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知所措的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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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琼芳已经刚见到她时那么怒气冲冲，坐到椅子上，“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李太太都说了，你如果不回去，他们就要按照合同上写的，向我们家索取赔款。”

    林知安：不用。

    不过此时，林知安脑袋里只有速战速决这四个字。

    她轻声问，“就你一个人？”

    *

    “我……在外面有点事情。”林知安直奔房间，开始找身份证。

    清脆的一声在空气炸开。

    林常茂叉腰站了会儿，转身回房，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

    林知安扶了扶眼镜，两丸湿漉漉的瞳仁发着坚定冷静的光。

    前面的路被封了，在修路，林知安轻车就熟地从小巷拐回去。

    周阳阳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真不用我陪你上去啊？”

    她没有哭的欲望，也不难过。

    *

    再烫的滚水浇进冰里，也会慢慢凉掉。

    后来周阳阳和林知安聊起过去时，总会说到这一幕，“你就小小的一个，站在门口，也不笑，感觉就像去赴死，可是你认定的事我向来知道是不好变的，我真后悔那会儿不坚持一下。”

    然而几个月后，一个本不该降生的小孩呱呱坠地。

    林知安感觉右脸颊先是火辣辣的疼，再是麻，后来感觉被风吹得凉滋滋的冷。

    不过半年，林知安再走进楼里感觉完全不同了，以前回家算不上多开心，但也算是可以躲避人群安安静静画画的地方，今天回来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刚跨进阴影里嘴巴就被一只蒙着布的手捂住。

    林知安抿了抿唇，“不是白给你们的……我有要求。”

    他睁大眼睛坐起来，手里的薯片哗啦全掉到了地上。

    “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给我。”

    “这门怎么开着啊？帆帆有客人么？”

    “这是密码，每张卡里都有一百万，够帆帆在蘅市买一套很好的房子了。”

    林帆比她小三岁，又高又瘦，他们姐弟俩出去时，都说长得有点像，只不过林帆是单眼皮，她是双眼皮。

    房间里安静得像时间凝固。

    “三百万。”

    啪——

    齐琼芳和林常茂沉默了。

    “姐？”

    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从脊椎冒上一股冷汗，惊恐地从软垫上坐起来，喉咙发干，什么都喊不出来。

    林知安第一反应是跑。

    好困好累啊。

    她想了想，又打字道：阳阳，我想一个人走走，要不你先回去？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市大道走，走了不知多久，才发现离家很远了。

    林常茂：“……”

    下楼时，她听到邻居奶奶喊孙子吃饭的声音，几个小朋友追逐打闹。三楼的阿姨提着一篮菜从门口进来，冲她笑笑，“哟，知安回来啦？”

    “姐姐回来了。”林帆下巴往房间随意那边一抬。

    “还想要身份证？”齐琼芳瞪大眼睛还想再打一巴掌却被林常茂拦住。

    外面的竹林还是像上次那样郁郁葱葱，风一吹犹如鬼号。

    《嫁给黑莲花霸总后我后悔了》

    林知安拿出鞋盒里的备用钥匙，拧开。

    林知安伸手。

    三个人全都愣住。

    收拾好东西后，林知安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幽暗的密室晃动着烛影，墙上的影子像用放大镜扩大了好几倍。

    林知安想起来书上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

    她要永远离开这里。

    失去意识前，她许了个愿，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存在就好                                                了。

    林常茂一说就被齐琼芳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周阳阳：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陪你逛逛吧。

    林知安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塞进包里，转身拿了几本书。

    “嗯，他们出去了。”林帆一直盯着她换鞋，好像没缓过来，往后薅了一下头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爸妈也不让问。”

    林知安跑去关门，但被外面的人抢先一步按住。

    林知安把三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利落地写下一串数字。

    “嗯，我自己去就好。”她声音轻轻的，像浮在湖面的叶子，温吞又冷静。

    弟弟林帆出生后，她在家里的存在感就更低了，从小房间换到更小的房间。一个人坐在桌前，一张白纸一支笔，望望天空就是她的一整天。

    门口没有鞋，应该没有人在家。

    她立刻想到了之前跑出去的地方，连滚带爬地过去看。

    林常茂有点动摇，对齐琼芳说，“要不……”

    她捏了一下包带，缓缓抬起头，轻声说，“我身份证呢？”

    林知安下车时，周阳阳指了一下对面的咖啡厅，“我去那儿等你。”

    良久，深吸一口气，松开手。

    林知安觉得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就像是想要丢掉一只病狗很久了，狗身体好起来打算自己离开时又有了慈悲。

    “什么要求。”

    林知安点点头。

    两人脸上直白地写着“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的震惊。

    林知安低头，手指攥紧包带，短短的手指甲嵌进肉里抠出几道月牙白。

    门是锁着的，窗户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位置，靠人力根本够不着。

    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些，她一点都不难过了。

    周阳阳送林知安到达蘅市时也不过九点，早秋雾浓，街边人行匆匆。

    听到这个声音，林知安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她抬起头，唇瓣上下轻碰，一字一句慢慢往外吐：“我给了你们这笔钱之后，别再试图找我了，就当从来没生下我，或者当我死了吧。”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小，那么轻，却像一记灌足了铅的重锤把布满坚冰的死湖砸出一个破洞。

    林常茂低声说，“帆帆还在呢。”

    林知安恍惚间闻到了一股檀香，很熟悉的味道。

    小时候她也会羡慕同龄人在爸妈怀里撒娇，而她只能怯怯地抓着母亲的衣服，在母亲快要发现时迅速地放开。

    外面的世界喧闹嘈杂，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林知安会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父母吵架时都会把这些事拿出来说一遍。

    李家的祠堂！

    蘅市的小巷都很窄，如果不是在市中心，鲜少有人走。

    齐琼芳指着林知安鼻尖，“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她想。

    林帆翘着脚躺在沙发吃零食，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可乐罐，外卖盒，烟头。

    李太太就是花钱给儿子找新娘的那位。

    有点怂又有点担心。

    齐琼芳走到客厅拿出两张一百块拍在林帆面前，“你今天晚上出去吃，不够我一会儿再给你转。”

    林知安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得含糊，林帆也懒得管，重新坐回沙发吃起零食，只是时不时往房间那边看一眼。

    林知安：好。

    周阳阳：我还是不放心你，说好了要把你安安全全带回去的。

    祠堂的摆设和半年前丝毫不差，只不过那口大棺材不见了，只剩下阴森森的牌位。

    林知安：嗯。

    原因是齐琼芳身体不行，做不了流产手术。

    林帆仿佛被吓到了，赶紧拿着钱站起来，临走前看了林知安一眼。

    林知安没有马上去找周阳阳，她到旁边的人工湖发了一会儿呆。

    林知安拍了几张证件的照片，发过去，打了一个笑脸：都拿到了，我现在已经自由了。

    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抬头轻声说，“这个钱我可以给你们。”

    令她失望的是，那里已经被补上了，都封了水泥墙。

    随后她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空气稀薄极了，仰头看见窄窄的小巷在苍穹划出一条线，渐渐的，那点光晕也变得模糊起来。

    齐琼芳关上门，捋起袖子喝了一口水，随手一擦，“你要身份证是吧，可以啊，跟我去李太太面前道歉，说你不跑了。”

    过了一分钟，周阳阳才回她：那你随时和我联系。

    齐琼芳：“……”

    愣住了。

    她呜呜挣扎起来，两脚往后面踹，双手使劲掰开蒙在她嘴上那只手。

    齐琼芳是她的母亲，她讨厌她的理由非常简单，除却她是女孩之外，怀她那年，齐琼芳被公司开除了，也是那一年，林常茂出了车祸，家里老人说，肚子里这个怕是有些邪门儿，要不打掉算了。

    周阳阳发来一条信息：怎么样了，都解决了吗？

    因为齐琼芳很讨厌她粘着她，她不想被当成垃圾扔掉。

    不过她又看了一眼茶几，桌上那些看着像他这几天吃剩下的，爸妈在的时候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林知安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她承诺给你们多少钱？”

    林知安点头，手里提着一个空包，是用来装证件的。

    可是今天，她把港湾弄丢了。

    齐琼芳忽然站起来，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真别回来。”

    她突然发现，这个家其实也没多少真正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