洞外，月亮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大地苍茫，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随便一个疯子路人甲都长得这么貌美。

    脖颈上架着的长剑在眼前疏消散，留下一串泛着冷气的细碎烟雾。谢姜芨眨眨眼，突觉手上骤然一沉，男人竟软若无骨地滑了下去，全身都仅靠着那把匕首撑着。

    谢姜芨皱了皱眉，继续翻阅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血液已经将深沉的地面染得更加浓黑。

    瞬时间福至心灵，她重新蹲下，在男人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

    若不是他额间细密的冷汗，谢姜芨甚至觉得他是个不会呼吸，没有痛觉的艺术雕塑。

    “凭什么打我？去死。”

    腰后挂了一块玉牌，摇摇欲坠，在月光的浸浴下透着细腻无瑕的光泽，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身上的骨头像是被人碾压过一样疼痛，她的身上竟布满了青紫的淤青，刀疤、鞭痕、牙印交叠在一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又打我。他瞎了，今天再多点。”

    月亮无声地从洞口斜照进来，停留在那人面前，像是薄薄的蝉翼，将他温柔地抱住了。

    “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好臭好恶心，我真的受不了了。”

    只见男人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两下，“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她立即闪身躲开，还是被溅了一裤腿。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天际白光忽闪，一道惊雷紧随其后，劈开漫天的黑暗，将天空照亮了一瞬。

    得找个时机速速解决……别耽误了攻略进程。

    谢姜芨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在这数九寒天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醒来的时候，手正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抓着这本册子。

    原主的字歪七扭八，结构混乱，不成章法，看上去没有经过系统地学习写字，谢姜芨十分费力才能依稀看懂她在写什么。

    “傅堪，去死。”

    她不耐地快速翻看，直接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晕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系统就像死了一样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吗？为什么要剥夺我说话的权利呢？”她笑吟吟的，眼睛闪烁着明丽的光亮，“你莫名其妙跳出来就要砍我，该生气的是我吧？”

    他的右肩被她用匕首刺穿，死死钉在墙上，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流落，渗进石缝，留下一道道褐色的暗痕。

    谢姜芨：“……”

    谢姜芨麻木地合上册子，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腰上的玉牌首当其冲，被她摘下来收好，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了，只有沾满了泥泞和血污的破烂外衣，手感很好，看起来是用昂贵的丝织品制成的，可惜现在也烂得和破布没区别；发带还凑合能用，也许可以用来包扎伤口；鞋子有点大，不太合脚……

    

    “我讨厌穿这身衣服。”

    一天前，系统让她穿成古早言情文《霸道犬妖俏千金》中的炮灰路人，任务是攻略那个性格阴暗偏执的犬妖男主，傅堪。

    据册子所言推测，原主应该是傅堪的家仆，因为某种原因记恨他，写了这本日记。

    还未搞清楚状况，眼冒金星之时，发现周边竟围着一群饿红了眼的恶犬。

    她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血液喷薄而出。等他终于停止了动作，就连呼吸的起伏也看不见，她走上前，对着一动不动的躯体踢了两脚：“喂。”

    刚要冒雨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索索的响动。

    回头，鲜血已经将深色的大地染得血红，刚才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今日任务已完成。”

    本以为是什么难缠的大BOSS，没想到只是个让她熟练技能的不知名菜鸡小怪。

    整个世界安静得她觉得自己像是死了。

    这本册子看起来有些年份，书页已经泛黄，有些地方甚至都有了破洞，轻轻一扯就会碎掉。

    穷途末路，她被逼入山洞。这位拿剑指着她的仁兄从天而降，替她杀尽了恶狼，救她于水火。

    “不够了，有人送来。”

    避开尸体，她找了一个确保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开始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一些日常采买支出，月例收入。

    谢姜芨拍去手心的污秽，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随即毫无心理负担地站起身。

    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把长剑，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如雪的光泽。剑背微微偏离，寒光闪烁，映照出持剑人的侧影。

    “这位兄台，我们各退一步吧，”谢姜芨朝他挤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救了我又要杀我，但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好好商量解决不了的……”

    言情小说诚不我欺，谢姜芨难得走神地想。

    她小心翼翼地点亮了火折子，翻看起来。

    “今日少爷生病了，好多大夫。”

    搜刮完，她看着一地破烂，视线扫过男人苍白却英俊的脸，摩挲着手中的玉牌，无奈地叹了口气，颠三倒四地说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只是个NPC。”

    雨水越滴越多，噼里啪啦的雨珠跳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像滚油锅。

    所幸这具身体争气，她用起来十分顺手，甚至和那人打了个平局，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面色惨白，连一丝血色也无，深沉的瞳孔无神地与她对视，里面最后一点稀碎的月光似乎也在悄然消逝。

    艺术雕塑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越到后面，越不对劲起来。

    谢姜芨满意地抬眼看去——他显然已经精疲力尽，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也早已溃不成军。

    她幅度极大地拉伸了一下身体，在一片铁锈味和土腥味中感觉神清气爽。

    借着等他回答的功夫，谢姜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