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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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祖低垂着悲悯又凌驾众生的眼眸，慈悲庄严。

    往年在榕城，大年初一这天，外婆天不亮带上她，在当地的寺庙门前，等候着寺庙古朴的大门开启。人头攒动，大家只为争得头香，祈盼获得佛祖特别的庇佑，一年顺遂。

    如果江好再多探究些，或许就能察觉到靳斯言的神色有异，只是当时她没有多想。

    那是一件杏色的斜襟旗袍，淡金竹纹真丝提花面料，正适合早春搭配披肩穿。腰身曲线的放量刚刚好，显示了体态美，却又不过分贴身。

    外婆一件件放进收纳袋里，“你还当是上学的时候？参加工作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回来，先给你做好了你带去。”

    “哎呀，这么见外，邻里邻居的还拿东西。”林婆婆嗔怪着，把江好的手推回去。

    “那就好，初一那天我还去寺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靳老还有你和好好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

    外婆拿起最上边那件抖开，对着她比了比，“试试。”

    但这一年也就那样过去了。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不少人坐在路边的石桌旁打牌下棋。外婆正和邻居家林婆婆坐在院子里聊天，桌上一盘花生瓜子。

    有人支了个小摊卖烟花，只放了盏小灯，很是昏暗。摊主站在那来回张望，一副随时跑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烟花爆竹的零售许可证。

    不远处跨江大桥上灯光明亮，步道上有人带着设备在唱歌，一首慢情歌。

    江好皱了皱眉，用榕城的方言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好闭着眼，双手合十。

    靳斯言的笔电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江好只偷瞄了一眼，就觉得头疼。

    惟愿我和靳斯言这段婚姻，再长久些。

    他的礼数总是周全，只要他想，无人能挑得出他的错处。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目光中有千言万语，又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

    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大叠衣物，面料不同，整齐利落地叠放在一起。

    可是江好清楚，他的内里再冷清不过。

    外婆说让江好带着靳斯言出去走走，榕城这几年变化很大，想来靳斯言还没见过。

    江好翻看了下，春夏秋冬四季的款式，合起来竟有十多件，还不包括披肩和衬裙。

    林婆婆儿孙都回来过年，家里很热闹。家里最小的孙子年纪比江好小些，在扫院子里的鞭炮皮子，林婆婆嘱咐着扫完了千万不能丢，正月里不能丢垃圾。

    江好的眉头仍紧锁着。

    烛灯的火光轻晃。

    外婆对着靳斯言，笑意吟吟，“小言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回榕城那天，A城飘起了小雪。

    自打上一次回来之后，又是好一阵没见。

    靳斯言看着她，忽然伸手替她将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多数时候总是外婆在问，靳斯言温淡地回答。江好安静地听着，看见阳光落在他眉眼上。

    “您也要保重身体。”

    供上三盏灯，为靳斯言的父母和江好的外公。

    《好事发生[先婚后爱]》

    天空灰扑扑的，路旁光秃秃的树木向后倒退着，显得阴郁萧条。

    婆婆夸了声，“还是你外婆有福气，外孙女和外孙女婿都这么懂事。”

    江好跟在靳老的身侧，颔首问讯。

    “爷爷近来怎么样？身体好吗？”

    -

    出自外婆之手的旗袍，很符合上世纪的古典美。

    新春伊始。

    外婆没应她，林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们这些老人家，到这个岁数瘦比胖好，最怕就是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

    好像曾在哪个梦回时，梦见过这样温暖的午后。

    外婆的语气比以往都好些。

    因为赶不上时代交替的潮流而逐渐无人问津，铺子关张之后手艺仍在。外婆给珮珮做过一条旗袍，珮珮便愈发不喜欢，自己曾经在某个旗袍高定那儿定制的，便送给江好说如果她也不喜欢就丢了。

    石阶缓缓而上，红墙黛瓦，远远得以望见山顶上，苍天古木掩映的宝塔顶端。

    江好也没有和她争，横竖争不出一个结果，只敛了眼眸说“知道了”。

    到处是燃放过后的鞭炮皮子，小孩子在巷口玩闹着，蜘蛛炮点了就跑，吓路过的人一跳。

    “每天晨起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倒也还硬朗。”

    可外婆从衣柜里取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高高一叠。

    众人往寺里走，靳老与住持聊起今年的法会安排。

    如果你们能听见我心中的祈愿，希望保佑大家身体康健。

    “有放假休息的。”

    外公，伯父伯母。

    “我们走吧。”江好走到他身侧。

    住持引着众人进大殿内。

    “还是好好你懂事，读书工作都不需要操心。”林婆婆看着江好，顿了顿接着道：“你外婆年纪也大了，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她。”

    外婆自然不会和她说这些，但从江好记事起，那位脾气倔强的老太太为数不多的好友，就是林婆婆。

    外婆站在房间角落的衣柜前，陈旧的衣柜拉开，合叶发出“吱嘎”的杂音。

    或许是上了年岁，又或许是经历了白发丧子的生离死别，靳老对于佛学的信仰，逐年深厚。近年来投入不少资金修缮寺庙，广结善缘。

    住持亲自来迎接，双手合十互道“阿弥陀佛”。

    江好送林婆婆到门外，司机正一箱一箱地往里搬东西。

    小孙子应着，抬头看见江好走进门里，有些意外地喊了声“好好姐”。

    江好道了声“新年好”，和院子里的几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走近了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林婆婆。

    江好穿着白日里换上的金竹纹提花旗袍，临出门前加了件披肩，头发随意地挽起。

    未曾想过，在有些人身上，就连头香都无需去争。

    “你现在嫁人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怕给人笑话。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你靳爷爷。”

    “怎么做这么多？”江好疑惑地问道。

    靳斯言伸手扶她，温和答她。

    商务座相对宽敞舒适，列车内的暖气烘得江好发困。

    靳斯言的神情一向温淡，眼底烛光的跃动。

    靳斯言让人送来的礼品，整齐地堆放在客堂里。外婆从里边挑了两盒滋养补品，递给江好，“给你林婆婆送去。”

    江好莞尔笑笑，“一定要的，只是些补品。外婆经常和我说，平时都是婆婆您陪她说话。”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地散步到江边。

    江好乖巧地应下，又寒暄了两句，道别往回走。

    “两个老人家互相照应罢了。”林婆婆摆手，再三推拒后见江好仍坚持，这才收下。

    靳斯言极轻地摇摇头，没答她。

    榕城的年味比A城足些，路边摆了很多小摊。空气里有栗子和红薯的香甜，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他大约是不信神佛的，今天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在世的爷爷舒心。

    江好

    如果还可以再贪心一点——

    江边步道上，这会儿的年轻人很多，所以小摊也就多了起来。

    正月初一这天，江好和靳斯言陪着靳老去青山寺烧香。

    送完林婆婆，江好走回客堂时，外婆正搭着靳斯言的手，连声夸着他“好孩子”。

    晚饭后，天色暗了下来，夕阳只余一抹残影。

    江好从外婆手里接过，放在床上。

    再回忆起那一年，太多人和事就此启程。命运的丝线缠绕交错，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一切，所有轨迹早已注定。

    这次的出行换成了高铁，江好小小地松了口气，上一次的乘机体验实在算不得好。

    外婆一头短发早已斑白，梳得整齐，发夹别在耳后。因为瘦下来，衣袖裤管都略显空荡荡的。

    两人进门道了声“新年好”。

    靳斯言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打开笔电处理工作。外婆拍了拍江好的手，让江好跟她一块进房间。

    两家是斜对门，在同一条巷子里，站在院子里能看到彼此的房檐。

    客堂里，外婆和靳斯言正在说什么，靳斯言的表情有些严肃。江好踏上门前的台阶，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一开始，江好以为是过年的新衣，因为她今年除夕没在家里，所以这会儿给她。

    大殿前，僧人递来香，燃上，虔诚地敬香。香插进香炉中，烟雾袅袅升起。

    “孩子也是关心你。”林婆婆一面道，一面往外走，“你们一家子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每个换季前，外婆都会给她添置。

    出了榕城站，依旧是上次见过的司机来接。

    江好的眼眸颤了颤，佯装平静地朝屋里说声他们出门了。这才发现外婆站在屋里看着他们，显然是将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满意地合不拢嘴。

    见两人走进院子来，林婆婆惊喜道：“哎呀，你宝贝外孙女和女婿回来了。”

    靳斯言站在院子里等她，听见她的声音回身。

    外婆回头看她一眼，嗔怪道：“大过年的，嘴上怎么净说这些。”

    天色尚未大亮，还没有到对外开放的时间，四处静谧，只听得僧人清扫落叶的声音。

    还是应那句老话，“大过年的”。

    江好愣了愣，走近问：“怎么了？”

    外婆坐着时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江好就发现她瘦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