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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堇说完这样一番话,亦是怔忪,下意识地望向了前方的厉长瑛。

    大夫人听了她的话,哭得心也跟着抽痛。

    “什、什么?”

    昨晚上,下三白眼他们看到了泼皮和厉长瑛的互动,便意识到两人早就认识,再想到他们跟泼皮的矛盾,还骂过厉长瑛,个个都如丧考妣。

    厉长瑛胳膊枕麻了,无意识地抽出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并不是全然的宽慰之言,而是自然而然地吐露。

    六十多个人,要煮粥吃个基本饱,人贩子的一石粮便去了三分之一。

    厉长瑛是他再生父母!他一定要守卫她的清白!

    大夫人立即摇头,忍着哀伤道:“出城当日,我们慌不择路,便走散了,不知道他们母子如今身在何处。”

    她可能就是随便一说。

    下三白眼他们一伙人属于身先士卒,死了三个,剩下几人全受伤了。

    魏璇泪眼婆娑地扶住她,“娘~”

    最紧要的是灭火和治伤止血。

    而正在盛粥的泼皮不经意地瞥见,反应极大,扔下勺子便冲过去,“住手!”

    有木桶拎木桶,没有就拿锅碗瓢盆,能盛水的工具不够,厉家驴车上的家伙事儿也都拿下来用了。

    万物皆有灵,许多人也靠山吃山,而吃山便要护山养山,留其生机,赖以生存的人和野兽方能有生机,互相哺育。

    “姑娘?!”

    女人心碎的声音震耳欲聋,不敢置信地看向厉长瑛,“怎么可能……”

    魏堇走到她身边,撩起下摆端正地坐下,有条有理道:“不算人贩,难民约莫有一百二十余人,昨夜后,大概逃跑四十余人,死亡十七人,余下五十九人,伤重十三人,轻伤二十人,另外……”

    女人满眼爱慕地看了她一会儿,将碗放在不会不小心碰到的地方,走到河边,洗了贴身的帕子,又回到厉长瑛身边,红着脸跪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想要给她擦拭脏污。

    魏堇找回了他们,看着他们活生生的模样,缺失的部分才填补上。

    魏堇漂亮的手指拨动面前那根可怜的嫩芽,动作里透着恼意,“她不含蓄,你也随便。”

    而这些难民中,还有一小撮人,安静的像是拔毛的山鸡格外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里。

    魏堇手指紧了紧,缓缓侧头。

    大嫂楚茹泪如潮涌,“阿霖还那么小,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还不知道会遭遇到怎样的磨难。”

    女人恍恍惚惚。

    三个女人顾及着男女大防,不好抱魏堇,便抱着彼此哭泣,发泄着这一路的恐慌、苦楚和绝望。

    魏家只剩下他们了。

    饥饿不知多少时日的难民们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都认为这是厉长瑛的安排,看向厉长瑛的目光满是感激。

    “二嫂和阿霖呢?”

    难舍难分的。

    其他人尚且有迹可循,二嫂詹笠筠母子全无踪迹,真正地大海捞针,无处可寻。

    又一阵风轻轻吹过,嫩草摇头晃脑,像是在嘲笑他。

    他让难民中的女人和孩子先吃,男人们等下一锅,但是眼神明晃晃地瞥向下三白眼他们一行。

    厉长瑛被他们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两个鬼画符的脸在头上,丑得瞬间清醒,“你们想干啥?

    魏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难以直视她脏兮兮的脸。

    魏璇本想说他这般恐怕对他的名声不好,可看泼皮理直气壮且对她笑得痴迷的样子,身后又有其他难民等着,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先端回去给她娘。

    他没有随便一听,还当真了。

    心失重似的猛地下坠,魏堇缓缓问:“他们……出事了?”

    其他人也都一惊,大部分莫名其妙他这激烈的反应,奇怪地瞧着他们。

    前方,一个先前被拖进林子里,又被厉长瑛救了的女人打完粥,自个儿却没急着吃,羞涩地瞥了一眼厉长瑛的方向,端着走向她。

    三个女人闻言,皆黯然神伤,两个孩子也哭得更伤心。

    厉长瑛的上眼皮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挣扎,艰难地拉开一丝缝隙,又合上,反反复复,能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小。

    女人吓了一跳,手停在厉长瑛脸上方。

    可事实已是如此,他们该为当下而活,起码若有重见之日,他们能够以更光明的未来去包容离散的亲人,而不是沦落地更狼狈,教人自责痛苦。

    无人回复。

    其他难民失力在地,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仿佛这个人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和未来……

    “好歹我找到了你们,你们没有流落到匈奴去,二嫂和阿霖是失踪而不是在你们眼前出事,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咱们合该为此庆幸满足,日后存着希望去生活,而不是沉湎于沮丧。”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受伤、不良于行的人,他们都欺负过其余难民,但是行径还没那么恶劣,恶劣的要么跑了,要么被人趁乱报复打死了。

    厉长瑛知道爹娘在,魏堇又给她盖了一件厚衣,此时睡得极沉。

    第一锅粥煮好,分粥也由他亲自掌控。

    魏堇视线回到魏家人身上,微微颔首,“正是。”

    厉长瑛点头,便游走在难民中,动员他们灭火。

    依旧是没受伤的难民忙活。

    那德性,从哪个方位看,都是小人得志。

    泼皮隔开她的手,质问:“你干什么!”

    实在没有盛水工具的,便绕到火势的另一头,砍树薅草,截断火势蔓延。

    魏堇不忍心叫醒她,在厉长瑛身边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去“假传圣旨”:“暂时停下修整,多熬些粥,所有人都分一些,饱食一顿。”

    厉蒙和林秀平时刻用余光关注着女儿,见到她过去,并没有阻拦。

    流放的时候,他们勉强还受着魏老大人的庇荫,只是苦了些,如今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这样的世道,女子活着便没有一日不饱受折磨。

    他偏心也极明显,给魏家人使劲儿捞干的,其余难民才一                                                视同仁。

    清风拂过,嫩草芽摇曳轻颤。

    魏家女人和两个孩子一同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

    厉长瑛本来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念经,呆滞的双眼望向身侧的魏堇,“堇小郎,你在用你俊俏的脸蛋做什么啊?”

    魏堇的处境,和不远处的厉长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堇眸色暗沉。

    魏堇此时在魏家其他人面前,又看不出伤弱之态了,拿着厉长瑛的碗,过去排队,打算端给厉长瑛。

    泼皮自封为厉长瑛跟前的头号狗腿子,狐假虎威,安排难民做事,总是要经过下三白眼几人,给他们留下一个阴冷的笑。

    魏堇发现,少了两个人。

    女人在众人的目光下羞臊得厉害,顾及着他们之间的关系,隐忍地浅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擦一下脸,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所有人皆疲惫不堪,厉长瑛亦是疲累,找了个没有沾染过血迹的干草地,五马张飞地躺下。

    魏堇自己还是少年,便像个可靠的长辈一样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纵容他们放肆地哭出来。

    若是火势蔓延出去形成山火,便彻底难以扼制。

    能哭出来,好过哭不出,压抑在心中。

    “姑娘咋了,姑娘不能厉害吗?”泼皮鄙夷地看着她,“昨个儿我都叫女侠了,你还装。”

    林秀平让她不必管受伤的难民,“我和你爹会处理。”

    “……”

    日出天明,火终于扑灭,草木灰扬在了路上,遮盖掉血迹,尸首也都埋了。

    残火狼藉之中,“尸”横遍地,血色弥漫,唯有厉长瑛立着。

    而他们之于彼此,就像是一张七巧板,除自己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缺失的一块,少了谁,心都永远空一块儿。

    厉长瑛收拾完泼皮,和父母简单交谈两句,表示她完全没有大碍,便主动收拾起残局。

    亲人历经磨难,终于重逢,激动之情无法言说,唯有抱头痛哭。

    大夫人梁静娴靠在厉家的板车旁,精神不振。

    几息后,他故作平静自然地问:“为何突然这样说?”

    厉长瑛太累了。

    ……

    《乱世发家日常》

    两个孩子没有顾忌,一左一右抱着魏堇两条腿,嘴里喊着“小叔”,哭湿了他的衣衫。

    几步外,魏堇端着粥,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锅不够,得分批煮,也用不上太多人,其余人便闲着,眼巴巴地盯着锅,也有个别人盯着厉长瑛。

    而难民们经了先前那一遭,下意识地听从厉长瑛的“安排”,没有受伤的难民陆陆续续地爬起来随她去灭火。

    更何况,山林草木实属是无妄之灾。

    “阿堇说得对,不必往坏处想,笠筠和阿霖没准儿安然无恙,她知道咱们要去太原郡,也许会去太原跟咱们团聚。”大夫人强颜欢笑,“也或许,她在别的地方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泼皮看她那神色,翻了个白眼,两根手指在眼睛前面比比划划,“你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一个女人,对个姑娘献殷勤!你不正经!”

    他缺了一只草鞋,第一次刻意路过便抢走了下三白眼的布鞋,瞧见他敢怒不敢言,爽的要上天。

    相比于他们,其他人好歹没直接得罪厉长瑛和泼皮,瞧见几人的模样,还有点儿安慰。

    背负太多,受人所累,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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