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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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应她的是对方脸上的一份错愕。

    她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开玩笑地提议道。

    正在木头上寻觅谷物碎屑的白鸽，警惕地一缩脑袋，木讷地顿住。

    她后来想到，大概是一个把握生命中最后日子的人，会有一种强大的勇气。

    陶栀子已经开始习惯对方在闲聊时模棱两可的简短回答了，便也只是闲谈，没有往深了问。

    她礼貌地开口，认真地看向对方，一张脸带着歉意的笑容，嗓音的音量比刚才黯淡了几分。

    正如接过一杯水那般自然，苏格拉底精神矍铄，一边同众人说话，一边神态自然地接过杯子。

    话说到这里，男人原本只是被动回答的状态好像发生了变化。

    一个不笑的人，严肃的人。

    尽管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身上的深邃和沉着像是与生俱来。

    但是他说话一般都不做展开。

    陶栀子清亮的双眼黯然了几分，立刻用笑容掩饰了眼底的失落。

    陶栀子心里有很多幼时求而不得的东西，这都会成为她行为的一切根                                                源。

    这个下午的暑气似乎不再严重，适宜的气温带着一定的湿度，恰好够给头脑降温。

    对于她突然的疑问，男人直接从屋内踏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之前距离太远，这次他们彼此之间隔着一个三米宽的走廊。

    她不知道这份从容而张弛有度的气质如何培养，但是她私自认为，这是她终其一生也学不来的。

    她会尽量给自己留足休息时间，倒也没有太娇气，只是她今日从早上开始去清理池塘就没有坐下好好休息过。

    不喜欢不讨厌，这才是常态。

    不过对待他的热情，更多源自于一种年龄差不大的前提下而来的松弛感。

    “真好啊，你在从事着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工作。”

    “也许可以从两方面理解——”

    陶栀子陷入了沉默，她看向男人的手，顺着他的腕骨，顺着那起伏的线条，看到了那幅作为封面的油画。

    沉默了一阵，时间的流逝会让她心里隐有不安，她又主动发问：

    “不短。”

    “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没等对方回答，陶栀子已经落荒而逃。

    如果她那时候还在的话。

    她低声呢喃，视线像是被吸住了一样，随后嘴角绽放了笑容，带着虔诚的感激，扬起头对他说：

    “如果没有上过大学，但是有工作经验可以吗？”

    她的视线含着笑意追随白鸽的踪影到了被紫荆花树冠点缀的天际，思绪也仿佛放飞了起来。

    她的病，在体力透支之后会容易嘴唇发紫，有时候甚至连皮肤和指甲甲床也是青紫，看上去像个异化的怪物，有些吓人。

    她余光有一搭无一搭地打量着室内美观的藏书，终是收回了视线。

    “那你这份工作需要大学学历吗？”

    目光落在男人肩上的时候，陶栀子意识到自己仍然渴望成为一个完整健康富有学识和气韵的人。

    “那明天下午三点半，我把蜜饯给你，你要是不在，我给你放门口。”

    陶栀子倒是毫不掩饰地说道：“因为管理图书可以有机会看书，不用借，也不用买，可以看到一半又放下，可以只看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但是中间仍然隔着空气墙。

    极力挺直，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疲态。

    男人原本浅淡的眼神，此刻却罕见地聚焦在陶栀子的脸庞，带着一种考究而专业的探寻，像是在判断着什么。

    她所见之处足有三层满满当当的藏书，便认为在七号公馆中应该存在这样的一个职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话题延续的目的，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提了一个问句：

    陶栀子在柱子边上站了很久，直到她感到身体有些不适。

    “那就好，等你哪天想跳槽了，位置空出来，你帮我把简历内推给江先生怎么样。”

    因为对面这个陌生人，他从头到尾都是冷清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面容不至于冷峻，但是也是笑意全无的。

    就像弗洛伊德所认为的童年的影响将贯穿一生一样。

    “图书管理员？”

    从男人微变的神情中陶栀子知道也许对方想说点什么，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竟然让男人如面具一样坚硬的神色松动了几分。

    这种站在阳光以外的人，在油画的创作中往往去暗示这人物内心的阴郁。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照看下池塘。”

    她的指尖略微向前，试探地靠近，最终竟然摸到了鸽子的脑袋。

    男人站在屋外，倚靠柱子之前预先查看了上面的油漆是否干透，且没有污染物后，才略微倚靠。

    陶栀子得到应允，自然不可客套了，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栏杆下，也不是很在乎是否端正，在疲惫中将头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柱子上。

    对方闻言，看向她，语气如常。

    她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尖轻点，两根手指踏着轻快的舞步，慢慢靠近白鸽，来到她们身边，轻轻抬起食指。

    他站定之后，便开始用平静无波的声线解释道：

    这个问句下，没有问为什么。

    她心里有种得逞的快意，但是秉持着不给周围人灌输负能量的原则，她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开了。

    “与书为伴，还能领工资，多美的差事。”

    她语气间承载的遗憾并不浓重，隐有几分羡慕的意思，只不过最近几年，很多情绪在表达出来之后也会被稀释很多倍了。

    但是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陶栀子至少能判断对方至少不厌恶自己。

    如果不是对她很了解的人是很难分辨陶栀子身体上细微的变化的。

    只要将明天都当成世界末日，陌生人如何看待自己，反而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了。

    “这个关于灵魂在死后变得自由的说法……”

    陶栀子觉得有些莫名，因为自己对他好像毫无恐惧和忌惮。

    陶栀子浅叹一口气，站起身，总结地说道：

    “你的日常工作是管理里面的藏书吗？”

    “我也好想用最平静最高贵的姿态死去啊。”

    她笑逐颜开，看着鸽子身上细腻整齐的羽毛。

    脑海有过短暂的放空，总觉得她又想清楚了点什么。

    “我很喜欢！”

    “的确，这里是需要专门的人进行管理的。”

    许是她的想法过于理想化，对方只是嘴角扬了扬，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搭腔。

    当然，也说不上喜欢。

    《枯骨之壤[双向救赎]》

    她看了一眼对方，挺拔的身姿倚靠的门框边上，身材匀称精瘦，白色衬衫料子下能随身体的动作而透出肌肉的线条和轮廓。

    手中动作顿了一瞬，白鸽便展翅飞走了。

    这个并不是十分燥热的午后，她很安静地听着。

    陶栀子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意识到对方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立刻佯装抬手整理着头发，然后抛下一句话后准备飞快离开。

    所以当男人走到了户外的时候，那一瞬间天光照到了他的足下，他仍然留在了阴影中，像是厌倦着刺眼阳光。

    “可以。”

    因为她总是将自己武装得很好。

    “灵魂为躯体赋予生命，躯体却如同的牢笼一样禁锢着灵魂，如果躯体死去，那灵魂将得到自由。”

    她笑着望向整片蔚蓝天空，刺目的日光下她的双眼却无半点躲避，反而贪恋这眼前的所有景致。

    最后释然地说：

    那本书的封面上，苏格拉底的左侧有个人递上了一个杯子，杯子里装的是铁杉汁，用来毒杀苏格拉底的。

    可惜……



    也许因为她看起来过分年轻，才显得她讨论这些还为时过早。

    “今天你给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信息，明天你上班吗？”

    “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是，我能不能坐下听你说？”

    男人略微颔首，启唇道：

    “你……”

    也如喝一杯水那样平淡地饮下催命毒药。

    陶栀子习惯于对于那些年长的工作人员，以晚辈的方式问候。

    “另一方面，苏格拉底想以最平静最高贵的姿态迎接死亡。”

    他是陶栀子在公馆内见到的最年轻的人，以至于前一周陶栀子一直以为是不是在公馆工作有一定的年龄前提。

    身后是几个鸽子正在歇脚，好像也不怕生，像是这里的常客一样，没有被陶栀子的动作惊飞。

    “那为什么那杯子里明明装的是毒药，但是苏格拉底却可以那样神情自然地接过，他毫不害怕死亡对吗？”

    这样平等而随性的对话，今天是头一次。

    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他的每一寸动作，在陶栀子的角度下都带着某种奇妙的精致感。

    像是天生就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没有回答她问题，反而实现落在了她的唇部。

    这个午后，好像一直都是陶栀子在喋喋不休，对方对她的问话都永远只有中立回答。

    陶栀子问出疑问之前，早已做好接受对方对她的好奇心感到不耐的预设。

    听到这里，陶栀子突然生起一个疑问，她问道：

    男人给了肯定的回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