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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

    “……可是结束得有点难堪。”

    关萤喝了酒,又是一个女孩子,赵小禾不放心,坚持跟男朋友一起把她送回民宿。

    赵含玉给关海平当小三,未婚先孕生下她那年,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回了,”她晕晕乎乎地问,“你现在不忙吧?”

    关萤想拿起手机看一眼,身体却软绵绵没力气。

    意识如同潮水,起起落落,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沙滩长桌上那些加满冰块的生啤桶,空了又满,在霓虹灯光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她到底喝了几杯来着?怎么都想不起来。

    然而,自从江心澄初三那年,父母投资失败跳楼自杀之后,她就被寄养在这位小舅舅家里,朝夕相处,插翅难飞。

    “我明天不排班。”

    想想也是,他工作那么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应该没时间刷朋友圈。

    回到房间,关萤走进浴室照了照镜子,果然发现手臂上的皮肤已经晒得发红,不知道明天睡醒会不会脱皮。

    开口的这一分一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哑,嗓子疼得快冒烟,关萤万分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小冰箱,里面还有两瓶矿泉水,她拿出其中一瓶,费劲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怪不得江心澄每次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

    对于江心澄这位过分年轻的小舅舅,关萤在放学时的校门口有过几面之缘。

    然而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你刚刚是在笑我吗?”

    没有配字,她发完之后,把手机丢到一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大脑神经被酒精熏染,异常兴奋。她喝完酒会变得很话痨。

    房间里静得出奇,听筒那端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在,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刚洗完澡。”他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你回家了吗?”

    酒精催发了身体里蛰伏的睡意,她低低打了个哈欠,思绪飘浮的同时,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于是勉强打起精神,“程医生,我是因为信任你才跟你说这些的,我记得你们心理咨询师应该是有保密守则的?”

    “还有席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什么都肯为我做,到头来还不是跟别人走了……”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说:“嗯,睡吧。”

    -

    聊了几句微信,关萤打起精神下床洗漱,随手点开朋友圈,看到一长串点赞评论,包括席越。她昨晚醉得厉害,发朋友圈之前忘记分组了,是所有人可见。

    “说实话,当时我走进祭堂,看见挂在墙上的那张黑白照片,一点都不伤心,只觉得陌生,那张脸甚至不如学校门口早点摊的叔叔亲切。”

    脑海中的某根弦悄然断裂,关萤分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那端静默几秒,再次重复,“你嗓子哑了,起来倒杯水,喝完再睡。”

    结果没人接。

    “有一点,”关萤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枕头,“都怪音乐节的生啤太好喝了,而且还是免费的,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他却追问:“磕哪了?”

    “膝盖,没事,不疼。”酒精或许能够麻痹神经,她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多了,“程医生,我喝完水了。”

    闹钟应该已经响过两遍了,她完全没听到,完美错过了民宿今天的免费早餐。

    “……也不全是,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想到这里,她迅速打开九宫格,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仔细检查。

    揉了揉太阳穴,关萤摸过手机,一眼就看到江心澄的未读消息:[昨晚睡着了,没接到视频。没什么事吧?]

    听筒里传来一声笑,轻飘飘,像羽毛划过耳朵。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后半程大家都放开了不少,组团狼人杀,一直玩到将近零点。www.jingting.me

    关萤用被子胡乱盖过半张脸,假装听不见。她最讨厌别人命令她了。

    那辆黑色库里南实在打眼,司机开车,他坐在后座,降下车窗跟她打个招呼,客气地说声你好,神情淡漠,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酷暑天气也能结冰。

    他听到这里,似乎笑了,稍纵即逝。

    怎么会有人把赵含玉随便取的小名念得这么好听。

    所有人意味着,也包括程医生。

    今晚在音乐节上拍了很多照片,再加上赵小禾airdrop过来的,凑个九宫格绰绰有余。

    房间很暗,只开了那盏悬浮灯,她回来的时候没看清楚,膝盖一抬,猝不及防地磕在床角的凸起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关萤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恍惚间有种置身宇宙的错觉。辽阔,宁静,孤独。

    “没笑你,只是在想,你……”略作停顿,他慢吞吞说完下半句,“还是个小女孩。”

    手机里的人在问:“怎么,又失眠了?”

    十八岁和三十六岁之间,隔着一个银河系那么远。

    有人叫她,绒绒。

    须臾,总算听到他的声音,原来还在,没有挂断,“秘密的意思就是,我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下车之后,关萤站在熟悉的巷口,望着脚边斑驳的月光,蓦然领悟,原来认识新的人,创造新的回忆,也是旅行的意义之一。

    好险。没有自拍。

    他闻言,并无惊讶,“失恋很平常,并不丢脸。”

    良久,关萤才出声,“这是我的初恋,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没想过会结束。www.yayan.me”

    不像商量。是命令。

    紧接着,又贴在她耳边,小声说:“还有,那天在轮渡上,谢谢你递给我的纸巾。关萤,很高兴认识你。”

    关萤很想反驳,然而如果是和他比,她确实还小。

    困到连语音都忘了挂,手机屏幕还亮着光,关萤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心不在焉地洗完澡,她草草对着镜子涂芦荟胶,或许是因为浴室温度过高,水汽混合着酒精一起蒸腾,她脸颊酡红,醉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醉,隔天关萤睡醒,头疼欲裂。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语气,并非冷淡,也非温柔,而是立体。能够穿透电子设备,甚至穿透空气,实实在在触摸到的立体。

    大概是喝了酒,话又说得太多,她感到口干舌燥,然而抵不过此刻浓浓的睡意。

    “虽然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在我有记忆以来,跟他见过的唯一一面就是在他的葬礼上。当时我妈带着我去祭拜,被一群保安拦在外头,说是闲杂人等禁止入内,最后还是我哥生气了,亲自带我们进去的,好笑吧?”

    他的声音实在好听,笑起来更好听,有种近在眼前却抓不住的感觉。跟那只蓝蜻蜓很像。

    脑袋乱糟糟,像浆糊,关萤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我今晚很开心,自从来到蓝桥,还是第一次那么开心……其实之前第一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说,不止考试失利,我还失恋了……大概是因为觉得丢脸,所以说不出口。”

    “不想喝,眼皮太重了,睁不开……”她迷迷糊糊地嘟囔几句,抱着毛绒绒的小羊翻了个身。

    关萤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枕边:“程医生,你回家了吗?”

    重新拿起手机,没理朋友圈的点赞信息,关萤重新拨通江心澄的视频,打算跟她彻夜长谈。

    听筒里陷入某种不知名的沉默,好半天都没动静。

    “困了?”

    江心澄:[出去了,应该很晚才会回来]

    “怎么了?”

    江心澄作息很规律,应该已经睡了,没办法,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点进程医生的微信头像,拨出语音。

    关萤稍稍安心,闭着眼睛,装模作样道,“你明白就好。”

    晕晕乎乎地上了床,关萤抱着手机,发了来到蓝桥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喝多了?”

    “喝口水,睡吧。”

    四周静谧,床头柜上那盏月球悬浮灯还在不知疲倦地兜圈,发出莹莹的白光,掺杂着一点蓝。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她回复:[没事,想找你聊天来着]

    江心澄:[今晚可以聊]

    “男女之间,大多数结束得都很难堪,因为有感情。”

    关萤思维混乱而跳跃,毫无重点,“我爸死后不久,我妈莫名其妙把我带到关家去,非得让我认祖归宗……那一大家子里根本就没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认哪门子祖,归哪门子宗。我讨厌他们,讨厌我爸,更讨厌自己姓关,我提出过跟我妈姓,结果被她扇了一巴掌,骂我不知好歹……”

    等了很久,语音终于被接通。

    回忆戛然而止。

    不过对方也没给她点赞。

    “唔……有点。”

    紧接着,又煞有介事地强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秘密的意思你明白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热便开口:“程医生,我有时候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爸。”

    道路还算畅通,打车也很顺利,下车之前,赵小禾用力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再过两天我就走啦,你好好享受假期!”

    “原来没睡着啊。”听筒里传出细微的翻页声。

    眼里已然涌出泪花,关萤缓了半天,才一瘸一拐地爬上床,“没……不小心磕了一下。”

    “那你陪我聊会儿天吧,有偿也行。”

    他的语调很平静,没有对她失败的感情经历表现出任何不合时宜的窥探欲,当然也没有同情。

    关萤:[你小舅舅不在家?]

    关萤胡乱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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