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捡到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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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台旧案（悬疑+恋爱）》

    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夏天，定春是背了一篓子杨梅的小姑娘，他们四个则是快渴死了的鱼，干涸在正午的太阳下，见鲜灵灵的定春从眼前走过，迫切地盯着她。

    同住一条街上，那明心堂背后是谁？他能不知？只因是少时承诺，不管浸泡江湖多少年，他与几个兄弟，都愿意去践行。

    站在十里坡下观望，隐约可以瞧见密林掩映的山腰处有一角飞檐，那是山神庙，薛荷为父母选定的验尸地。

    于是张沅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雨水顺着他的大牙花子哗哗的落下，那眼睛亮晶晶的，像会说话似的，对她俏皮道：“遵命，姑娘只管去里面等我！”

    原来这人就是定春的老爹，仵作苟三。

    她求他救救她的好友。

    老头子倒自在，虽然蜷缩成了婴儿状，但没一会子便打起呼噜来。

    苟老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般，两个姑娘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他。直到看清他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时，俩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定春走过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从背篓里拿出一只水葫芦来，扔给络腮胡子，“也不是非要您做我夫君，主要是看在各位拾金不昧的好德行上，值得我家水井里灌的这壶水。”

    话落便勒住犟驴，跳车而去。

    定春瞪圆了杏眼，她是什么要抢人做压寨夫君的山匪贼首不成？虚成这样，想冲过去扇他一耳光都怕把他扇回老家，还有脸做她的夫君。

    定春满头问号，来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那我要先看看救的是谁？”

    “如何不能，看我的。”

    只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绿汪汪的草野，那草野尽头矗立着一座牌坊，古朴典雅，很是肃穆，那牌坊上雕刻着四个大字：阳山胜镜，又往里头紧走了几步，才到了山神庙的大门，那门上又有一块匾，蓝底金字地嵌着字。

    只见络腮胡子端起土瓷碗，先对着棺材遥遥一敬，撒入土中，第一碗敬给薛氏夫妻。

    她双膝一跪，默默发愿：“各路神仙，走过路过，敬请听阿荷一言。今借贵宝地行这验尸之事，只为找出真相，为爹娘沉冤昭雪。愿各路神仙听之怜之任之，即便要罚也罚我一个，莫要连累殿中他人。他日若我

    他本来好好地走在官道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带弟兄们拐上了小路，那小路连通着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每隔十里就设了个寮亭，供往来行人歇个脚避个雨什么的。

    金身在影影错错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只觉得尘灰漫漫，恍如秘境。

    最小的鲤鱼自觉去煮茶，在簸箕里翻出一把灰扑扑的铜壶，拿到雨下洗啦，又放在外头接起雨水来。

    正巧那帘子砸上了她老爹的脸，生疼。

    只见正中塑着一尊金甲山神，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判官，一个小鬼。

    他想起了定春。

    却说这边，直至申时，犟驴才跑到了十里坡。

    可以想象到从前是多么的热闹，只是如今香案灰厚，梁上蛛网，此地怕是早已被信众遗忘了。

    我...是不是太小人之心？

    说罢也不等几人搭话，屁股便离开了凳子，歘歘几下便捧回来了一把叶子。

    定春骂到此处，倏而站起来，“且慢！他的箱子哩？”说罢一把掀开车帘子，只见那验尸箱子好端端地抱在张沅怀里，这才放心下来，啪的一声扔了帘子，跳回凳子上。

    没曾想被乌棒一把按住了手掌，只见他黝黑的面皮上泛起一抹怪异地红晕，别扭道：“雨大，莫淋湿了哥哥们，我去。”

    张沅想念那样的薛荷，也想守护那样的薛荷，想成为她信任的第一选择，想给她纵情恣意的底气，想补上她缺失的那一份安全感。

    那眼里有哀切的悲伤，不屈的坚毅，见死不见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地试探。

    苟老爹心知再装下去就是件怪事嘞，便默默地翻了个面，面向他的好女儿，安心睡去，不一会子打起真呼噜来。

    他倒是生来一副玲珑心肠，看天上乌云漫漫，猜到是要下雨。也知薛氏夫妻溺水而亡，恐怕淋雨多有不敬，便招呼几位兄弟将棺材抬进了茶寮里，先避一避再说。

    她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屋宇飞檐，斗拱彩绘，生动形象，意趣斐然，不禁讶然，这山神庙竟修得如此宏伟不凡。

    遂问道：“阿荷？”

    薛荷从前听双亲说起这山神庙的姻缘有多灵多灵，今儿却是第一次来。

    只听滴答滴答，雨水敲击铜壶的声音，令络腮胡子没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很快，鲤鱼提上来一壶滚滚的茶水。

    以松江鲈好眼力，已经在簌簌雨幕中，看准了好几根嫩芯子，便笑道：“好说，大哥且等着。”

    原是那车帘被掀开，从外头甩进一个人来，这人穿了身灰布烂衣裳，趴倒在地板上，半截身子还耷拉在外边。

    盯得定春直皱眉，回头暼了他们一眼，歪头问：“想吃？”

    薛荷道：“春儿，不如叫老爹睡到凳子上来？咱们去前面蹲着。”

    定春把夫君之说看做一场玩笑，只说一壶水换一件事，有需要就会来找络腮胡子。

    众兄弟细细观察，见他脸色正常，并没被毒死，才放下心来，笑着分吃哩。

    他的几个兄弟倒是单单纯纯地表达感激之情，至于他自己有没有多余的心思，只听他烦躁地敲击木头桌子，就能看出几分忐忑与犹豫。

    “他奶奶的好烫！爽快！”只听他喝道。

    只见他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完整的脸来，也不算多好看，顶多比这偃师县七、八、九成的人要好看吧！

    一下子显得空间非常的局促，定春和薛荷只得抱膝呆坐在着。

    这山神庙从前也是个香火旺盛的地方，路上铺得有石板，只是一场大雨过后，泥浆丛丛，碎雨纷纷。

    没成想那几人一把捂住钱袋，头摇成了拨浪鼓。

    薛荷和定春心中好奇，俯下身子去瞧，只瞧得见乱蓬蓬的发髻挡住一张脸，看起来倒是个老头子。

    可怜定春的头狠狠地磕在了车厢上，她哎唷一声，捂着额头醒来，却见薛荷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像是三魂少了气魄似的，吓了她一跳。

    薛荷提议，将小车厢卸在林子里，犟驴驮着苟老爹上山，她与定春腿儿着上去。

    定春将这张老脸看了又看，终是想着好歹是个爹，没伸手掐醒他。

    又端起一碗来一干而尽。

    “他睡凳子，他哪里有脸睡凳子？他定是路上又吃了酒，这下好啦，不仅弄丢了驴子，还险些遭雨砸死。若不是你心善，但凡前头赶车的是我也瞧不见他！”

    络腮胡子拿手指敲着木桌，忽然道：“老鲈，去折些嫩竹叶芯子来煮茶吃，这白水喝起来也忒没滋味。”

    络腮胡子见定春气鼓鼓的，心想那是你还没有看见我的真容。

    看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正是与定春传消息的飞毛腿。

    只能说络腮胡子此人是有些运道。

    他望着她的眼睛。

    定春气鼓鼓又恶狠狠地给他家老头子擦了头脸和手，又把他整个拖进来。

    定春心想：抢人者人恒抢之，自己也不算占他们便宜。

    茶寮虽荒废，桌椅火灶倒还齐全，背后还靠着一片竹林，四野之中，很快便响起了沙沙雨声。

    “拿那个来换。”指的正是络腮胡子脖子上吊着的一个钱袋，那钱袋鼓鼓囊的，外面是丝绸质地，系绳上还串着两颗红珠子，一看就不是这样的江湖穷汉该有的，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抢的。

    绣鞋踩在了石板上，瞬间被泥水濡湿，罗裙刮过路牙子上的青草，浸透冰凉的水珠，偶有乱风穿过，不过带来了片刻凉爽。等爬上了半山腰，一个两个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定春烦躁地捂住耳朵，思绪游啊游，不由自主地游到了络腮胡子那。

    救谁？

    薛荷正默默地想着，忽然叫一个东西晃了眼。

    他先给络腮胡子倒了一碗，见绿幽幽的水中泛着奇奇怪怪的青涩，脸上一苦，怀疑道：“大哥，真能喝？”

    此时庙门洞开，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里头供奉的神明。

    在雨幕中。

    薛荷叹息一声，从挎包里摸出三支线香，一一点燃，待到青烟升起，才甩灭了明火，虔诚插入香炉中。

    定春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定春看了又看，狐疑地眨眨眼，忽然翻开他一看，惊呼道：“爹？”

    这么多年，络腮胡子也混到了漕帮小头领，虽然空闲时候，总是带着几个兄弟到处溜达，偶尔撞见定春逛街，定春浣衣，定春这样那样，却从未见定                                                春上来与他说过什么。直到昨天，乌棒拿来一只草编蚱蜢。

    曾几何时，她的眼睛里只有明媚，喜怒生动和随性快活。

    张沅默了默，倒是捡了个要紧人，幸好方才没有图快将人踢进去。

    那眼睛似新生的幽兰，又似灵动的翠鸟，在睫毛上汇成了片片雨水，滑过她绯红的眼尾，落在惨白的面颊上。

    薛荷从荷包里抽出一张绢帕，塞到了定春手上。

    “定春，若是此时，我叫你去救个人，你救吗？”

    那络腮胡子就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你站住，这个钱是我们捡了要交给县衙的，不能给你。如果你肯赏我几位兄弟一口水喝，我愿意当你的夫君。”

    所以，定春也是要考量考量的吧，那他...看懂我的试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