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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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边露出鱼肚白，描出村外延绵百里大大小小山脉。

    灶上娘子是打淮阳老家跟来的，闻言有些为难，亲自跟着来回话：

    她自己倒很满意。

    她低声道句谢。

    她多年梦寐以求，乍然遂愿，激动地不行。几个粗使丫鬟巴结，不知哪个搞来壶水酒，非要贺她一贺。香芸饮了一杯酒，也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睡沉了，直到方才惊醒，这才匆忙赶来。

    叫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阵前斩杀二叔与二兄。

    叫这鸷狠狼戾的花狐狸将她全族下狱！

    她这里吃的心满意足。帽桐山上，顾祯茫然四顾，入目郁郁葱葱，却处处隐藏杀机，只觉我命休矣。

    噫，这碗面越发香甜了呢。

    说话功夫她心里有些忐忑。五娘子娇得很，不好说话。

    她让灶上娘子取巴掌大一块肉，切成碎丁，过油炸到金黄。冷水下入葱姜，水开后捞出，放入青虾，虾子一红，就捞出过凉水，然后剥壳去头，码在碗里。切三片黎檬子，又放芥辣、薄荷、生姜片。

    “我乐意来看——总能找到没摘光的，山上的茱萸里，就这一片长势最好。附近也有野樱子，咱们要给五娘子送礼，总要送最好的。”

    看着她的态度，苏织恍然想起，自己曾经嫌猪肉不体面，饭桌上是不能见到猪肉的呀。

    转念，想到今生无人搭救，顾祯还被困在山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今日是他被困的第四天，伤口不愈合引发高热，再熬两日，不，或许今日就能下葬。

    宋狗子撇嘴：“马屁精，就知道拍主家娘子的马屁，到年底也不会免你家租子！”

    粗使丫鬟们已陆续起床，在廊下浇花的、扫地的。

    “是要下山。但得小心。最好富安能去找个人，先打听一番。”

    又获得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香芸这才了然，原来昨日的酒是灶上娘子给的。

    女童似乎很生气，声调尖锐，几乎在喊。

    他强撑一口气，本以为很快就能寻到出路，届时随便找户农家养伤。此地距姚安不远，等养好身体，再启程去寻舅父。

    她吩咐，自有跑腿的小丫头往厨房去。

    “其实往右走不远，就能出树林。只是昨夜昏暗，咱们走岔了路，才怎么都转不出去。树林外有片山茱萸，已经被人摘光，我合计既有人摘，必然离人迹不远。于是顺着方向往下走了走。果然山下是个不小的村落。”

    苏织任由她粗手笨脚给自己披上外衣，心情很好笑眯眯：“去个人，告诉厨房，今日早膳我想用云英面。”

    “村里食材有限，咱们带来的羊肉也吃完了。昨日有村民送来的河虾、鲫鱼，也有新鲜板栗，用它们做汤头可好？”

    苏织辗转反侧，傍着天明，才阖眼迷瞪。迷迷糊糊间，冷的有些发抖，她也不敢出声，只双手环抱，缩成一团，盼着天亮，好能起床走动，让身子缓和点。

    香芸还穿着粗使丫头的衣裳，手上捏着暖被襟脚，被苏织反应吓了一跳，她轻声细语：

    摸摸棉花填的厚实的暖被，苏织仅着中衣，翻身下床，不顾赤脚，去推开那扇大窗。



    方平欣喜，就要去搀扶顾祯，“那咱们快些下山，好寻大夫给十三哥看病。”

    我是早就死了的……

    拉了拉被子，道：“这地方白日还有暑气，晚间却冷得很。我怕五娘子冻着，开箱找床暖被来。”

    灶上娘子心中嘀咕，瞧五娘子动作略有生疏，但动刀切菜可不像生手。从前五娘子是不肯来学厨的，嫌这里油烟大，为此大主母没少发愁，还是二主母说，阿织不爱进灶房，大不了以后多陪嫁几个灶上娘子。

    顾祯本是富贵温柔乡的小郎君，吃过最大的苦头，是年幼调皮时，太学里教授打的手板。

    富安收拾一番，顾祯嘱咐他，就说自己是外地贩货去姚安的客商，在山外遇见土匪劫道，逃入山中，才讨回一命。有同伴受伤，需要请大夫看病。

    “叫灶上加芋艿，少少的鲜藕，少少的羊肉，最好再放两个子虾，不要太多糖霜，再把咸鸭蛋切一个来。”

    可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就迷失在了这片树丛中。

    《重生之我带全族去谋反》

    言语中透着惊恐。

    真好呀。

    苏织已洗漱完毕，正在案前描眉，闻言放下石黛，说：“鲫鱼不对味。没有备肉？”

    “嗯，改良版的云英面，看上去倒也不错。”

    “咱就说那片山茱萸早被村里婶娘们摘光了，你去看，也长不出第二茬。”

    看着那双瞳仁黑白分明，透着关切的眼眸，苏织如梦初醒。

    “山边小村，生人少。主子有刀伤，依照律例，凡有刀箭伤口，大夫要上报官府。这种小地方恐怕也没有正经郎中，咱们进了村，就会有人报给本地里正，届时就算想走，也走不出了。”

    这么一大家子，人吃马嚼，她不信没有荤腥。

    我早就不在京城王府那间阴冷小屋了呀。

    身上忽然一暖，她瞬间惊醒，瞪大眼睛，压低声音：

    推让间，富安捧着几个青果子，满是喜悦的返回，“主子，找到路了，山下有个村落。”

    干看不过瘾，索性挽起袖口，苏织亲自上手。

    “走，我去厨房瞧瞧。”

    “五娘子，是我，香芸。”

    富安向来冷脸。

    她长出一口气。

    她趁无人，悄悄奉承香芸：

    香芸愣了愣，想起要给五娘子披外衣，于是匆忙间，又拿鞋，又拿衣服。她明白自己不懂得伺候主子，很怕遭厌弃，又被退回去。

    “姑娘如今可喜上眉梢了。昨日我们孝敬姑娘的一壶酒，吃着可好？”

    男童声音高亢。

    她翻身坐起，拢着被子看窗外。

    香芸哪里知道究竟，含糊说：“五娘子自有想法，我们听话便是。”

    方平用宽大树叶收集了一夜露水，只够顾祯一人润喉。他小心翼翼兜着，递到顾祯嘴边，露水滑过干涸冒烟的喉咙，不自觉发出满足喟叹。

    村里的夜，比淮阳要冷些。

    方平舔了舔嘴唇，将半卷的树叶递到顾祯嘴边，“十三哥再用些，你昏迷刚醒，又在发烧，得多用点水。富安已经去找水，不差这会儿。”

    “谁？做什么？”

    名义上都是仆人，方平和富安两个还是有所不同。他名义上是顾祯伴读侍童，其实是顾祯外祖家的隔房表弟。富安则是王府里土生土长的世仆之子，打小被送去外头学武，休假则回府陪伴顾祯，是培养起来的贴身侍卫。

    他回来半个竹筒，装的溪水让两人痛饮，又各自吃个果子垫补肚皮，稍微有些气力。

    昨夜五娘子说什么都不需要汤婆婆她们守夜，嫌汤婆婆睡觉打呼吵得慌，把她们都赶走了。汤婆婆私下嘱咐香芸，叫她在耳房警醒些，听着动静就赶紧过来。

    她那时馋得很了，也拿首饰贿赂，用买来的食材做‘缺斤少两’的云英面吃。

    “是有猪肉，但……”，灶上娘子迟疑。

    叫这狼子野心的狗东西把她囚禁在惠宁公主府。

    云英面需得糖浆和蜂蜜来配，也全不是苏织的做法。谁叫苏织前世里被关着，缺少食材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力仆下，恨不得连点荤腥都不给她，似糖浆和蜂蜜这样贵重食材，更是丁点也不肯采买。

    “五娘子什么时候学会灶上手艺了，这做的也不是云英面呀。”，灶上娘子悄声问她。

    方平                                                不解，“十三哥是怕还有人跟来？”，他摇头，“先前不是说，是咱们杯弓蛇影，那些人早就跟丢了？”

    此时已日上中天。正嘱咐间，忽然听得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和童子们嬉笑打闹声。

    哦。

    细细讲给顾祯。

    秋天的塘藕正当时，嫩藕切丁，芋艿去皮切丁，鲜板栗黄灿灿，生吃带着鲜甜，对半切开。上笼屉蒸熟，又取鲜甜的荸荠和葫芦切丁下水焯熟。

    顾祯摇头。

    到得厨房，篮子里用新鲜菜叶包着大块肥瘦相间的好肉，活蹦乱跳的青虾在水桶里挣扎。这种虾子生长于水质清澈的湖泊，一个足有半个手掌大，肉质细腻，味道清甜。

    方平咽了下口水。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顾祯用莫大自制力停下饮用，将脸扭去一旁，有气无力：“你们二人分喝，不要缺水。”

    他和方平、富安主仆三人，自京郊出逃，躲躲藏藏，至今日已奔波月余，好容易愈合的伤口，也因在山中失足坠崖，再度崩开。

    灶上娘子脸上赔笑，心里直嘀咕：这算哪门子云英面，分明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了。

    冷冽的空气呼入鼻腔，院落里草木香混着泥腥气，细嗅，又夹杂着燃烧了一夜的艾草味道。

    “五娘子没睡实？”

    若论生活经验，十个方平绑一起，也比不上富安。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进锅里炸一炸，炸到滋滋冒油，细细撒上一把咸盐，油脂醇香混着细盐的鲜香，想到那滋味，苏织馋了。

    灶上娘子依照吩咐炸好肉丁，处理青虾，却有些看不懂五娘子的做法。

    天色已微微透亮。村里的房间布置简单，他们来得匆忙，许多行李没能展开，但也有一架屏风，窗前桌案上，摆着首饰匣子和一些常用物件。

    却见苏织将蒸好的食材混入面团再揉，揪出小面片丢入滚开的水中，水过三滚后，乘在碗里。放入焯好的荸荠和葫芦丁，码上炸好的五花肉与青虾，白黄相间，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