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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春的眼眶逐渐湿润,公主自小对她们这些奴婢顶顶得好,从崇民帝驾崩以后,楚明秋杀了不少后宫的妃嫔和侍女,美其名曰是给崇民帝殉葬,好让宣帝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她从软塌上起身,擦拭额头沁满的汗,方才楚明秋在梦中唤她妹妹,着实让她受了一惊,风南仪心想,或许楚明秋是知道这梦境的古怪之处。

    纪元衡淡然的说道:“微臣刚下早朝,路过昭仁宫,替皇上传话,叫昭仁公主不必再等尚宫局的人来。”

    昭仁宫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是待遇没有原来好了,她们做奴婢的吃点苦不算什么,可让一向生在温柔乡的昭仁公主吃苦怎么行呢?

    风南仪轻轻抚摸着寻春的手,上面长满了冻疮。

    梁太尉是她父皇生前的知己,也是楚明秋唯独没有革职的官员,风南仪手无寸铁,要想摆脱命运,必须脱离深似海的后宫。

    浣瑶的伞还未撑起,落英殿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一直走到楚明秋的身边,安慰他道:“节哀顺变。”

    “公主殿下应当认得这信是谁写的吧?”

    后宫铜墙铁壁,又有数不胜数的侍卫把守,只有这个法子能掩人耳目。

    伴随着楚明秋的大笑,风南仪再次从梦魇中醒来了,耳边是炭火滋滋作响的声音。

    彩漆勾莲熏炉置放在内殿中央,锦绣壁毯的墙面散发出层层热气,惹得风南仪口干舌燥。

    风南仪的眉毛微蹙,摇了摇头,无辜地说道:“不认得,我不识字,劳烦纪丞相给我念念写的是什么。”

    纪元衡的右手举着伞,左手背后,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寻春摇摇头,说道:“回公主的话,皇上说今年不允许昭仁宫的侍女取暖,所以今年冬天耳房领不到炭用。”

    弱小无助的少年郎跪在一处荒凉破旧的寝殿,眼神满是阴戾,他的面前躺着一具身形纤细的女尸,脸色还尚有一丝红润,像是刚咽气的模样。

    风南仪踏过门槛,提起衣摆,小跑下了台阶。

    纪元衡凝眸不语,他知道公主是在装糊涂,他把右手捏着的信笺交给风南仪。

    纪元衡轻哼一声,他最是清楚昭仁公主深得崇民帝的喜爱,跟皇子相比,也毫不逊色。六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可现在说自己不识字,分明是在戏弄他。

    “什么尚宫局的人?本公主这会儿要赶着在亭中赏雪。”风南仪扬起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辛苦纪丞相再多跑一趟,告诉皇兄,本公主谢谢皇兄为我费心费力,也祝皇兄夜里能睡得安稳。”

    宫里头现在除了昭仁宫冷冷清清的,别的宫都在庆祝楚国新帝登基,花红柳绿的袄子穿着、大酒大肉的吃着,全然忘了给崇民帝守孝。

    他仰起头盯着风南仪,见风南仪抿紧嘴唇,笑着说道:“昭仁公主向来是心善之人,应该不介意陪我母妃共赴黄泉吧?”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梁太尉相助。

    男子低头又说:“微臣纪元衡,参见昭仁公主。”

    这次,万万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因为旧恨而误事。

    自从她重生以来,每夜都能进入楚明秋的梦境,可楚明秋却是上一世杀她的凶手。

    “妹妹果真是善良呢。”楚明秋不知从哪得来的火折子,一眨眼的工夫便点燃了,寝殿瞬间变成熊熊烈火。

    “嗯,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天寒地冻,昭仁公主要好生爱护自己,莫要起贪玩的念头,冻坏了身子。”

    “微臣是来跟昭仁公主报喜事的。”

    纪元衡的笑带了点嘲意,他是在笑风南仪不自量力,崇民帝的余党都不敢跟楚明秋作对,可这比他低了两个脑袋的娇弱公主却谋划着要溜出宫去。

    小侍郎的名字就叫做纪元衡。

    风南仪将写好的书札放进衣袖里,出了暖阁,推开落英殿殿门,她今日与女官约好了相谈偷溜出宫一事。

    “不……不介意。”风南仪顺着楚明秋的想法说,左右衡量这是处于梦境,不该逆着他的性子,否则又前功尽弃了。

    风南仪提起毛笔,她要给梁太尉些封答谢书札,沾染墨水的毛笔洋洋洒洒地行走在笺纸表面,字里行间都是风南仪对梁太尉的万般感谢。

    浣瑶应了一声,跟着风南仪入暖阁。

    楚明秋缓缓站起身,虽然他比风南仪矮了许多,但面容却是凶神恶煞的,“我母妃需要人陪。”

    风南仪的心头猛地一颤,她听说过纪元衡的名字,父皇即位时,经常提起刑部有个小侍郎,将来必定能有所大作为。

    暖阳驱散阴霾,光影斑驳地洒落在雪地上,老天开始吹起寒风,好似要吹走这弥天大雪。

    “约莫着快辰时了。”浣瑶把脸帕递给风南仪,“待会儿奴婢去庖厨那儿取膳,应该不会耽搁公主做事。”

    “浣瑶,给纪丞相斟茶。”

    “纪丞相无端无故地来我昭仁宫,可有要事?”风南仪面不改色地问道。

    毕竟是委托他人,不能端着公主的架子,出殿相迎才不失礼节。

    甚至把矛头转移到昭仁公主身上,调查公主是否跟太子共犯,并下禁足之令,不许公主踏出昭仁宫半步,连崇民帝和皇后下葬的日子,都不准公主去。

    风南仪穿了件铅白绣缠枝石竹花绫软缎,螓首蛾眉,秋眸含水。

    倘若崇民帝有这般的精细和魄力,楚明秋又怎么会有谋权篡位的机会呢?

    纪元衡笑道:“公主不识字也无妨,微臣此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知殿下。”

    油纸伞挡住了随风飘扬的琼芳,两人站在伞下,风南仪被眼前的男子盯得打起了冷战。

    浣瑶面色愁苦地瞅着纪大丞相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把头上戴的锦帽放在案边,端坐在扶手椅上。

    若非他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他指定要一字一句的读给风南仪听。

    洗漱过后,风南仪喝了半碗稀粥,说道:“寻春,替我研墨。”

    那男子穿着常服,目光深邃。头戴缟色锦帽,腰间佩着圆形鲤鱼金玉佩,端的是丰神俊朗、冷峻无情。他撑着油纸伞走到风南仪面前,笑道:“昭仁公主千岁。”

    不巧的是,他这次来是来掐断这朵花的。

    侍女推开殿门,端着铜洗,来服侍公主洗漱,她们笑吟吟地说道:“启禀殿下,昭仁宫宫外的锦衣卫撤走了,咱们不用受陛下的软禁了。”

    掌管尚宫局的女官出了计策,每到玄冬,会提前让过了二十五岁生辰的宫女出宫。

    江陵城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整个江陵朔风凛冽,堆银砌玉。

    本该登基帝位的太子遭到楚明秋的污蔑,说太子心术不正,为夺帝位,不惜给崇民帝下蛊毒。

    在湛蓝天色的映衬下,容颜如玉,如这风雪之中摇曳的俪兰花,惹人心怜。

    “浣瑶,早膳过后去太医监要两瓶治冻疮的药膏,就说是本公主要的,他们若是不给,便请他们来昭仁宫喝茶。”风南仪的嗓音掷地有声,不同于原来的娇软。

    卯时的天黯淡无光,昭阳宫宫内琉璃瓦顶被堆积的厚雪掩盖,晶莹剔透的尖尖冰棱倒挂着,每一处景象都透露出寒冷的气息。

    用膳只给小盅稀粥,见不到配菜的影子,御寒的衣裳也不给做了。

    旁边再无别的侍女,少年郎的眼睛似雄鹰一般敏锐,神情警惕,对着紫檀雕山水云纹曲屏风说道:“出来。”

    风南仪藏在衣袖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她能想到的“喜事”,是前往契丹和亲。

    她清楚的记得,和亲之事发生在半个月之后,并且是楚明秋亲自来跟她说的,上一世更是从未见过纪元衡。

    风南仪是十分矛盾的,上一世父皇驾崩、母后自缢、太子哥哥入天牢,无疑都是楚明秋亲手设计,如今事实摆在她眼前,让她放下仇恨,去讨好梦境中的楚明秋,委实是种折磨。

    他合上了伞,径直向落英殿殿内走去。

    风南仪呢喃道:“是吗?”

    侍女浣瑶见公主心神不定,心想是近来公主梦魇繁多,楚国又在经历重大的变故和动荡:崇民帝身中蛊毒,于三个月前驾崩,紧接着皇后就在椒房殿上吊自缢。

    “耳房有炭烧么?”风南仪漱完了口,掩面擦了擦嘴角,问着眼前的侍女。

    风南仪现下意识到局势的走向大有不同,应当静观其变。她思忖片刻,嘴角噙笑,问道:“纪丞相说的是真心话么?本公主有什么喜事了?”

    后宫规矩多,昭仁公主又是未曾出嫁的女子。本来外臣根本不得窥得公主真容,这纪丞相又说是皇上派他来的,当真令人难办。

    浣瑶应了声遵命,公主似乎变了很多,心想是这些天的噩耗,促使了公主的成长。

    三五成排的侍女身穿赤色圆领袄子,窸窸窣窣地踏在银光耀眼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www.yilinwenxue.com

    起初她不明白缘由,后来她发现,在楚明秋的梦里存活时间越久,则现实的楚明秋在慢慢变好。

    风南仪不由得有些惊慌,上次进入楚明秋的梦境时,连一盏茶的时辰都没有,就被楚明秋杀了。

    女官说会安排昭仁公主混入其中,且不会让管事的识破。

    浣瑶说道:“殿下不必太过忧虑,圣上好歹是公主的皇兄,还请公主放宽心。”

    只不过现在的纪元衡,已不是从前那个小侍郎了,而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纪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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