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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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合欢目光轻略过三人神色各异的脸，重重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二小姐积毒已深，恐危及性命，你们都不知吗？！”

    红罗软帐前，烛火轻晃，暖炉中银炭烈烈烧着，偶尔迸溅出两点火星，发出脆响。

    乔恩兰簌簌掉着泪，“这孩子有什么事怎么都憋在心里，从前从来不这样……”

    褚雪镜点了点头，将瓷雀放了回去，“就收在房里吧，我瞧着喜欢。”今日在萧胤玦那间屋里，她瞥到了一只和她手中这只几乎无二的瓷雀，可她的这只她能肯定不是萧胤玦所赠。

    “小姐，”秋芝红着眼眶，她不知道萧胤玦对褚雪镜做了什么，可小姐自屋中出来后便如此魂不守舍，更何况面容上泪迹未干，想来是受了委屈，“您若不喜……”

    秦合欢：“寒毒啊！此毒性危且无药可治，过去的大夫不曾告诉过你们么？”

    她说了两句，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哭道：“都怪我们这些日子太疏忽她了，若是我们多关心她一些……”哭着哭着又踉跄一下，似是险些哭晕了过去。

    三十两已是寻常百姓一年的收入了，更何况是每月三十两。秦合欢难掩欣喜，却还是装作纠结犹豫的模样。

    再推辞反而生分了，秋芝起身，听褚雪镜问：“萧胤玦那边如何？”

    “奇怪。”秋芝只能记得这只瓷雀似乎是送给褚雪镜去岁的生辰礼，“明日奴婢再去瞧瞧礼单，应当能对上。”

    嗯？！

    ……

    天色已晚，席宴上卫北临喝了那么多酒，都还没睡么？

    “只要能治好镜儿，”忠远侯深沉道，“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褚雪镜不知有没有听懂秋芝的言外之意，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与过去真正的娇娇小姐判若两人，“别跪着了，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做这些虚礼。”

    ……

    四人合上褚雪镜闺房的门，乔恩兰矜持地擦了擦泪，柔声问：“秦大夫，您要说什么？”

    “好了夫人。”忠远侯向来习惯在这中间当过渡桥梁，安抚着将乔恩兰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肩，“等雪镜醒来你再好好和她谈谈，总归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世间唯贪财之人最好解，乔恩兰不免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秦大夫，您就答应吧。”

    秦合欢犹疑，“这……”

    秋芝肿着核桃眼打开门，凄戚的面上终于露出笑意，“侯爷、夫人，二小姐，小姐醒了。”

    “这几日我要养病，”褚雪镜手心撑着脸，指腹有节奏地在颊边轻敲着，“除秦大夫外，一律不见。”

    “时我命我，”褚雪镜轻声道，“皆不由我。”

    她直呼太子名姓，并无一丝敬畏。秋芝面不改色回道：“太子派人来探望，但都被侯爷和夫人挡回去了。”

    褚玉霜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垂着头站在一旁，偶尔抬眼目光也只落在褚雪镜身上。

    不论怎么说，至少明面上褚雪镜是从太子私宅出来后吐的血，即便个中缘由不便明提，但若这般忠远侯府还当做无事发生，才会引起褚雪镜的怀疑。

    “对了，”褚雪镜看了秋芝一眼，“你告诉乔恩兰，我要再选个贴身婢女。”

    秋芝微怔，旋即毫不犹豫地应下，“是。”

    她哽了一下，想到褚雪镜和乔恩兰暗里的龃龉，却顾不得那么多，“不如告诉侯爷和夫人，请他们……”

    褚雪镜面无血色地坐上马车，眼睫微湿，甚至眼尾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二姐找秦大夫是……”褚玉霜说了一半，似是意识到不妥，无措地看了忠远侯夫妇一眼，又弱弱垂下头。

    秋芝偏头看了看，一般来说赠礼都会署名，或在礼单上登记，但盒中除了一只瓷雀外再无他物，包括盒身也是光滑如新，未留刻字。

    秦合欢收了医箱，无视忠远侯和乔恩兰的恩爱戏码，公事公办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侯爷、夫人讲。”

    即便三人神情不改，秦合欢依然从他们身上察觉到骤然的松懈感。乔恩兰幽幽道：“秦大夫，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一直瞒着雪镜罢了。”

    托死前那段颠沛流离日子的福，倒让她没前世那般蠢笨不堪，褚雪镜坐在梨花桌前，托腮沉思时恰好能瞧见屏风边蜷成一团的金毛矮脚猫。

    “这孩子……”乔恩兰手里握着巾帕痛心般抵着自己的胸口，“她找您是……？”

    “自然是为了治病。”秦合欢道，“我曾在江湖行医，二小姐打听到后便来问我有没有治寒毒的法子，可惜……”

    秦合欢眉目染上忧愁，“此毒只能□□，无法根治。”

    秋芝将那只瓷雀拿进屋，带进一丝寒气。

    卫北临迷迷糊糊醒来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曾经褚雪镜身在虎穴却过分天真烂漫，像是一只被人精心驯养在琉璃中的蝶；如今琉璃已碎，因胆怯而纵容的旁观者亦是囚笼的帮凶，该为此付出代价。

    秦合欢似是也回忆起来，轻笑道：“应是我了，那日我走得匆忙，不曾见到三小姐。”

    “我认真的！”褚雪镜目光落在秋芝空落落的手腕上，翻身坐了起来，“过两日我叫人去给你打个镯子，你戴着肯定好看。”

    “那府中的……”

    会是和她有关么？

    尽不尽力的，总归是治不好，谁又知道呢？

    “是啊，”一直默默不言的褚玉霜竟也开口了，殷切地说，“只要能治好二姐……”

    “这是谁送的？”

    褚雪镜心情大好，披了一件外衣下床，“我记得去年有人送了我一只瓷雀，你去帮我拿来罢。”

    她忽然想起什么，惊讶捂唇，“那日在如意楼……和二姐一起的便是秦大夫吧？”

    只这么一声足以让秋芝住口，秋芝一怔，眼泪无声滚了下来。

    “……小姐？”秋芝茫然抬头，见褚雪镜笑容晏晏，便知道她在逗弄自己，不禁嗔道，“小姐！”

    “还有金雪，”按照前世的发展，明日一早就是金雪的死期，“今晚让它在里屋睡，我养病这几日都不许它出房门。”

    “秦大夫，”乔恩兰眼中含泪，急急上前两步抓着秦合欢的手，“我知道您医者仁心，是个有本事的大夫……您帮帮雪镜吧，就是帮她缓解此毒也是好的。”

    话落，她眉头忽蹙，竟无端呕出一口鲜血。

    “小姐不必如此。”秋芝仍然跪着，却是神情严肃，“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嗯？”乔恩兰出乎意料地平静，被手捏得皱巴不成形的帕子却暴露了她的紧张，“秦大夫，这是何意？”

    秦合欢回头看了褚雪镜一眼，仿佛有些犹疑，很快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坚定起来，“借一步说话。”

    秦合欢眼神一动，显然已经迫不及待，面上却难言再三，咬牙点了点头，“侯爷、夫人，你们放心，二小姐的病我定会倾尽全力。”

    秦合欢：“其实二小姐已经猜出自己中毒了。”

    卫北临不来才是好事，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秦大夫，”忠远侯及时添了一把柴，“只要你肯为镜儿治病，本侯可允你月例三十两。”

    女人桃花眸微狭，冷漠道：“不见，统统不见。”

    她这边刚承诺，房中便传来细微的响动。

    “做得很好。”褚雪镜微歪了歪头，嗓音中都透露着愉悦，“跪着干什么？你做得好我要奖你。你想要什么赏？”

    “秋芝。”

    “这么多年我们从未放弃过为她医治此毒，可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我们不敢让雪镜知道，不然她……”乔恩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未尽之语满是一位人母对孩子的真心疼爱，“秦大夫，您和我们说这些，可是有法子治此毒？”

    褚雪镜挑开檀木盒，忽然眨了下眼。

    盒中静静躺着一只流彩缤纷的玉石雀，玉///体通透，褚雪镜一只手便能将它握在手里，指腹轻轻蹭过瓷雀雕琢精细的“羽毛”，连羽翼的细小纹路都清晰刻着。

    她眼中有愧疚和亏欠，以及一些褚雪镜看不明的悲伤，她郑重强调，“小姐，这是奴婢该做的。”

    “小姐！”秋芝惊叫，褚雪镜从前再如何病重都未曾吐过血！她慌乱地用手帕去擦拭女人唇边的血渍，褚雪镜半合着眼，虚虚抓握了一下秋芝的手背，下一瞬便昏厥过去。

    她和秦合欢演得这场戏其实并没有完全打消他们的怀疑。然褚雪镜想要消息，除秦合欢外，她谁也信不过，干脆将秦合欢放到明处——那日褚玉霜无端与她偶遇，她便料定秦合欢之事瞒不住。

    秦合欢看着她，乔恩兰面皮舒展，信信而谈，“雪镜这孩子从小便体弱，九岁那年又遭歹人报复染了寒毒，是我们亏欠她的。”

    “小姐，”秋芝跪在床边，“夫人果然问了奴婢今日发生的事情，奴婢都按小姐的吩咐答了。”

    褚雪镜伏在枕上，暖被稍滑露出着着轻薄里衣的肩头。乌发轻轻落在耳边，明黄的烛焰将光洒在她面上，白净的脸上黛眉轻展，眸中柔亮，哪有半分重病的模样。

    “来人！来人！”秋芝一把掀开厚帘，往日的温和稳重消失殆尽，目眦欲裂，“小姐吐血晕过去了！快去找大夫！”

    “二小姐是因为忧思过重，长久积压导致的突发吐血，”秦合欢把过脉，喂了褚雪镜一粒药丸，冷静道，“一刻钟后便能醒来了，侯爷、夫人放心。”

    乔恩兰哭声一遏，像是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