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汴梁一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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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娘子紧紧搂住小女孩，警惕地看着她们三人，半晌才肯开口：“御街夜市上那一家，一看就明白了。”

    “你们努力探寻副本存活条件吧，我一个人逃命。”耳机里传出李永山极力压低的声音，流露出满满的疲惫与迷茫，背景音里是一连串小孩子笑闹声。

    这通短暂的电话结束了。沈乔几人面面相觑。

    瓦子里并不是沈乔想象的类似现代剧场那样，而是与大型综合商场相似。内部不仅有表演的台子，还有酒坊、茶肆、各类小摊，饮食、服饰，乃至理发、写字、绘画，从基础低端到高雅精致，无所不包。

    沈乔交了几十文的入场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凑得更紧，随即才走进瓦子。

    “小生真是好久没见过了。”宋淮对手里的水饭看了又看，长长的眼睫垂下，眼神里带着些失落。

    表演台上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史说剧，一看就知道比沈乔挣得多。另一头烛火稍暗、光影交错，正表演着皮影戏，沈乔新奇地走过去看，她之前从没亲眼见过皮影戏，只在书里看到过。

    “可惜不能吃。”沈乔可惜道，汴梁城这些冷饮品类繁多堪比奶茶店，可以的话她是真想尝尝。

    宽广的御桥两侧，各类饮食店铺和小摊贩卖的食物品种惊人，从肉干、杂碎、麻腐鸡皮到灌藕、糖蜜糕、时新果子，再至冰雪冷丸子、甘草冰雪凉水，可谓应有尽有，比起现代夜市也不差什么。

    “看来这傩戏面具就是生机！”宋淮抚掌，他也不笨，自然能听懂。

    沈乔一边走一边观察小孩脸上的面具，精美异常，简直像将一只小鬼的面皮撕下贴就而成的。

    三人没走多久，李永山便请求通话，明确说明自己不会连累大伙。

    而现在，她遇见了极其稀少的活人，捉住了那一线生机。

    “你是说？”宋淮目光转冷。

    中间夹杂着不少卖茶汤、医药、手工艺品的店铺，沈乔还看见了家卖傩戏面具的，做得惟妙惟肖，一两家占卜的小摊前人满为患。

    她突然摸摸脸，惊慌地戴上面具：“我娘说面具不能摘下来。”她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

    三人走马观花地逛完最繁闹的御桥，手上不约而同提了杯糖水，跟现代人逛街拿杯奶茶一模一样。

    鞋底摩擦泥土、碾过碎石的“沙沙”声一步一步靠近。

    沈乔一路上对宋淮的好运啧啧赞叹，明明他没少帮李永山救人，甚而周倩薇最后一击还是他打的，结果他反而一点事儿没有，全须全尾地走出了酒楼大门。

    几人回到瓦舍门口，一个面色焦急慌乱的娘子正不停走动，拉着伙计、面善的顾客询问。

    沈乔转向灯火辉明的御街，可谓是“雕车竟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繁华。

    “银子先不必了。”沈乔推开她的手，“只是我很喜欢这幅面具，不知在哪里可以买？”

    小女孩双手环抱贴上沈乔，甜甜笑道：“谢谢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喝吧。”沈乔很大方，这筒饮料她也没碰过。

    她没走多远，刚至两个表演区中间略微人少的地方，一团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撞上她的腿。

    不知道是不是活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她就认住沈乔，丝毫不怕拍花子。

    “你们……”她吞吞吐吐，最终也没说出什么，一扭身抱着孩子疾步走远。

    小女孩扁扁嘴：“娘说在门口等我，可我找不到……”

    她望了又望，仅能从艺人的旁白以及抽象的人物表演中，看出这是在演一场激烈的战争。

    宋淮、青屿宛如哼哈二将护在她两侧，替她阻挡人群。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金毛大狗看着沈乔。

    “嗯。”沈乔答应一声，就当是为了李永山舍己献身、证实汴梁鬼城的贡献。

    经过周倩薇、李永山之事后，她大半确定整座城都是鬼物，可它们如此鲜活，夜市、瓦子所闻所见一再动摇她的猜测。

    肉嘟嘟白生生的小脸上一团稚气，葡萄般的眼睛连续眨巴了好几下，眼泪要落不落的。她扎着髽髻，脖子上斜挂一只傩戏面具，上面绘着面目凶狠的小鬼。

    小女孩贴上那娘子的脸，软乎乎道：“阿娘对不起，是我不好。”

    肩膀上逐渐湿润，沈乔一下下轻拍小女孩的                                                背安抚她。她的背也是软热的，带着点粘腻的汗意。想必小女孩一个人在瓦子里转过很多圈了，累得衣裳都浸湿了。

    “保重。”李永山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宋淮见状，连忙跑回二楼，与沈乔、青屿在房内躲藏好，待众鬼物平复下来、回归人样后才走出酒楼。以防万一，他给自己和沈乔加附上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符箓，青屿倒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远处的御桥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穿着布衣麻裙的寻常百姓拖家带口闲逛夜市，提着精巧食盒、举止有度的仆人们疾步穿梭人群之间，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有些小摊前坐着个小孩招揽顾客，嘴里不停叫卖：“饶骨头，饶骨头……”锅中稠浓的瓠羹里，软烂脱肉的骨头起起伏伏。

    “人都死了，还废那功夫准备戏法？当然是直接砍，砍完自己长好最有性价比。”沈乔深谙节省成本之道。

    沈乔轻松抱起小女孩：“姐姐带你找娘！”她乐得声音都在飘。

    “妾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这些。”娘子掏出零碎银子，递给沈乔，生怕她不收。

    宋淮皱着眉看他们的表演，窃窃低语道：“这未免有些残暴了，幸好是戏法。”他无奈地摇摇头。

    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全是鬼怪。

    她从沈乔怀中接过小女孩，表情极感激：“真是太感谢娘子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那年纪有些大的娘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小女孩，脸上挂着几道泪痕。

    宋淮、青屿点头赞同。

    沈乔道：“说不定不是戏法。”她用装糖水的竹筒挡着，偷摸呷了口精力药剂。

    小女孩在她怀里很是安分，只眼睛不断看向沈乔手里的竹筒。

    “谢谢。”小女孩一手捧着竹筒，另一手将面具从下揭开个小缝，将竹筒伸进缝隙里喝。

    沈乔领着宋淮二人，好奇地加入逛夜市的行列中。

    两人还想聊，但穿行于人流间叫卖的小贩挤了过来，看看两人手中已有水饮，又偏向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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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屿自从酒楼出来，便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提着一小筒荔枝饮乖巧跟在沈乔身后。

    “走吧。”沈乔呼出口长气，这大半天太过漫长。

    清甜凉爽的糖水香气刚过，浓郁厚重的肉香便迎面撞上来，锅炉里肉饼被煎得滋滋作响，微焦的边冒出黄澄澄的油。

    “一个面具卖十贯钱？！”沈乔不敢置信。

    蹴鞠那儿更是看得沈乔眼花缭乱，艺人们不用天天吃海参也练就一身好本事，几人在台上表演白打，球不离身，反复在头、肩、胸、膝等地滚弄，看得观众一众叫好。

    她伸手向前一倒，扑在沈乔身上。

    初进副本时，她便试探过街上的人，确定皮肤温热软弹，像是活人。可这么大的太阳，如此炽热的夏日，街上的人却一点汗都不出。

    李永山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你们藏好！”便匆匆翻出酒楼，隐蔽在密挤的人海中。

    宋淮还是一如既往老好人：“李兄你多加保重，我们发现生机后一定不会藏私。”

    沈乔身体突然一僵，接着脸上浮现笑意。

    面前带着狐狸面具的商贩点点头，狭长的眼缝里尽是奸诈的光。

    “还好你知道戴着面具！”娘子捏了下她的胳膊，喜极而泣，小女孩倒是不好意思地缩缩脑袋。

    沈乔欲言又止，最终决定保留自己的道德素质。

    一见到抱着小女孩的沈乔，立即冲上来。

    他当时意气上头当众砍了几个乐伎，直接引爆整个酒楼。在场的鬼物纷纷暴起上前，只为抓住他、把他撕碎，还有几个机灵的伙计跑出去大喊，叫来了几个巡逻的衙役，加入追捕他的行列。

    不是，这一整座城的鬼cos生前图什么呢？

    沈乔蹲下身，平视她：“你家人呢？”

    “走吧，还差瓦子百戏。”沈乔叹口气，捶捶小腿，向着朱家瓦子走去。

    *

    “嗯……”小女孩咽了口口水，却很犹豫的样子。

    沈乔拉上青屿：“先去别的地方，这儿血腥味太重。”

    “你想喝？”沈乔摇摇手里的水饮。

    沈乔呈顺时针观赏各个表演区，相声、小品不太符合她现代人的笑点，蹴鞠、相扑倒是别有意思，不是现代大胖子们的角斗，而是两个身形精干的女子互相肉搏争抵，肌肉偾张，一摔一扑间极富观赏价值。

    “那人到底藏在哪儿了？”李永山那头传来粗哑的叫喊声，“小七你们去小巷那头探查，你们几个，跟我走。”

    沈乔迟疑了一下，搂住她小小的身体。

    三人来到人来人往的瓦舍，门口贴着今日的名角、节目等等，几个伙计笑容满面地招揽客人。

    沈乔当即谨慎收腿，向下一看，是个三四岁大的小孩。

    “那我们去逛逛瓦子、夜市？”沈乔提议，在她看来，这些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再转至后头，台上正表演“七圣刀”，七人披发文身，着锦绣衣裳，作破面剖心之势，流了一地的黑血。

    “姐姐……”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着沈乔，“我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