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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也不只是他，还有些个本来还打算往北走的大理人，过不去山，药材就只能在辰州卖了。要在辰州卖的人多了，价钱就被压下来了。也不单是博落回，要往北去的药都被压了价，博落回压得狠罢了。也就寿来哉那边，漫天要价，也就是味药，又不是皇帝的洗澡水。”
哪知道温葳蕤在乎的根本不是辰州药市的门道，他埋着头耷拉着脸，额头的阴影压住了鸦睫盖住了眸子，他问：“什么叫做过不去山？”
外祖家也有个包着靛青色麻绳的竹子背篓，外祖父年纪大了，便是由温葳蕤背着。他和外祖父两人分别握着手杖的两头互相牵着走，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外祖父会停下来教他认药，极偶尔的时候会允许温葳蕤采药。在山上一天，晚上到家时，背篓也还只有浅浅一层。
“姓卜，卜卦的卜”。吊梢眼没什么好声气。
温葳蕤和她商量：“我还会来，我想和里面的人说说话。”
“我确实关心啊，”温葳蕤听了也不生气，顺着人的毛摸还是有技巧的，温葳蕤正好是此中高手，“是温某唐突了，还未来得及介绍自己。”
温葳蕤点头，想着先从些小事情问她，不要让这位卜姑娘像一只时时刻刻举着臂膀的螳螂。最好是先把那个药铡收起来，银光闪闪怪吓人的。
温葳蕤先是一滞，随后轻轻地摘下了帷帽，露出他那一张狼狈的脸。上面虽然淤青狰狞，但面目还算和善。
烛灯的火光微弱，映得铡刀倒是阴冷明亮。
但是后来这样的采药人少了，种药的药商越来越多，山上采来的药也少有人会自己背着去各地贩卖。总有药商会收的，他们会搜罗，挑选，最重要的是会压价和抬价，这才是能混得开做得大的生意人。
“就这么回事儿，这都是不在外面说的，你听了也就听了。”卜蚕顺嘴一说完，才想起发狠来，又把那银锃锃药铡立了起来。她估摸着温葳蕤是半个同行，但是只是半只脚踏进了门里，看见了他们有好路子药收得便宜，也舔着脸来求门路。
如果她是那个大人，那温葳蕤便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卜蚕想了想，如何也想不出温葳蕤的用意，难不成是要 出去报官，说有人给了一个大理人两刀，把他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面，很粗心地照顾他，好让他给自己便宜的博落回？
温葳蕤四下看看，只有一个也是松松散散的小凳在吊梢眼对侧的墙边，于是走过去扶着墙轻轻的坐下。
博落回既有毒，也能解毒，温葳蕤为谭明姃开它是做散瘀用的。
卜蚕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偷偷多摸了温葳蕤一小块碎银。
温葳蕤改换了个舒服的靠墙的坐姿，向吊梢眼轻轻摆手：“姑娘不用多心，我没有要报官，只是好些好奇。嗯，敢问姑娘贵姓？”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荒唐，但是它既然莫名其妙的从卜蚕的脑袋里冒了出来，她就不免带了些解释的心思：“你别把人想岔了，就是他受了伤，我们救了他，他也就这点药材，我们就拿过来了，因此卖得便宜。”
他用帷帽轻掩着口鼻：“在下温葳蕤，我做铃医，和卜姑娘算是同行呢。”
九年前温葳蕤还病着，终日恍惚，只觉得医书有趣。读医书不会加剧他难寐的症状。草木不会改变其形与性，因此他可以全然的相信里面治病救人法子，不会因为在梦中悟出来里面的文字和道理虚假而突然被惊醒。
但不是有许多大人吗。他们总是和小孩说些小孩不懂的事情，让他们明白人世险恶，可不如他们田野乡间里做的游戏，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会哭，而他们反而会被逗笑。
温葳蕤总是和外祖母说自己要睡了，但是却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听着外祖父和这些采药人说话的声音，悠远得仿佛已经是在梦里。
《再许青山》
“好，卜姑娘好。敢问卜姑娘，里面那位现在伤势如何呢？”
“你要说什么，就在那里说吧。”
“姑娘，温某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不必。”
外祖父有时会上药铺，有时就从采药人的背篓里面挑上一点，给他们一个将药买到了几十里外的价钱。极少极少的时候，外祖父会带着温葳蕤上山。
其实是不需要的，卜蚕虽然学习医术不满一年，但是师傅出门之前是已经给这个大理人从头至尾地检查过，处理了伤口，开好了药的。要是没有没有笨手笨脚的刘凯福让他掉到了地上，要是没有自己观察不力没看见他的伤，哪有有这个铃医嘚瑟的机会。
他和外祖家住在琅琊山的山脚下，采药人还常常到他家里来。那个时候，独来独往的采药人还是常见的，他们往往独自上山，背满一整个背篓，天要到全黑的时候才会下来。温葳蕤的外祖父会在入山口点一盏小灯照个亮，然后那些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采药人有时会到他家来讨个茶吃，抱怨小灯招来了好多小飞虫。
每每这时，温葳蕤就会觉得那些采药人说的是对的，那盏灯真的引来了好多的小飞虫。每每这时，他在山一天耗尽了精力，才能勉强睡一个平静的觉。
但这些都不如卜蚕说的这件事情要紧。
这个策略是有用的，药铡果然是放下了。可是却是被卜姑娘一下拍在可是卜姑娘不吃这一套：“何必这样装样子，你难道真的是关心他的伤势吗？”
“从月河台到苏宝顶，贼寇已经要连成片了，你不信，出城往北试试。”
大理的这些药商其实都算不上商户，多是挑着背篓上山采药然后背到大义卖给药铺，赚得不是倒卖药材的钱，只是个冒风险爬山涉水的体力活的钱。他们也不单单是卖博落回一项，算着季节和需求，草乌、附子、滇重楼，来回大义一趟就赚上一趟的钱。如果耐得住寂寞，走得远，再往更北一点的地方，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因此都是盘算好了，走一路卖一路，刚好把盘缠拨出来，最后再卖个理想的价钱。
“山匪占山为王，山与山间，总要有过得去的地方。”
虽然她有此志气，但是当下只有一个忍字，看看对面这个衣着体面，面色却滑稽的公子，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和这个黑药铺商量。
但大理的药贩还没能学会这样做大义的生意。他们还是背着背篓，填满它们，然后又都卖出去。因为有些药只能从大理来，因此这样的生意也还勉强做得下去。
这倒是和刚才的那位黑牛刘大哥不是一个姓氏，卜姑娘还做的是未出嫁的少女打扮，两人也不应是夫妻。温葳蕤猜测这个药铺不是什么一家几口的产业，应当是几个不相干的人搭伙在做生意。
谭明姃是要往北去的，她会带着侍女随从，会拖着财宝金银，她会变成官道上的一只肥羊，走出辰州不过百里，就会命殒。
“好好，”温葳蕤便也不和她废话了，“”就是想问问，这里的博落回有这样的价格，是不是因为有这个大理人的缘故。”
还好，没塌，就是姿势不太雅。
“嘿，”卜蚕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像个不出门的郡主，两耳不闻窗外事，“山上有山匪，山匪不让卖药的过，就叫过不去山。”
“不用，你就说你要问什么就好了。”卜蚕心里面没有底，就越发不耐烦了。
吊梢眼其实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她拿药铡只是为了防身，虽然温葳蕤先露了相貌，她心中的警惕却没有放下半分。
温葳蕤猛然地站起来了，因为站得急眼前突然地发黑，他扶着墙摸索着走了两步，剧烈地咳了一声。
他等到不再耳鸣的时候搬开了门板，天还是亮着的，但日头已经开始西坠了。卜蚕把一共二十副的药都已经包好捆在一起，绕到门前递到了温葳蕤的手中。
“让我猜猜，”温葳蕤的声音有点发颤，这里的灰太厚，又有霉味，他又有点克制不住地想咳嗽，“姑娘没有把我轰出去，还愿意和我谈一谈，可见那个大理人的伤，不一般吧。”
“姑娘，可否需要温某帮里面那位看看呢？”
卜蚕认识很多采药人，心里对这事儿还是有隐约的判断的。她性格尖锐，但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知道什么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还是不知道宋濯拿的那块石头上怎么就沾染了那样多的博落回汁液，足够要了张程的命。又或者他一开始就想错了，张程早被人用其他法子下了毒，只是在宋濯来时才发作。
可能温葳蕤知道不是吊梢眼他们伤了大理人，但是他这样说便像是一种威胁了。吊梢眼可能会受威胁，但是更会百倍的咬回去。
如要论药价几何，还是得看药材的产地。天山脚下，雪莲也贱。辰州乃至荆湖南路都鲜见博落回，南至芷江，北至桃源，这一路市上的博落回，都是大理的药商们背出来的，因此价钱喊得高些。
] “哦，也不只是他，还有些个本来还打算往北走的大理人，过不去山，药材就只能在辰州卖了。要在辰州卖的人多了，价钱就被压下来了。也不单是博落回，要往北去的药都被压了价，博落回压得狠罢了。也就寿来哉那边，漫天要价，也就是味药，又不是皇帝的洗澡水。”
哪知道温葳蕤在乎的根本不是辰州药市的门道，他埋着头耷拉着脸，额头的阴影压住了鸦睫盖住了眸子，他问：“什么叫做过不去山？”
外祖家也有个包着靛青色麻绳的竹子背篓，外祖父年纪大了，便是由温葳蕤背着。他和外祖父两人分别握着手杖的两头互相牵着走，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外祖父会停下来教他认药，极偶尔的时候会允许温葳蕤采药。在山上一天，晚上到家时，背篓也还只有浅浅一层。
“姓卜，卜卦的卜”。吊梢眼没什么好声气。
温葳蕤和她商量：“我还会来，我想和里面的人说说话。”
“我确实关心啊，”温葳蕤听了也不生气，顺着人的毛摸还是有技巧的，温葳蕤正好是此中高手，“是温某唐突了，还未来得及介绍自己。”
温葳蕤点头，想着先从些小事情问她，不要让这位卜姑娘像一只时时刻刻举着臂膀的螳螂。最好是先把那个药铡收起来，银光闪闪怪吓人的。
温葳蕤先是一滞，随后轻轻地摘下了帷帽，露出他那一张狼狈的脸。上面虽然淤青狰狞，但面目还算和善。
烛灯的火光微弱，映得铡刀倒是阴冷明亮。
但是后来这样的采药人少了，种药的药商越来越多，山上采来的药也少有人会自己背着去各地贩卖。总有药商会收的，他们会搜罗，挑选，最重要的是会压价和抬价，这才是能混得开做得大的生意人。
“就这么回事儿，这都是不在外面说的，你听了也就听了。”卜蚕顺嘴一说完，才想起发狠来，又把那银锃锃药铡立了起来。她估摸着温葳蕤是半个同行，但是只是半只脚踏进了门里，看见了他们有好路子药收得便宜，也舔着脸来求门路。
如果她是那个大人，那温葳蕤便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卜蚕想了想，如何也想不出温葳蕤的用意，难不成是要 出去报官，说有人给了一个大理人两刀，把他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面，很粗心地照顾他，好让他给自己便宜的博落回？
温葳蕤四下看看，只有一个也是松松散散的小凳在吊梢眼对侧的墙边，于是走过去扶着墙轻轻的坐下。
博落回既有毒，也能解毒，温葳蕤为谭明姃开它是做散瘀用的。
卜蚕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偷偷多摸了温葳蕤一小块碎银。
温葳蕤改换了个舒服的靠墙的坐姿，向吊梢眼轻轻摆手：“姑娘不用多心，我没有要报官，只是好些好奇。嗯，敢问姑娘贵姓？”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荒唐，但是它既然莫名其妙的从卜蚕的脑袋里冒了出来，她就不免带了些解释的心思：“你别把人想岔了，就是他受了伤，我们救了他，他也就这点药材，我们就拿过来了，因此卖得便宜。”
他用帷帽轻掩着口鼻：“在下温葳蕤，我做铃医，和卜姑娘算是同行呢。”
九年前温葳蕤还病着，终日恍惚，只觉得医书有趣。读医书不会加剧他难寐的症状。草木不会改变其形与性，因此他可以全然的相信里面治病救人法子，不会因为在梦中悟出来里面的文字和道理虚假而突然被惊醒。
但不是有许多大人吗。他们总是和小孩说些小孩不懂的事情，让他们明白人世险恶，可不如他们田野乡间里做的游戏，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会哭，而他们反而会被逗笑。
温葳蕤总是和外祖母说自己要睡了，但是却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听着外祖父和这些采药人说话的声音，悠远得仿佛已经是在梦里。
《再许青山》
“好，卜姑娘好。敢问卜姑娘，里面那位现在伤势如何呢？”
“你要说什么，就在那里说吧。”
“姑娘，温某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不必。”
外祖父有时会上药铺，有时就从采药人的背篓里面挑上一点，给他们一个将药买到了几十里外的价钱。极少极少的时候，外祖父会带着温葳蕤上山。
其实是不需要的，卜蚕虽然学习医术不满一年，但是师傅出门之前是已经给这个大理人从头至尾地检查过，处理了伤口，开好了药的。要是没有没有笨手笨脚的刘凯福让他掉到了地上，要是没有自己观察不力没看见他的伤，哪有有这个铃医嘚瑟的机会。
他和外祖家住在琅琊山的山脚下，采药人还常常到他家里来。那个时候，独来独往的采药人还是常见的，他们往往独自上山，背满一整个背篓，天要到全黑的时候才会下来。温葳蕤的外祖父会在入山口点一盏小灯照个亮，然后那些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采药人有时会到他家来讨个茶吃，抱怨小灯招来了好多小飞虫。
每每这时，温葳蕤就会觉得那些采药人说的是对的，那盏灯真的引来了好多的小飞虫。每每这时，他在山一天耗尽了精力，才能勉强睡一个平静的觉。
但这些都不如卜蚕说的这件事情要紧。
这个策略是有用的，药铡果然是放下了。可是却是被卜姑娘一下拍在可是卜姑娘不吃这一套：“何必这样装样子，你难道真的是关心他的伤势吗？”
“从月河台到苏宝顶，贼寇已经要连成片了，你不信，出城往北试试。”
大理的这些药商其实都算不上商户，多是挑着背篓上山采药然后背到大义卖给药铺，赚得不是倒卖药材的钱，只是个冒风险爬山涉水的体力活的钱。他们也不单单是卖博落回一项，算着季节和需求，草乌、附子、滇重楼，来回大义一趟就赚上一趟的钱。如果耐得住寂寞，走得远，再往更北一点的地方，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因此都是盘算好了，走一路卖一路，刚好把盘缠拨出来，最后再卖个理想的价钱。
“山匪占山为王，山与山间，总要有过得去的地方。”
虽然她有此志气，但是当下只有一个忍字，看看对面这个衣着体面，面色却滑稽的公子，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和这个黑药铺商量。
但大理的药贩还没能学会这样做大义的生意。他们还是背着背篓，填满它们，然后又都卖出去。因为有些药只能从大理来，因此这样的生意也还勉强做得下去。
这倒是和刚才的那位黑牛刘大哥不是一个姓氏，卜姑娘还做的是未出嫁的少女打扮，两人也不应是夫妻。温葳蕤猜测这个药铺不是什么一家几口的产业，应当是几个不相干的人搭伙在做生意。
谭明姃是要往北去的，她会带着侍女随从，会拖着财宝金银，她会变成官道上的一只肥羊，走出辰州不过百里，就会命殒。
“好好，”温葳蕤便也不和她废话了，“”就是想问问，这里的博落回有这样的价格，是不是因为有这个大理人的缘故。”
还好，没塌，就是姿势不太雅。
“嘿，”卜蚕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像个不出门的郡主，两耳不闻窗外事，“山上有山匪，山匪不让卖药的过，就叫过不去山。”
“不用，你就说你要问什么就好了。”卜蚕心里面没有底，就越发不耐烦了。
吊梢眼其实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她拿药铡只是为了防身，虽然温葳蕤先露了相貌，她心中的警惕却没有放下半分。
温葳蕤猛然地站起来了，因为站得急眼前突然地发黑，他扶着墙摸索着走了两步，剧烈地咳了一声。
他等到不再耳鸣的时候搬开了门板，天还是亮着的，但日头已经开始西坠了。卜蚕把一共二十副的药都已经包好捆在一起，绕到门前递到了温葳蕤的手中。
“让我猜猜，”温葳蕤的声音有点发颤，这里的灰太厚，又有霉味，他又有点克制不住地想咳嗽，“姑娘没有把我轰出去，还愿意和我谈一谈，可见那个大理人的伤，不一般吧。”
“姑娘，可否需要温某帮里面那位看看呢？”
卜蚕认识很多采药人，心里对这事儿还是有隐约的判断的。她性格尖锐，但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知道什么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还是不知道宋濯拿的那块石头上怎么就沾染了那样多的博落回汁液，足够要了张程的命。又或者他一开始就想错了，张程早被人用其他法子下了毒，只是在宋濯来时才发作。
可能温葳蕤知道不是吊梢眼他们伤了大理人，但是他这样说便像是一种威胁了。吊梢眼可能会受威胁，但是更会百倍的咬回去。
如要论药价几何，还是得看药材的产地。天山脚下，雪莲也贱。辰州乃至荆湖南路都鲜见博落回，南至芷江，北至桃源，这一路市上的博落回，都是大理的药商们背出来的，因此价钱喊得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