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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你的剔透通达,为何不愿走完你这已踏出的半步?为众生离苦得乐发菩提心,从凡夫的业力中脱身,自六道轮转中解脱?”

    只有他一人,活了七百多年,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世上事,总不能重来。所谓深思熟虑,也抵不过世事难测。”

    老和尚稍稍沉默,双手合十:“贫僧略通卜术,刚刚擅自施术,在池施主身上,看到了无量福德。”

    这又何苦?

    “是的,成功完成这些特殊任务,会为你发布额外奖励。”

    池罔没有再针锋相对。

    所以何必分说。

    但池罔此时也不想再理他,丢他一个人在原地沉思,进屋里喂了自己一口药,背了那蝴蝶药箱出来。

    这一场无人知晓的痛苦终于接近尾声,他的周身肌肉在剧痛后仍然在微微抽搐,只是宽大的衣服尽数遮着,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旷野四处无人,他这话,也不知是回答给谁听的。

    刚才在兰善堂正门,阿淼与萱草堂掌柜的理论的时候,这和尚怕是躲在附近,把当时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

    池罔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他已经没有在这里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池罔打断了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去丈就尺’,是教你诸法万千,只取心法;‘去尺就寸’,是让你为了便于修观,看清各种因法,所以在心法中,只取一念妄心。这句话,我来和你说说我自己的解释。”

    说话的人不疾不徐,语气中带着慈悲的喜慰,但池罔并没有放松警戒。

    池罔忍受着因内力消失而在经脉间造成的粘连与撕裂,痛到极处,反而笑了出来,“算了……何故多言,你又怎知……我的缘故。”

    池罔直接装没听见。

    “一切阴入,皆由心起。也就是说,一念清净,整个世界便都是清净;一念嗔恨,那世界就变成地狱。但依贫僧以为,一切诸慢,凡慢有我,这有时候比贪嗔痴还可怕。”

    “你的心识,与这真实的世界,实际上是相即相入的。你认为我因为医术不凡心生骄矜,说我犯了‘我慢’这一恶,可是对于你自己来说……你又怎知你对我说的话,不是映照出了你自己的妄心?你自己的‘我慢’?”

    “心是惑本,其意如是。若欲观察,须伐其根,如炙病得穴……”池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针灸一道,要认准穴位再施针,这倒是符合我做大夫时需要尽的责任。可是你作为一个和尚,下一句‘今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阴,但观识阴’可曾真正地明白了?”

    他出来的时候,老和尚仍然在后门的窄巷中,原地站着等他。

    池罔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镇子。

    池罔握紧了药箱的背带,片刻后放开,笑了出来:“我……真的是……非常地……”

    老和尚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池罔背着药箱出来的时候,阿淼不在。

    他想说,你又怎知我不曾为了救人而踏上地狱道,忍受常人无法设想的痛苦?

    冰冷的女声仍在继续:“请立刻赶赴江北,有一位病患,需要你尽快施以援手救助。”

    这是一位老和尚,面相非常和善,让人看上去,就心生尊重之意。

    大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池罔顿时失去所有谈兴。

    池罔不想再理他,与他擦肩而过。

    池罔没有转身。

    和尚并没有被冒犯的恼羞成怒,他沉默许久,倒是合十向池罔行了一礼:“池施主有理,倒是贫僧一叶障目了。此方修行结束,当回去闭门苦思。”

    叫他施主,那必然是个……秃驴。

    池罔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所以,你想渡我?”

    他傍晚上路,没过多久,就是天幕四合了。

    和尚站在池罔身前,看着池罔的眼神,充满温和之意:“小施主,医者仁心,众生平等,能做到这一点,方是大圆满。”

    他手持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佛珠,看周身气度,八成是个得道高僧。

    “当时既然全力做出抉择,现在又何需后悔?”

    七百年,他救过的人、他没救的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的女声,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尉迟望,现在我要为你发布一个特殊任务。”

    池罔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那和尚见池罔不接茬,倒也不恼,依然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一念者,一心也,起心动念之间,三千诸法,同时具足。”

    这系统极少会主动为他发布任务,七百年来,一共才发生过一次。

    和尚一愣。

    池罔听了这话,耐心彻底告罄,转身就走:“一个和尚去学道家的卜术,你倒是会玩。”

    他可以大闹朝廷的离开,然后再次成为无数坊间奇谈中的一个?

    他继续留下来,也只不过是等着皇帝过几天后,大张旗鼓的找他去皇宫,给些职位和封赏之类的罢了。

    流下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池罔的衣服,他的后背却依然挺得笔直,没有为自己遭受的折磨,露出一丝示弱。

    ——你不曾后悔过吗?

    和尚听得慢慢皱起眉头。www.mengxun.me

    池罔静默许久,才轻声的说:“后悔什么?”

    池罔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池罔无声的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微微嘲讽的弧度。

    但没想到和尚仍然没有放弃,伸手拦住了他:“池施主不仅医术了得,居然对我佛门著作,也了解颇多,可见是有慧根的人。只是以池施主之能,若愿意多行善事、救治伤病,帮助众生,在这个过程中见空性、发悲心,那就是大圆满了。”

    “池施主年纪轻轻,却没想到是位杏林国手,能治愈许多位医者束手无措的北方瘟疫,这相当于拯救北境万千众生,当真是件大功德。”

    “你不曾后悔过么?”

    池罔冷静地复述:“特殊任务?”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

    现在这一次,是第二次。

    话说到这里,池罔总算是明白这和尚是来干什么的了。

    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眉心似有一道忧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修行有道、心性淡泊。

    多难看啊。

    他不是很想和秃驴说话。

    他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下来:“讨、厌、和、尚。”

    他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官路上时,早些时候那个秃驴在他身边问他的问题,突然就中邪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这倒是极为罕见的。

    “老和尚,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和你论一论。”

    虽然心中也有点好奇,这和尚平白无故地来找他做什么?但此时的池罔正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实在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池罔扶着门边站了起来,他微微眯着自己的眼睛,掩饰住自己双瞳的涣散,像往日里一样的语气平淡。

    不如乘风归去,他日有缘若能萍水相逢……再与故人把酒言欢。

    凡慢有我,这是在说他恃技而骄——觉得自己医术了不起,就不愿帮助小病小痛的普通病人,非要病危之人才愿出手,这是生出了我慢之恶。

    老和尚一把年纪,倒是有胸怀,觉得自己错了,对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小许多岁的人,也愿意立刻认错,倒是难得。

    可是老和尚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池施主,世间万象相依相待而存,诸法互为缘起,你种因得果。可是在这许多的福报、因果中……”

    “你对我说‘一切阴入,皆由心起’。巧了,这一本佛门著作,我闲来无聊的时候,也随便读过。可是在这一卷上,之后的几句,你可还记得?”

    池罔平时救人,不被系统惩罚都算好的,从没见她主动

    池罔抖了抖衣袖,说着这“闲时随便读来玩”的佛法,姿态显得尤为随意、放松。

    “对于你们和尚来说,摩诃萨埵愿意以身施虎,以一己慈悲普渡平等众生,是你们的慈悲,是你们和尚的磨难和修行,但对于我来说……”

    面圣时,试想七、八百年前一统天下的始皇帝的国师,去跪一个皇帝,这皇帝排起辈分来,是他的小小小小小小……小辈。

    这看不清面目的和尚问他:“施主,对于我等修行之人来说,有这么一个概念,叫做‘一念三千’。池施主,不知你可曾听过?”

    要么就是最难以捉摸的一类人,也算是池罔的同类——无欲则刚,你很难知道他想要什么,无法下手针对,所以格外不好对付。

    听声音,似乎是个老年人。

    只是池罔……突然想喝酒了。

    老和尚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与此同时,池罔忍受的这一场漫长的折磨,也终于捱了过去。

    “世间智慧本源一体,门派之别,贫僧倒没那么看重。”

    池罔自嘲一笑,跃上一棵树。准备就这样随便对付一夜,等明早天亮再上路。

    倒也不错,省了一场告别。

    该救的人也救了,该教的人也教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他的瞳眸重新聚焦了,视力也逐渐恢复。

    时至如今,他居然连个一起喝酒的朋友都没有,那些第一时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故人,现在都已躺在冷冰冰的墓棺中了。

    谁又能知道?又何须让人知道?

    那声音很陌生,只是说了“池施主”三个字,却能让听者心情很快的沉稳下来,有一种平和有效的镇定人心的效果。www.cuizh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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