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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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九歌看他一眼：“尝尝这个。”她正挑着一碟小菜吃。

    这是浮玉山的风景。

    她看了一会这熟悉的美景，而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被她拉着的人。这一看却是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穆九歌这才发现，宁淮并未专注于眼前的奇景，反而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穆九歌心情正好，便从水中飞身而起，将衣服一件件拢在身上，穿过庭院去找他。

    她很少这样唤他的名字……此刻骤然听到，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仍是一直以来的那副模样，素衣束发，不施粉黛，但容色惊艳，只一眼就牢牢抓住旁人的视线。她也还是那样散漫随意，仿佛对这天下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她的良心久违地动了一下。以后，或许还是对宁淮好一些吧。

    天地辽阔，星空璀璨，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幻象虽蒙骗不了她，她眼中却也有星辰的虚影。这是她刚出世时常在浮玉山看到的景象，她周遭灵气过盛，天降异象，明亮的星光像细碎的宝石一般落入浮玉山附近的河流之中，仿佛天地倒悬，地上的星光比天空还亮。

    宁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服下，大约是高兴的缘故，连眼睑上朱红的小痣都仿佛鲜艳了一点。他叮嘱道：“今日尊上千万不可动气，这丹药便能压制住戾气，保尊上一月无虞。”

    不过随着她长大，学着控制运用灵力，这异象便也渐渐消失了。

    穆九歌闻到了那股刚刚出现过的异香，便知道这是他刚刚炼成的丹药，便伸手接了过来：“是你说的能够压制戾气的丹药？”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并不在十真人之中。

    这一切，意味着非常稀有的灵丹炼成了。

    穆九歌下意识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宁淮的眼尾：“你……哭了？”

    宁淮下意识眨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便见到了十分震撼人心的景象——

    “宁淮，”她开口道，“你见过星如雨吗？”

    大约也是什么第三域的特产吧。

    果然这一类东西还是凡间的人类比较擅长啊。

    头顶的星空前所未有地灿烂着，脚下蜿蜒的河流倒映着繁星，熠熠闪烁。

    这本十真人的传记中写到，裁玉真人幼年就拜入了正道一门派，后来和十真人中的其他人一同去斩妖除魔，一举消灭了大妖穆九歌，自此一战成名，被人封为裁玉真人。

    接着，楼上传来一声轻响，与此同时，一股异香猛地扩散开，伴着一阵更强烈的灵力波动。在这股香气之中，眼前的一切都似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色彩，耳中似也有美妙的乐声跳动着。

    但宁淮这样看着她，却莫名觉得，这才是她，这才是那个应天地气运而生的大妖穆九歌，她本该如此。

    或许因为他在第一域，而并非在修真界那边？

    穆九歌畅快地笑着，拉着宁淮在这天地之间肆意遨游。他们穿梭在星雨之中，身周尽是触手可及的星光。

    这么说，这裁玉真人并不是她要找的施二郎。

    这就是他行走人世时，在蛛丝马迹中窥见的那个穆九歌。是吸引他追随着她的足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那个穆九歌。

    宁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碰到她温热的手时轻颤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他永远无法拒绝她，便只是和她对视着，轻声应道：“好。”

    穆九歌睁开眼，感到体内灵流运转圆融，灵海浩瀚无垠，已然到了一种新的境界。

    宁淮果真站在廊下，手中珍重地捧着一个小瓷瓶，眸光熠熠，似乎很高兴。见到穆九歌，他便快步迎过来：“尊上，请将它服下。”

    而且……

    哪怕是这种长久以来的习惯，也都能为她改了。

    宁淮点了点头，眸中盛着认真而喜悦的光，隐含期盼地看着她，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

    她也转头看向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明亮，脸颊染上了一分浅红色。

    或许施二郎就是在那里学了阵法。

    山下的景象骤然一变，不再是魔都的模样，而成了一片辽阔的平原，其上有一条玉带似的河。

    周身的风仿佛在托着他们，即使身在半空，两人也仿佛踩在地面上。

    这么说来，她好像对宁淮有点过分了。

    她就这样看着他，突然向他伸出手，笑着邀请道：“要不要跟我来看看？”

    穆九歌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一挥。

    这是她幼时初到人间，第一次品尝人间的饭菜时，吃到的一种小凉菜。她当时看着那户农家的大娘一直往菜里加醋和油辣子，大娘还说这调料拌鞋底子都好吃。她后来学会了这个做法，回山的时候就薅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灵草拌给大家吃，被白蓼追着骂败家玩意儿。

    他的眼睛……怎么红了。

    她心中冷笑一声，放下这些书，不再考虑十真人的事。

    在力量增强的同时，她还觉醒了一点鹿实的天赋。她完全不打算修炼观星卜卦之术，因此这天赋对她的作用就是，她发觉自己的第六感比之前要强许多。

    可此刻的她，与之前又很不一样。她此刻就仿佛一个真正的仙人，潇洒恣意、风流不羁，挥洒之间就能换个天地。

    穆九歌照葫芦画瓢，将传记中十真人的生平全都看了一遍，发现除了这位裁玉真人，剩下的那些放在她死的时候都是上百岁的糟老头子，更不可能对得上号。

    这法器一杯接一杯，她不知喝了多少，竟是有醉意了。

    比如此刻，她莫名觉得，宁淮刚下了楼梯，此刻正站在庭院中通向温泉的小径上，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走到她这里来。

    她将丹药收好，笑道：“不生气。今天心情好，陪我喝一杯？”

    认识这么久以来，她还真是从没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入夜之后，两人便坐在了洞府的屋檐上。穆九歌将自己从前任魔君小金库里顺的几样好东西拿了出来，有自动续杯的一对小酒盅，也有几碟随心而变的小菜。

    下一瞬，穆九歌便突然带着他腾空而起！

    “属下不曾见过。”宁淮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看着她。

    所以这人面对她的时候……果然是没有底线的吗？

    这话是她兴之所至，脱口而出。但说完之后她才隐约记起来，宁淮……好像说过他不喝酒？

    这些传记生平都是无法作伪的，若要造假就太容易被发现了，那施二郎也不至于为了防她而未雨绸缪地费这么大劲掩藏身份。

    穆九歌正准备收回刚刚的话，却见宁淮安静地垂下眼睫，应道：“好。”

    又过了几日，穆九歌仍泡在灵池里修炼，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十分奇妙的灵力波动。

    那些正道人士规矩忒多，讲究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好像那些门派都是禁欲的，自然也禁酒。

    这数日的闭关修炼，已经让穆九歌彻底化用了鹿实给她的传承。她能够感受到体内磅礴而驯服的力量，向内能够看到灵流入海，向外能感受到一切细微与宏大的事物：能听到鸟雀振翅时风被扇动的声音，能听到不远处的瀑布轰然直下，能看到阳光铺满整片天虞山，也能看到飞溅的细碎水珠折射着五彩华光。

    宁淮心头一跳。

    穆九歌倒是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又笑了一下。她倒也不觉得宁淮会害她，毕竟他要是害她，早就可以下手了，大可不必如此费劲。何况这上品灵丹的气息无从作伪。

    穆九歌头一次觉得，在天地间畅游原来是这样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穆九歌微微一愣。

    据穆九歌这段时间的了解，魔界四域之中，第一域对修真门派是最友好的，域中也有许多正道那边的法器典籍流传。当初两界分开之后，几乎所有留在妖魔界这边的修真之人都跑去了第一域，因此直到现在，第一域也有一些门派存在。

    反正，她绝不会让他跑了。

    就像是连着吃了几块糖糕，心里有些满，还有点甜。

    宁淮坐在她旁边，也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

    若不是宁淮主动提起，替她找来这些资料，她本也没太寄希望于十真人。因此找不到线索，她倒也不算很失望。

    在这奇妙的变化之中，穆九歌心头微动，似有所感。她体内本来还剩许多杂乱的灵流未来得及梳理，而灵脉却在这种感悟之中自发运转着，令她事倍功半地化用了灵力，又吸收了成倍的灵气。

    法器中的酒是好酒，穆九歌以前虽并未喝过，却觉得清冽甘甜，口感醇厚，回味绵长。

    宁淮这样看着她，便见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纵容又懒散，然后抬手向山下一挥：“那我给你变一个。”

    漫天星辰如雨一般纷纷落下，整片浩荡天地之间尽是闪耀的雨丝，那些细碎的美丽星光映在河水中，然后又落进河水里，如梦似幻。

    她便干脆地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将它服下了。

    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宁淮内心震动，却不由自主地去看身旁的人。

    穆九歌听着他的话，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一炉怎么也得有十几粒的样子，难怪刚刚异动那么大。看来，她起码一年之内都不比担心戾气的事了。

    不过此情此景倒是让穆九歌生出了几分熟悉，她眺望着山下，突然想起了幼时常看的一种美景。

    穆九歌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舒适而又充满力量的感觉，不由畅快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