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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九歌点头,又摇头:“我大约还剩三成功力……浮玉山比从前还要荒凉,几乎寸草不生,只是……”

    穆九歌走到他对面坐下,喝了一口酒,畅快地眯眼笑道:“怎么会有酒。你知道我要来?”

    他身后紧跟着沈非衣,也是受了伤的模样。两人竟然硬生生把结界破开了!

    鹿实身上夜空一般的深蓝色衣摆散开,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神色却是安宁甚至满足的。

    穆九歌在原地停了片刻,才慢慢走上前,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刻,一声巨响传来,整座山都仿佛被撼动了一下。

    碰到穆九歌的一瞬间,鹿实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他突然道:“不要怕,阿九,以后都不会有了。”

    穆九歌茫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但穆九歌不管不顾,准备强闯进去。就在她将要硬撞上结界的一瞬间,她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叹,然后面前的结界就全部为她打开了。

    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穆九歌眼底红色渐褪,眼泪却越发汹涌地流出来:“……其实我没打算留在这世上的,我本也要走,你怎么……你怎么不懂……”

    鹿实瞳孔一缩:“你身负戾气?”他皱着眉闭上眼,手指飞快掐算,喃喃道:“不……不该如此的。”

    鹿实身上捆缚的锁链逐渐收紧,他眼睛微睁,口中涌出更多血,气息一下子虚弱了起来。

    沈非衣二话不说,直接便往血池中跳!

    穆九歌听他说着,面色越来越沉。她道:“什么?”

    “我方才见有紫气从东而来,便知道今日必有贵人到访。”

    “把它戴上,它能卜吉凶,会护你周全。”

    鹿实的模样比起从前分毫未变,圆圆的眼睛清澈至极,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使他看起来有几分稚气。但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一种温和又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

    鹿实看着她,似乎看出了什么,摇头温柔地叹了口气:“你还像从前一样,总是胡乱用幻术。”

    而鹿实还在继续:“他们……还没回来。而我即使回来了,如今也灵力全失,和凡人差不了多少。你情况不同,应该是会好很多的,你走后……浮玉山也并没有恢复灵气。”

    鹿实一挥手把棋盘抹了,随手把手中充当棋子的灵石丢下,在山石上摆了酒:“好吧。那这个总可以了吧?”

    下一刻,血池在吞没了沈非衣之后竟原地消失,化作不知从何而来的锁链,一下子将鹿实绑缚在地!

    穆九歌闪身出现在山顶,果真见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身影正坐在山石上,回头对她微笑道:“阿九。”

    就仿佛她知道,如果就这样冲过去拉住他,就会付出无法挽回的可怕代价。

    她正思索着,鹿实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阿九,来不及了,听我说,我只能算到这样东西在极危险之处,但你一定不会有事。”

    穆九歌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来:“你做了什么……”

    他皱眉推算半天,才睁开眼,眼中是困惑与十分罕见的慌乱:“根本没有药草能解。戾气是因为你身上缺了东西,得找到才能消除。”

    她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不是别人,正是鹿实!

    穆九歌随之抬头,一眼便看到宁淮浑身浴血,墨发散乱,从被毁掉的结界之上向她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只分神了这么一刹,接着便发现鹿实不知何时竟也靠近了血池,用一个瓶子往血池中倒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血混着一些别的东西。

    “那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又为什么在我之后也……白蓼和茯蓠如今也重生了吗?”

    他的语气像流水一般,清澈宁静,但穆九歌能听出其下悲伤的暗流。

    穆九歌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来越重,她不管不顾地飞掠而去,惊怒道:“鹿实!你在做什么?!”

    鹿实气息奄奄,声音也很低,却轻而易举地让穆九歌失去了所有力气。

    穆九歌愣了一下:“是你做的?”也对,看这模样就是了。

    身后似乎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但穆九歌无心去管。鹿实脸上竟还是微笑着的,他勉强伸出手来,抹去穆九歌的眼泪,又轻轻碰了碰她耳垂上的耳钉,手指冰凉。

    说着,她便依言戴在耳垂上。耳针刺进去的一瞬间微痛,接着她隐约感觉到血液似乎被它吸收了。

    那边骚动声不绝,但这边的阵法仍在不停夺走鹿实的生机。

    “你少来。”穆九歌被酸得差点呛到。

    天虞山早成了穆九歌半个家,拦谁也不可能拦她。

    “阿九,没用的。这阵法,早就成了。你会来此,会入阵……都是定局。”

    宁淮来到她面前,一开口便涌出一口血,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她。他看了她一会,似乎确认了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他好像有什么话急着要说,却因为口中满是血沫,一时无法说出口。

    而她也还是那个刚刚出世的稚嫩大妖,强大却天真,坐拥静谧无声的整座山,也坐拥整片天地,却是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鹿实一直安静地看着她戴上,才开口:“我那时候很后悔。为什么阻止你的时候没有再坚定一点,为什么没早点做出这个,为什么那天没有替你算到那一劫。”

    穆九歌如梦初醒般呼出一口气,这才笑起来。她看着水面用横竖波纹组成的棋盘,摇头道:“玩不来。你赢我还没赢够?”

    血气涌上心头,穆九歌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双眼彻底变作戾气发作时的血红色。她已经几乎失去理智,开始将所有灵力聚于剑端,像是准备与这阵同归于尽。

    “不能过去!”她暴喝道。

    鹿实愣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原状:“忘了也好。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身越来越衰弱,最终便陷入了沉眠。阿九,说到这个,我有一种猜测。”

    穆九歌知道,鹿实曾亲眼见过戾气发作,那是在他们四个之前诞生的两位大妖之一。那便是穆九歌曾听说过的,戾气发作之人,她只知道到最后那位大妖也没能消除戾气。鹿实既然如此说,那必然是知道内幕。

    穆九歌拿出来看,发现是一对耳钉,用一种特殊的灵材制作,看起来像星星一般闪耀,流动着稀碎的蓝紫色的光辉。

    穆九歌心中一惊,觉得这话十分不详:“什么?”

    身体身处似乎涌动着躁动和熟悉感,穆九歌心中充斥着恐惧和愤怒,她推开宁淮冲上前去,手中化出长剑砍向那些锁链,眼前逐渐有些模糊。

    好像一切从来没变过,所有的人世变幻、生离死别都从未发生,这近千年的时光尽数倒流,他还是那个坐在山巅安静地遥望群星的少年,眉眼弯弯,侧过脸对她一笑。

    鹿实静静地笑着看她,过了一会,伸手自怀中摸了个锦囊递给她。

    “他们来了。”鹿实忽的抬头看向天上。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有人在远处高喊道:“无赦阵,阵……”他喊到一半,那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似是出了什么意外。

    宁淮也突然脸色一变,然后便向那里冲过去,似乎想要拦住沈非衣。



    穆九歌越听越心惊,听完之后只觉后脊发凉。

    穆九歌捏着手中的锦囊,意识到丹药是白蓼送的,鸟羽是茯蓠送的,这些大概是她的好友……在她死后做出的东西。

    穆九歌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只是我如今戾气缠身,功力无法恢复,而且……无法消除。据说天虞山上有药草,不知真假。”

    此情此景,让穆九歌一瞬间感到无比的熟悉。她心中闪过铺天盖地的愤怒和痛苦,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宁淮。

    她飞速掠向天虞山,却见天虞山上里里外外被设了许多结界,果真管控得很严格。

    “好在还有重逢的机会,我也总算能把这个亲手交给你。”

    沈非衣也落在地上,然后突然向地上抛了一张符咒,接着便用手中的剑猛地向上一插,符咒与剑便突然变作一个血池的模样。

    “我的传承,都在这里,他们别想拿走一分一毫,”他笑得竟有几分疏狂之意,“往后,天虞山便真正是你的家。”

    穆九歌的眼泪落在他脸上,弄得他脸颊湿漉漉的,本已无神的双眼也好像生动了起来,仍如往常般明亮而温柔地看着她。

    鹿实的微笑温柔起来,其中却带着无奈,唇角流下血线:“我算到你有死劫,无法化解,只能以身相替。我本也失了灵力,就算留在这也敌不过他们的。但你若能度过此劫,往后便是一路坦途。”

    鹿实指了指一旁的池水:“陪我玩会?”

    只这一瞬之差,沈非衣便利落地跳进了血池。跳下之前,他侧过脸,遥遥看了穆九歌一眼。那一眼里有歉意,但更多的是解脱。

    穆九歌接过来,锦囊中有几枚丹药,两根流光溢彩的鸟羽,还有一对……

    穆九歌受惊抬头,在鹿实脸上见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似悲似喜,像怀念又像欣慰,眼里闪动着极亮的光。

    “我知道,”鹿实轻声道,“我知道的。”

    “当时白蓼是第一个沉眠的。送她回了烛禺山后,我们发现烛禺山的灵气渐渐充裕起来。我们都是聚拢天地灵气,应运而生,那时候天地间灵气也充沛得很。但我们当时也讨论过,天地灵气一直在逐渐衰竭……我怀疑,这才是我们消亡的真正原因。灵力衰竭,天道便也容不下我们这般过于强大的存在了。而我们消亡后,灵气便回归了天地。”

    穆九歌拼命地砍着锁链,心中却逐渐漫上绝望:“别说了,别说了!”

    那是鹿实自己创造的一种星象棋,将星象变化融入其中,规则极其复杂,穆九歌到如今都玩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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