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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玹手指微颤,终于找回熟悉的身体掌控权,她扫了一眼自己的肢体关节,没有见到方才的裂缝。

    戏台之上,双剑翻飞不惧天威,巨浪高涨倾落,奔涌在群山之间,吞噬掉无辜生灵。

    身着袈裟的僧人人偶分毫不让,斥她罔顾纲常,明明为妖却偏要与人结缘,将人吓死后再行起死回生之术,有违阴阳轮回之道。

    这场景过于荒诞不经,上一刻还在座无虚席的戏园看表演,下一刻就成了即将被溺死,不,是被巨浪拍死的普通村民。

    戏台上,两方依旧在对峙。

    “何况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本能会带来更大的差别,天性只能全靠自身意念抑制,哪天稍微没有压制好,都有可能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良玹轻啧一声,摇摇头,“而且勤恳努力修行多年,只是为了变成另一种与自己不同的物种,若是有利可图倒还能理解,可若是毫无裨益,那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太不划算了。”

    良玹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将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戏台,“你想啊,哪天和你朝夕相处、卿卿我我的所爱之人,突然变成非人的模样,甚至外表还是很有攻击性的那种,那可真是……”

    眉眼含怒,双剑旋转挥舞,最后直指天际,虾兵蟹将应召现身,引来滔天之水,倒灌而下。

    “……”

    良玹骤然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山脚,天幕阴沉,浓云翻卷,黑压压地迫近地面,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一般的刺激……

    背后布景变为沉郁的深蓝,随着全场唯一的光源,映照在台下每一名看客的脸上,像是连同戏园里的人一起被海潮淹没。

    身后洪流轰鸣,翻山越岭而来,瞬间将她拍倒在地上,吞噬进湍急的浪潮里。

    两人交头接耳期间,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展到了最经典的桥段。

    低沉的嗓音就在良玹耳边响起,他甚至还故意歪头凑近了一些,主动分享感想,听上去似乎带着些莫名的不满。

    体内空荡,法术、武学全都不见踪影,良玹心底百般恼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是累了吗?

    只会随着水流漂浮出水面,在长久的浸泡之中,逐渐浸湿,缓缓沉进水底,沉入无尽的黑沉之中,被泥沙掩埋进地下。

    “……”良玹沉默片刻,语气无奈道:“蛇若是真能变成人,活在普通人身边,本来就有点恐怖吧。”

    良玹抱着手臂,有些夸张地搓了搓,似乎极为恐惧。

    随即她望向戏台幕后,原本于虹慧站立的位置,果不其然,徐亦辉和傅

    “我不知道,可能有人愿意牺牲到那种程度吧。”

    不只是她,濯世阁的大部分祛邪师都有这个心愿,如果不是放不下被怪异之物毁掉人生的仇恨、惦记着早日出掉所有的怪物,他们或许早就离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

    但平淡稳定、无病无灾的生活才是她更加向往的。

    随后她凑近身边的人,眼睛好奇地睁大,兴致勃勃地询问:“怎么了?莫非我们的阴阳先生看上哪个鬼女姐姐,打算来一场人鬼绝恋了吗?”

    《[克系]转世的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耳边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姑娘居然会怕这些?我一直以为你胆量很大。”

    台上布景再次发生变化,重新回到了绿意盎然,富有生机的平和景象。

    更                                                为恐怖的是,远处滔天水浪漫过山尖,山谷中的洪流如一面高耸入云的墙壁,以极快的速度横推而来。

    “没想到宁先生是这般心思细腻之人。”良玹笑了起来,又转头去看表演。

    “原来如此。”宁息的回应变得有些轻,更像是呢喃自语。

    毕竟有能力走到那一步的,都精明得很,断不会做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举动。

    浪声撞击回荡在群山之间,巨大的声响翻出无数回旋之音,反复冲击着胸口,震耳欲聋,心神俱颤。

    人的生命有时顽强得难以想象,有时又脆弱得如同悬丝,因此一切有可能危害生命的行为,都不可靠近尝试。

    浑浊的泥水灌进口鼻,窜入肺腑,顷刻间封死呼吸。

    良玹回过神时,有人正在用力晃着她的肩膀,她抬手,将肩上的手拨下去。

    良玹停下脚步,抬起手,只见她的手腕、五指关节处,缓缓浮现出的纹路。

    “不是都说,如果两个人的感情足够深,就可以相互包容对方。那即使相差天壤、跨越界限,也一样是可以的,对吗?”

    这出剧目似乎马上就要接近尾声,两个小小的人偶依偎在台上,云袖交缠,语声哀切互诉衷肠,是个极为温馨的画面。

    甚至不止是速度变慢,就连肢体行动都依稀开始僵硬起来。

    甚至思维还十分跳跃:“好在故事里的妖与凡人两情相悦。若是单方胁迫,这就不是什么歌颂情爱的传说故事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眼眸中蕴着认真又执着的情绪,夜一般寂寥却沉静坚定。

    良玹有些意外,终于从表演上移开视线,看向身侧。

    蓝衣人偶步履匆匆行来,回到家中,肢体颤抖得难以自抑,神情激动,与白衣人偶相拥而泣。

    应该不可能吧……

    不,应该不可能。人在绝境之下,所激发出来的潜能,不可能只支撑这么一小会就无以为继。

    不明生物又开始开动他那无比奇妙的脑袋,询问她不着边际的问题。

    如同梦魇,即使想摆脱那种恐惧醒来,也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从中摆脱。

    乐声舒缓,两个小小的人偶正在台上把酒言欢,经历过分别的痛苦磨难之后,再次的幸运重聚显得更加让人心欢。

    一下子受不住,神魂离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即使知道是幻觉,但仍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禅杖拄地的僧人人偶同样怒目圆睁,请来护法天神,降下无边佛法,与对方相斗。

    大情种虽然无比稀有,但也确实是存在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难道这是个为爱所困的怪异之物?

    云袖绵绵轻易翻云覆雨,白衣人偶莲步轻移,绕回幕后,再次出场之时,已经换上一身窄袖劲装,手持双剑,头戴帅盔缀着白色英雄胆,端庄丽人化作干练侠女。

    脑海中浮现出宁息那张被怪异之物原样照搬来的脸,难不成是对她的答案太不满意,所以以此手段教训她?

    随即,皮肉失去弹性,越发僵硬,泛起微黄的光泽,就像是上了一层薄漆一般。

    急促的呼吸灼烧得五脏六腑生疼,她发足狂奔,目光扫视周围寻找着挣脱幻象的方式。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水浪了,而是翻涌的粘稠泥浆。

    她控制着脖颈的关节,一卡一卡地,慢慢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早已变成木头的腿。

    那蓝衣人偶的衣角,却不知为何在良玹的视线中不断放大,像是人偶在不断靠近,又像是有股力量在拖着她向前凑,眼前的景象逐渐变蓝。

    倏尔,轰隆隆的巨响冲入耳中。

    白衣人偶语声温柔却强势,述说着自己与爱人的深厚感情。

    人偶,怎么会有痛觉呢?

    良玹实在是没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身在扭曲之地,和怪物的造物探讨情感话题。

    “哪怕是人与人之间,不同思维和观念都会产生的很大差异。若是生活中有所接触,一旦发生碰撞,即使并不激烈,也有可能造成永远无法弥合的天堑,为日后更强的冲突埋下祸根。”良玹拄着桌子托腮,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

    如果身在现世,良玹还是非常愿意认认真真沉浸其中,好好欣赏这精彩绝伦的独特表演。

    这怪异之物带来的幻觉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完全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上的攻击。

    逐渐地,纹路变作漆黑的沟壑。

    若真有因果缠身,需要报恩,没有什么比银钱答谢更实在的了。

    全然不必去想未来是否会有更大的残忍降临。

    所以,她见过的那些灵异精怪,从没有往人方面修的。

    “不,”对方垂下眼眸,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忽然她发觉自己的行动,似乎变得缓慢了起来。

    尤其是这种巨蟒,对于怕蛇的人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冲击。

    “跨越界限的情感,难道真的无法获得好的结果?”

    美好的爱情固然扣人心弦,感人至深。

    “我不这么认为。”身旁的人提出异议。

    但可惜,这里不是什么放松的好地方。

    “好的结果,是指不同物种圆满的相守吗?那当然很难。”她毫不留情地说:“几乎不可能有好结果。”

    尤其是身边还坐着一个会时不时和她说话的不明生物。

    身后隆隆水声越来越大,她甚至能闻到,水流摧毁山间的其他动物身躯、泥土沙石、树木野草,卷走搅在一起后的腥湿气。

    但她已经没有了感觉。

    良玹耸肩道:“这不是胆量大小的问题,这是无妄之灾。正常人都不会希望无妄之灾找上自己的。”

    因各执己见,双方的交涉不欢而散,伴奏的锣鼓声逐渐激昂,昭示着纷争的序幕即将拉开。

    “反正我做不到,对于我来说,原则和自我更重要。”良玹懒散道。

    对方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随着她弯曲手指的动作,每个指节像脱节一般,从关节缓缓裂开,只留部分骨肉尚且维持着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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