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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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朱长老的眼神冷淡，语气却略带兴奋之意，“沐北熙让我在他的墓里守了六百多年，而北沐最后一任皇帝，居然别出心裁地想去刨了祖宗的墓……那一刻，我就觉得这龙椅上的人，该换个姓了。”

    池罔易容的假皮放在妆镜台前，夜半无人时，终于展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池罔身形微动，居然双指衔住了两根毒针，直接扎到了朱长老的眼球上。

    那“蒙尘”的明珠在烛光下，轻轻睁开了眼，眼中流转的微光，顷刻吸走了整个房间里的光亮。

    砂石这几日也不见了, 不知去做什么了。白日里与余余的交谈让池罔心中发闷, 他蓦然发现，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一刻，他突然就想回去了, 始皇帝墓中地底严寒，最适合沉睡和修炼, 与世隔绝。

    朱长老几乎是瘫在地上，看着池罔拿出了华丽精巧的琉璃半蝶，放在手里把玩。

    那人不曾敲门，直接震断了池罔插门的木板，把门推得大敞四开，自己悠悠然地走了进来。

    朱长老心中的念头一转，不愿在池罔面前露怯，义愤填膺地指责道：“你也知道他姓房！房流房流，他是新朝的皇储！却打入我无正门中，这是图谋何事？幸亏我发现的早，若是再晚发现一阵子，岂不是整个门派，都被他拱手卖给朝廷了！？到时候我门中上千兄弟，可还有命在？”

    ……停在了房流的门外。

    朱长老点了池罔屋中的蜡烛，他举着烛台看清了床上的池罔时，那一瞬，彻底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他进来便腻腻地笑了起来，“池大夫，这么大动静，你还睡着呢？”

    朱长老猛地回过神，有些震惊地咋舌道：“这模样长得……真是绝了。窗外一个、窗里一个，两个都是关外长相……旧罗鄂国血脉果然不一样，生出来都是美人。”

    “不过你这模样，若是让我那侄女婿看了，估计我侄女又要找我闹了。”朱长老不住打量着池罔全身，眯起了眼睛，“看样子，得把你藏起来啊。”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直觉却告诉他，面前之人没有一字虚言。朱长老肥胖的身子抖如筛糠，口齿不清道：“你、你……是鬼……”

    在窗外的兵器碰撞声中，池罔不慌不忙地翻出了自己的药箱，云淡风轻道：“所谓新朝……若没有我授意朝中无正门人集体倒戈，你以为单凭房家的孩子，会那么容易就改朝换代了？”



    没想到面前的大夫，一张口就将无正门内的规矩捋得条理清楚，朱长老意外道：“你也是门中人？还是说外头那小贱货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房流明显跃跃欲试, 是很想再和池罔联络下感情的，但是池罔今日情绪比以往低落，他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把熊猫流一个人甩在了外面。

    “富贵无尽，天下至权……你喜欢得很，外头的流流也很喜欢。不过这两样东西，北熙不喜欢，我活了七百年，也早就看淡了。”

    “告诉你也无妨。”池罔甚至有一丝轻松之意，就像是这些话他想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安全的说出来了。

    房流落在客栈外的街上，身如游龙与这夜半而至的敌人战作一团。

    池罔似笑非笑道：“你说，你和流流那个可爱的小人精之间，我会选谁？”

    “朱长老，你说我爬流流的床，你再想一想，我需要爬谁的床？谁能逼我去爬床？”

    他靠近朱长老，朱长老惊恐欲绝的喊叫着：“来人、来人！”，同时袖中带毒袖针胡乱射出，希望在这样短的距离里，出其不意的能射中池罔，求得一线生机。

    池罔只是看了看朱长老的肚子，轻声道：“五十岁。”

    琉璃半蝶，是从始皇帝沐北熙手中传下来的门主令。此信物传承数十代，杳无音讯二百余年。

    窗外房流已到生死一线，他刺伤了两个刀手，却依然无法摆脱这杀阵，他迟迟等不来池罔的救援，已是困兽犹斗。

    朱长老双脚都软了，他撑着一把木椅，面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怎么可能有人活了七百年！？”

    朱长老消化着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看着池罔对着他微微笑着的模样，终于明白心中的灭顶恐惧，到底因何而来。

    他这一声动静极大，颇有警示之意，料想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被他惊醒了。

    朱长老：“？”

    池罔却慢条斯理道：“刀阵一出，无人生还。看来你有了极有利的条件，才请动门中的刀阵，站在了你这一边。”

    隔着一道墙，房流呼吸的声音突然有了细微的改变。

    池罔眼睛开始发红，他轻轻笑了：“你知道吗，逼过我的人，已经被我一刀刀切成片了。”

    而自始皇帝后，尉迟国师成为继任者，七百年里怕是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无正门出现过的数任门主，可能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池罔淡淡道：“那你可知道，为何无正门在最初创立时，设了不准皇室中人入门的规矩？”

    朱长老若是有肆意妄动这把刀的本事，房流早撑不到三月与池罔初见，就被朱长老弄死了。

    烛火被夜风吹得几欲熄灭，屋中一片死寂，他听得到池罔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这夜里分外清晰。

    池罔一脚踢飞他，从二楼跳了下来。

    如今这最锋利的夺命刀，指向了房流。

    池罔打断了他污言秽语，“能请动刀阵，你能给出什么理由呢……你能想到来做些文章的，大概只有房流的身世了。”

    “久闻我兰善堂中的池大夫，算得上是医圣在世，就连众人束手无措的瘟疫，也是一张方子下去，就救了江北千万众生，甚至连朝廷都大加赞赏。www.mengxun.me你这样的神医怕是百年才出一个，我老朱对池大夫这样的人才，向来都是十分爱惜的，池大夫，你可要看清局势，不要明珠蒙尘……”

    朱长老揭开了房流身为皇储的秘密，十分引以为傲，没想到却被池罔如此轻松地说了出来，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你真是门中人？所任何职……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池罔闭着眼睛，却仿佛看见隔壁的房流从睡梦中惊醒，警觉地睁开眼睛，从被窝里缓缓地抽出了双剑。

    朱长老遍体生寒，终于明白——死人的嘴巴不会说话，他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肉着地的声音，在这空荡的街上显得格外沉闷。

    池罔这一晚没有睡，他坐在床上冥想打坐，心境逐渐重归平和，正是万籁俱寂，虫吟鸟鸣的夜晚，他却听到了不协调的脚步声。

    朱长老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可是他却读了那么多的佛经, 那一本一本的经文几乎拓印在脑海里, 只为了能稍稍理解庄衍当年做出那个决定时, 有着怎样的心境。

    那人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即使是没点灯，依然能看清那肚子在黑夜中突出的轮廓。

    朱长老脸上的冷汗一滴滴流下，胸口恐惧得剧烈起伏。

    忙碌了一天的兰善堂打烊了, 阿淼和燕娘去了朋友家借宿，房流和池罔则是回到了客栈。www.chunyin.me

    池罔一点点走近，朱长老看着他，想起史书记载中尉迟国师的异族长相，和诗书相传的气度容貌。

    “如今门中人才凋零，实在没有其他可用之人。”池罔面露惋惜，“这门中人不收皇室的规矩，我说改就能改；而新旧朝之别，我又不看重……”

    他想, 等房流把兰善堂重新做好，他就可以离开了。

    池罔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甚至都不想睁开眼去看。

    夜色如织，他想起自己这些年, 一直说着讨厌方外之人, 见到秃头都觉得烦。

    等处理完眼前无正门的事, 就回到墓里，隔三差五上去看看，如果房流走偏了，他就掰一掰，总不至于错的太离谱。

    池罔看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平淡的怜悯，“那不过是我和北熙商议，为了限制他的权力而打出的一道枷锁罢了。我认为，继北熙后，不该再出现任何一位君主，同时拥有可轻易影响江湖格局、执掌朝廷生杀的权力。因为皇帝若是拥有这样的权力，太容易迷失本心。”

    下一刻，客栈房间都一声剧震，房流破墙而出，从客房二楼一跃而下。

    朱长老撕心裂肺惨叫声，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中发寒。但刀手意志坚定，仍然执行当前的任务，房流则是左支右绌，已无暇分心去看。

    朱长老一向被人捧惯了，何时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呛过？当即恼羞成怒，“你这骚狐狸精，以为爬上了外头那小贱货的床，自己就安全了？我今天不把你……”

    池罔笑容有点诡异：“而房家的孩子……我一向都很喜欢，从来都看不得他们被别人欺负。”

    “流流这小贱人惯会讨好人，管你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六七十的老头子，或者十六七的少年郎，没有他哄不服帖的人……池大夫，你可以不要受这小崽子蒙蔽，掉到他编出来的柔情网里。”

    他必然是拿到了什么关键证据，说服了门中，才请动了刀阵。

    外面刀剑声声追魂夺命，在这客栈惊慌失措向外奔逃的脚步声中，却有一双脚拾级而上，带着一种得意和确定的意味，停在了池罔的客房前。

    可是池罔没有动。

    池罔下巴轻抬，点了点窗外，平静道：“那个，刚过十六。看不到你和他的差距吗？居然有脸闹到我面前来。”

    为什么这妖怪会对他说这些秘密？难道就不怕他会转头告诉别人吗？

    刀剑相接声从空空的街上传回，池罔没有推窗去看，就听出外面围攻房流之人，是无正门专门用来杀人的刀阵。刀阵中的每个刀手，单打独斗或许都不是房流的对手，可是他们十二个人，就如同一个人一样配合自如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