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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明昭放下帕子,瞧一眼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玄色衣袍,又转头看向目光灼灼盯着她的人。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赵祈安看向窦明昭,侯府嫡长子之名不是父亲所取,不是祖母所取,反倒是由“家道中落”的母亲所取。

    窦明昭神色未变,缓步上前,接过衣袍为陛下穿衣。

    窦明昭捧起冕冠,男女身高有异,她已算高挑,只是眼前人却仍然高出他半头。她忽视面前人饶有兴趣的目光,踮起脚举起冕冠。

    “陛下,时辰到了。”

    “大功告成。”

    那双柔和盛满爱意的丹凤眼,隔着数年岁月,一如往昔。

    椒房殿内,窦明昭换了一身轻便的深衣,刚派人去叫云淮,却听陛下驾到之声。

    “那便有劳皇后。”

    天子衣袍,何其繁琐,更何况今日要去宗庙祭拜先祖,眼下这件衣袍精致华贵堪比昨日成亲的冕服。

    直到殿外响起岳坚略带焦急的声音,赵祈安才清清嗓子,沉声道:“进——”

    下一瞬,赵祈安神色一冷,暗道荒谬,他怎会生出这种想法。

    “陛下怎么去而复返?”窦明昭钗环俱卸,只一只玉簪挽起发髻。赵祈安看着这身寻常素雅打扮,眼中含笑,凑至身前轻声呢喃:“新婚燕尔,朕岂能抛下皇后独身前往宣政殿?”

    “陛下说笑了。”窦明昭并不看眼前人,视线随手整理陛下衣领,不慌不忙道:“柯家江南小族,怎堪入陛下之眼;林家金玉其外,与臣貌合神离,并不亲近,如何比得上皇祖母在世时道教导。”

    捏着螺子黛的手近在眼前,窦明昭闭上眼,微微颤抖的眼睫揭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那就好。”赵祈安见她又成那副平淡样子,忽然涌起一股念头,若是再捏住这人的下巴,她还会不会像刚刚那样露出一两分隐秘的不耐。

    卯时,些许日光透过纱帐照进床榻里,床上两人中间似是隔着楚河汉界,相距甚远。

    窦明昭道:“过去之事,何须再提?”

    “窦云淮,”赵祈安笑道:“好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二人一动未动,明知对方已经醒来,却皆是默不作声。

    赵祈安抬眼,看向面前人平淡的眼眸,忽然起了一丝兴致,“皇后辛苦,朕怎么能没有丝毫表示?”

    最后一笔收尾,赵祈安后仰,捏着窦明昭的下巴来回看了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儿臣窦明昭——”

    窦明昭从容笑道:“臣从不惧。”

    赵祈安没有回应,捏了捏怀里小孩的胳膊肩膀,叹道:“根骨不错,可想练武?”

    赵祈安又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必是风口浪尖之处,皇后可惧?”

    窦明昭转头看向他,从容道:“臣只是有几分感慨。”

    窦明昭双手合十,再三叩首。

    那孩子长相                                                倒是与他身侧之人极为相似,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清澈见底,只是放在他阿娘脸上顾盼生辉的含情目,放在孩童脸上却尽显娇憨。

    岳坚与承影各领着几人进来,掀开珠链纱帐,捧着用具侯在床前。

    窦明昭十分纠结,她可不愿顶着两道乌漆嘛黑粗长无比的眉毛见人,可赵祈安一直看着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窦明昭暗叹一口气,豁出去般走上前。

    “陛下。”窦明昭松手,拉开两人距离,后退半步,“一切妥当。”

    窦明昭看向镜中的人,诚心实意道:“臣多谢陛下。”

    窦云淮轻声道:“云淮叫窦云淮。”

    寻常孩子听见读书总要头疼,可窦云淮双眼却是唰一下亮起,急迫道:“每日都来找阿娘吗?”

    窦明昭睁开眼,撞进赵祈安调笑的目光中。

    他上前一步,“不若礼尚往来,朕为皇后画眉如何?”

    窦云淮点头,不慌不忙道:“回陛下,祖父说以后教我打拳。”

    话音刚落,眼前人眼底涌起真情实意的笑意,赵祈安熟悉的很。他转头看向来人,一个不足两岁的孩童被人牵着,以一种急促却不失礼仪的步伐往这奔来。

    两人各有心思,唯一相同的是,眼中皆是对画上之人的怀念。

    椒房殿殿门大开,赵祈安伸出手,窦明昭搭上去,好似浓情蜜意恩爱眷侣。

    窦云淮终于能抱着阿娘,他双眼微红,却始终没有落下眼泪。

    “娘娘,小公子到了。”

    四目相对,历经一夜纠缠,早已无法重回当初的平静。

    “是阿娘取的。”

    独属于这人身上的气息忽然贴近,眼前人一举一动,体贴入微。

    赵祈安听见这话,却是率先捕捉到眼前人的自称,而后才将思绪放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上。

    窦云淮看向坐在阿娘身边的俊美男子,双手相叠,口齿清晰一字一板道:“给陛下请安,给阿娘请安。”

    自长乐宫出来,赵祈安又伸手牵住窦明昭,二人一副恩爱之相,在来往宫侍隐晦的探究目光中,前往宗庙祭祖。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正在洗漱的皇后娘娘,见陛下轻点头,遂脚步一转捧着衣裳走到娘娘跟前。

    “是臣该多谢陛下。”

    “儿臣赵祈安——”

    “参见母后。”

    赵祈安牵着身侧之人,略过凤辇,径直走上御辇。

    窦明昭看着他冷淡的目光,道:“臣明白。”

    赵祈安招手,饶有兴趣道:“到这来。”

    窦明昭微笑:“陛下所言甚是。”

    赵祈安率先移开目光,视线上移,一只手微微捏住面前人洁白如玉的下巴,另一手于眉间轻轻描绘。

    “皇后怕什么?画个眉而已,还是说……皇后羞于见朕?”

    “云淮说的祖父是臣的父亲。”窦明昭温柔笑笑,稀松平常道:“臣的父母与云淮之间,从无外字相称。”

    赵祈安也缓步上前跪下。

    赵祈安点燃三炷香,神色肃穆插好,后退几步,再次跪下。

    许是察觉到面前人的不耐,赵祈安轻声道:“皇后放心,母后当年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朕精于笔墨,区区画眉,不在话下。”

    赵祈安微愣,他想说师父师母一贯一视同仁,可出口却成了:“以后你我的女儿若有了孩子,咱们也如此。”

    闻言窦明昭不着痕迹挣扎开,转身面向铜镜。

    她看在这副俊美长相的份上,忍住脾气没有动作。

    怀中的小身子只点头,窦明昭轻笑,认真道:“算上今日,阿娘给云淮放三日假,这三日可以不读书,只来请安便可。只是三日后,云淮必须每日来阿娘殿里读书,记住了吗?”

    赵祈安率先下床,洗漱过后站在床前张开双臂。

    她没想到陛下当真善于此事,倒一点儿不像初次画眉的人。

    “祖父?”赵祈安有些疑惑,他记得林少宣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赵祈安收回手,不急不缓道:“眉如远山含黛,人人皆道其忧郁,朕却觉得此眉源远流长,大气端庄,想来皇后应是喜欢。”

    岳坚捧着衣裳上前,正欲为帝王穿衣,却听帝王轻咳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待窦明昭换上袆衣凤冠,赵祈安走到她跟前,忽然开口:“人多眼杂,真假难辨,朕不喜热闹,尤其后宫之事,朕也不需要一位贤德的皇后,你可明白?”

    自此,新帝发妻窦氏,入主中宫。

    赵祈安哈哈大笑,不等窦明昭拒绝,转身走向梳妆台,拿起一枚螺子黛端正坐下。

    窦明昭有一瞬恍惚,头顶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金线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柔光,身侧异常明显的呼吸声,无一不在告诉她,这里不是窦府,而是椒房殿,大雍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

    窦云淮看向阿娘,见阿娘点头,方才走向陛下。

    殿内忽然沉默下来,赵祈安移开视线,见小孩频频看向阿娘,他放了人,起身坐到书案后翻看奏章,为母子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云淮做得很好,阿娘都没想到云淮做得那么好。”窦明昭紧紧抱着孩子,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云淮睡得好不好?房里的摆设喜欢吗?伺候你的人可尽心?”

    《继夫皇帝》

    窦明昭睁大双眼:“陛下说什么?”

    像是看透窦明昭所想,赵祈安戏谑道:“皇后莫不是在想些什么?幼时见母后描眉,朕总是好奇,可那时母后总说待朕成亲,自然有给妻子画眉的机会,如今得以实现,还要多谢皇后了。”

    赵祈安一把抱起孩子揽在怀里,乐道:“叫什么名字?”

    窦明昭不喜欢被人掣肘的滋味,她看着这位少年帝王的面容,忽略厚重的玄色冕冠,眼前人不过二八年岁。意气风发,容貌正盛。

    帝后二人先至长乐宫,殿门紧闭,烛火幽幽,檀香缭绕,窦明昭松开手,走上前跪在蒲团上,目不转睛盯着上方的画像。

    窦明昭微怔,继而笑了笑:“陛下所言甚是。”

    “对,”窦明昭笑道:“读书一事怎能荒废?当然要每日都

    赵祈安却突然觉得身上这件衣裳不合他意,声音辨不出喜怒:“朕倒是没想到,皇后将门出身,举止间却宛如文人世家大族教导出来的闺秀,想来江南柯氏……亦或是永信侯府林家,教了皇后不少东西?”

    忽然的靠近让唇瓣一触即分,眼前人猛地眨眼,长睫震颤,窦明昭微微一笑,继续为帝王戴冠。

    他轻声笑笑,嘲道:“父皇还真是指了门好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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