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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谨想起那一幕,眼圈都有些发红。

    容嬷嬷大悦:“你这小太监倒也懂事,那这两个恭桶,一个放到下人的茅房里,一个放在太子的房中吧。”

    前世他是九千岁,看破人心,拿捏人性是基本技能,否则也根本到不了那个位置。

    铲子坏了,他便用手挖土,十根手指挖得鲜血直流,却似全然不觉,却还在不停地安慰早已断气的自己:“你别怕,我很快就挖好了。”

    林谨瞟上一眼便知客嬷嬷那丝不满里,还藏着些许慌乱。

    却有一人,拿着幼儿用的小铲子,一铲铲帮自己铲出墓地;

    至于她要去哪里找太子,太子又出了什么事儿?

    吱呀声响,凤仪宫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那时林谨心中只有祁王,只是对先太子惋惜了片刻,便丢在了脑后。

    客嬷嬷这般作态,自然是心虚。

                                                    除了先太子。

    林谨并未立刻戳穿客嬷嬷,佯装不知。

    尽管客嬷嬷一步三回头,却还是没能发现身后林谨的目光。

    林谨眼睛也不眨就能猜到。

    万启帝震怒,不肯相信自己看重的嫡长子竟然会是痴儿;

    可惜太子刚刚被册封后不久,继后便因病重撒手人寰。

    已入深冬,太子床榻的被褥,却还肉眼可见的单薄。

    《九千岁求生倒计时(重生)》

    容嬷嬷被恭维的高兴,笑道:“你这小太监倒是嘴甜,可惜这凤仪宫穷得见底,没有赏钱给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内心的情绪,转过后,便又是那个胆小又谨慎,带着讨好笑容的小太监。

    “送恭桶的?”客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地里很暖和,你躺进去,就不会怕冷了。”

    林谨便提着恭桶,走入了太子殿下的房中。

    这个孩子,看着粉妆玉琢十分可爱,却颇为愚钝。

    心中虽都已了然,脸上却还控制着表情,露出一个十四岁的小太监该有的惶恐和敬畏,说话滴水不漏:“因祁王回宫,现在张贵妃那边正热闹,不便前去送恭桶,所以先到这边来了。”

    林谨便心中了然。

    后来,自己被凌迟,尸体丢在长街,人人嫌恶,雪落满地,掩去满地血腥,却始终盖不住自己的尸首。

    前世他也如此,在尚未掌权时,对这些事情看见了从来就当没看见。

    那些年,他为了从下面爬起来,对着镜子苦练过,这个笑讨好中带着几分敬畏,敬畏中又带着三分关切。

    他认为是照顾太子的人不尽力才导致如此,将整个凤仪宫的下人都给砍了,甚至连太医都杀了一个。

    远处的城内灯火通明,家家团圆。

    “原来是这样!”客嬷嬷放下了戒备,却仍不打算让林谨进去,只说,“给我便好。”

    前世他第一次注意到太子,是他成了新帝面前的红人时,意外撞见了这个被人遗忘的痴儿;

    前世的自己,自诩能看穿所有人,却偏偏看不穿他祁王秦昭文……

    客嬷嬷果然立刻警惕起来,狠狠剜了林谨一眼,厉声呵斥:“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太子殿下的事你打听做什么!!”

    宫中的人,向来捧高踩低,可能对太子殿下怠慢到这个地步,皇帝和张贵妃两人居功甚伟。

    万启帝亲自教养了大半年,终于发现太子似乎有点不太对头了。

    林谨将祁王暂时丢到一旁,眉眼低垂,看似不敢多看多听。

    可这次的事,牵扯到了那个人。

    林谨便趁机道:“您老人家劳苦功高,这两个恭桶怎能让您老人家委屈用呢?小的给您找一个好点的恭桶,里面铺了香木屑,外面放了软垫的那种!”

    后来,太子对他笑,眼神炽烈,笑容纯净明亮,他便难得好心一次,告知他赶紧从后门离开内廷。

    那时,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对于一个毫无希望的痴儿,他不会多费心思。

    正好能踩到那些被冷落的刻薄之人的心坎上。

    无边的黑暗之下,大雪漫天;

    林谨认得这是在凤仪宫伺候的客嬷嬷。

    他知道,重生一次不容易,应该珍惜这次生命,不该卷入这些后宫争斗的事端之内。

    凤仪宫内,落叶满地,荒草比门外更甚,看来在此处当差的宫人,已经早已不把住在这里的皇子当主子伺候了。

    如今天冷,池边人少,水面冰薄,若是在冰面玩耍,最容易出意外。

    “你别伤心,你是好人,他们不懂你,我懂……”

    人死了不少,宫人为此人人自危,太子却还是痴儿;

    管理后宫的张贵妃自然不会对一个痴儿上心,派个刻薄的老嬷嬷去抚养他,只过年过节见上一面,就算是照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祁王身上;

    林谨便提着两个恭桶往里走,踩着满地落叶故作惊讶:“咦,这里就嬷嬷一人?”

    毕竟新帝暴躁又残忍,林谨不忍这大好男儿因为一时走错了路,丢了性命。

    客嬷嬷在自己的试探下心中不安,果然出去找太子了。

    “客嬷嬷,这天寒地冻的,殿下是……出去玩儿了?”林谨装作好奇的样子打探,实则是为了让客嬷嬷紧张。

    林谨只迟疑了片刻,便抄近路朝着太液池跑去。

    他前脚走出凤仪宫,客嬷嬷后脚便急匆匆从后门出去了。

    “赏钱不赏钱的,小的也不在乎这些,看见您老高兴,小的心里便也开心。”

    一开始,万启帝以为是孩子年龄还小,等太子长到六岁,其他的皇子都已经启蒙,能够念书识字了,太子却还是一副幼童模样。

    林谨只看她前去的方向,便知道她是想要去何处。

    林谨在魂魄飘散在空中,他看的清楚,竟然是这位痴儿,冒着风雪把自己的尸体趁夜背出城外,用一抔抔净土,盖住自己的残骸。

    缝隙后透出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每一条褶子里都是刻薄。

    可两人一说话,林谨便立刻醒悟过来,这不是新来的侍卫,而是曾经的太子殿下。

    “他是好人,别为难他,为难我!”

    却没想,后来世事变迁,祁王起兵,入主京城,自己从人人敬畏的九千岁,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阉人。

    太医轮番诊治,最终得出结论,太子殿下先天不足,三魂七魄不全……

    简单来说,太子是个天生痴儿。

    林谨心中哂笑。

    林谨露出一个笑。

    林谨在心底轻叹。

    林谨故意拿了两个没有铺香木屑的恭桶递过去。

    于是慢慢地,万启帝便迁怒于这个孩子,不肯再见他半面;

    只要有人在太子面前提及冰面好玩儿,心智仅有幼童的太子,自然会前去玩耍。

    当年万启帝娶了继后,不到一年继后便已有孕,万启帝大喜,在孩子三岁那年,便将其立为太子。

    容嬷嬷跟着林谨一起进来的,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咳了声:“太子殿下不在此处,你放下东西就赶紧离开吧。”

    却早已用余光穿过那狭窄的门缝,将凤仪宫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继后刚死的时候,万启帝对太子依旧充满希望,命继后的乳母照顾其日常,自己也过来探望,甚至在孩子三岁那年,亲自教养。

    林谨连声认错,又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给客嬷嬷弄了个上好的恭桶后,就战战兢兢离开了凤仪宫。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

    客嬷嬷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扶着腰,满脸怨气冷笑:“这里有门路的,都各显神通调走了;没门路的也拿着月钱混日子,也就是我还守着太子,为他尽心尽力。”

    房间的窗户纸也破了,冷风呼呼往里灌。

    那时候,没有半个人帮他说话,也没有半个人帮他求情。

    他拦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对着被祁王派来责问自己的太监说:“别骂他,他是好人,骂我!”

    若是自己猜得不错,太子多半是被客嬷嬷哄着出了这凤仪宫,到了危险之处。

    客嬷嬷去的方向是西北边的太液池。

    客嬷嬷立刻掩住口鼻,满脸嫌恶:“你这不知事的,给我做什么,自己拿进来放好啊!”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这是太子,只在心中惊诧宫中竟然有如此英俊高大的男子,大概是那个刚入宫走错了路的侍卫。

    林谨立刻恭维她:“也是,太子殿下多亏了嬷嬷您老人家的照顾,别的不说,在这凤仪宫里,您老人家是一等一的功臣!”



    最多也就是……让宫里的太监们多照顾一下他罢了,只当行善。

    若是自己判断的没错,太子殿下此刻大概率是“落水”了。

    容嬷嬷见了果然愉悦,笑骂:“才说你是个机灵的,现在又蠢成驴。殿下房中用不着这个东西,你把这个恭桶放到我的隔间去!”

    太子住在偏殿,房间并不小,鸡翅木打造的家具上落了不少灰,博古架上空空荡荡,上面摆的古玩器具不见踪影,想来是被下人偷偷拿到宫外换了钱吃酒去了。

    看来这凤仪宫里,发生了些不同寻常的事儿。

    就连前世的林谨,也从未在意过这个住在凤仪宫的太子;

    那年先太子已经成年,生得高大俊美,心智却和六七岁的孩童无异;

    如今太子已经十五岁,却几乎已经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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