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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我也就比你小三岁,就活的没你淡定通透,话说,师傅那个保险柜怎么办?我们连续试了好几天,怎么也打不开,师傅平日里就那几个密码,他老人家为啥好端端的换密码?还是我们没转对方向?”

    厚德坊的客户,不是文人雅士,就是那种倒卖瓷器的土老板,她十有八九都见过。

    《春潮涌动》

    阳春三月,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第七天结束,久违的阳光穿过斑驳的云层,世间万物仿似又恢复往日生机。

    年复一年,她慢慢长大,技艺越来越娴熟,爷爷的身子越来越佝偻,唯一不变的,是那爽朗的笑声中,对自己的夸赞——囡囡真棒!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没那份天赋,但是看到师傅和师兄师姐们开窑后,那一瞬难掩激动的欣喜,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爷爷总会在这个时候摸着她的头,把人抱到宽大的木椅上,握着她的小手,用篾刀在泥稿上一勾一抹,瓷泥的人物神态也逐渐生动……

    “行了!”许薏拍了拍她脑袋,“有那力气,多干活!”

    “好!我晓得!来的人,非要见坊主和许家人才罢休,好说歹说,小伍差点跟人干起来,是江遇拦下了,要不说呢,轮抗事还得是你江师兄……”

    “三四个说是来对账要货款的,两个说是债主,另外几个好像是催交货进度的,我看他们就是串通好的的,老爷子才走几天……”

    那批瓷器是经他手出去的,黄老板是老客户,平时处事大方直率,一直合作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

    “各位叔伯,远道而来,先坐下喝杯茶,解解乏。”

    她慢慢越过人群,走到厅堂正中间,本就冷白的肤色,在这几天的奔跑操持下略显憔悴,但那双清凌凌的小鹿眼,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和勇敢。

    她扬起头,努力将眼泪压回去,握紧手中的篾刀,快速让自己沉浸在创作里。

    搞不准,是替家里来追债的?

    更是她正式接手瓷塑坊的第三天。

    这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三岁多父母车祸离世,一直跟着许老爷子长大,年级轻轻,却早已独当一面,有着超乎她这个年龄段的沉稳和淡定。

    小伍唧唧哇哇说了一通,又心血来潮,一溜烟地跑了,“师姐,我这去镇上找找开锁的师傅。”

    许薏说完,立马收到一个大大的赞许。

    “爷爷走的突然,我和各位一样心里没底,但却一刻不敢放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请叔伯给点时间,该厚德坊承担的债务和责任,我们绝不推卸,各位的订单,我们会尽我们所能按时间完成,如果逾期,那按合同规定赔付损失。”

    对面灰白墙壁上大大小小的证书,是许家世代传承的骄傲和见证,也是她必须撑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许薏隐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翻涌而上,酸酸涩涩的膨胀感在眼眶打转。

    “薏薏,不好了!前院来了一群讨债的,说要见坊主。”

    一时间,厅堂又恢复嘈杂,众人争先恐后上前登记。

    林婶是隔壁的邻居,平日帮坊里做做饭,打打杂工,前院乱成一锅粥,赶紧跑来通风报信。

    可眼前的男人,年纪不大,穿着考究,精英范儿十足。

    “师姐!”小伍愤愤不平,“姓黄的,摆明了想趁火打劫,你就不生气吗?去年您拿奖,获证书的时候,他们可是一个个都慕名而来,马屁拍的响。”

    男人穿了件黑色风衣,身影匿在落英缤纷春光里,黑色西装裤下包裹着长腿,懒散靠着斑驳的石墙,隽逸矜贵,眉眼神色淡漠,与此时破败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许薏自然知道江师兄的顾虑,依旧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但是,如果有人要趁火打劫,那抱歉,那也别怪我年纪小不懂事,咱们法院见!

    “黄老板!”

    “林婶儿,弄点热茶去前院,我先过去看看!”

    听到这里,小伍挣脱开师兄的束缚,第一个跳了出来。

    “对啊!还有你!江遇啊,你是许老亲授大徒,以后真的要听黄毛丫头使唤?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屈才了,有没有兴趣……”

    许薏沉浸在无限遐想中,却听到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缱绻疑问的腔调,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哪里来的小子,许老在的时候,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我看过?有签收吗?有证明吗?”

    “师妹……”江遇蹙眉,轻轻提醒了一句。

    爷爷再世时,没少让他磨泥浆,锻炼定力和心性,可几年过去,技艺没精进多少,他倒是对劈柴烧窑这种苦活累活大包大揽。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想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多大胆识,纷纷回到座位等着下文。

    男人不为所动,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许薏慢慢擦干手,摘下围裙,转身离开。

    “就是,就是!许老走的突然,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账,他先前有没有个什么交代?这不也是着急,才跟着一块过来问问。”

    许薏问完,见他勾唇笑了下,继续道:“去里面登记吧,我们理完帐以后,会逐一打电话的,抱歉!”

    瓷塑坊的前身是一座废弃窑厂,当年很多人谣传这里风水不好,许老爷子却不以为然,以低价买入翻新。

    “你……追债吗?”

    小时候,她喜欢趴在窗台上数雨滴,看雨珠落下后泛起的涟漪。

    几句话掷地有声,将下风局面彻底掰回,许薏接着交代,“江师兄,林师兄,麻烦你们收集各位叔伯老板的资料和电话,小伍,跟我去后院拉坯。”

    “您一口一个许老,如此尊敬爷爷,我先谢谢您,您的货,我查清以后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但麻烦您,也做个有素质的客户,不要大庭广众挖人墙角。”

    “你放屁!师傅做事从来都是一板一眼,上次那批瓷器,当时你们看过都说没问题,现在过了快一个月,师傅尸骨未寒,就跑来污蔑人!”

    许薏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收回目光暗自思量。

    刚刚没有跟风闹事,倒是个斯文客气的人。

    一瞬错觉,两人之间,好

    许薏声音平静,头也没抬,小巧的篾刀在她纤柔的指间落下又勾起,林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氤氲光圈下,一切都好似梦幻那般不真实。

    “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也是看许老的面子,死者为大,前几天丧礼我们没来叨扰,可这几天了,你们电话都不接,是几个意思?”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了往日的礼貌客套,人走茶凉,墙还没倒,他们却早已跃跃欲推。

    “黄老板,各位叔伯,大家听我说一句,师傅他老人家走的突然,很多事情也没来得及交代,我和师妹师弟们这些天都在忙活老爷子的葬礼,并非不接电话,而是师傅的手机在他离世那天被雨水浸过,没法开机……”

    一块块瓷土,经由爷爷的巧手,变成洁白温润的物件,许薏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踏上了学习钻研白瓷的道路。

    闻及此,男人忽地笑了,提步向前在江遇肩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蜿蜒的青石板路连接前后两院,许薏快走两步,还未到院门,就听到几个人扯着嗓子叫喊。

    “没点儿人情味的狗东西!”

    大概是年龄相近,许薏跟这个活波冲动的师弟关系要好。

    听着林婶的絮叨,许薏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来了多少人?”

    屋内陈设,一如从前,只是身侧被坐的发亮的实木围椅,再也没有那个认真伟岸的身影。

    小伍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许薏身后,                                                想想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

    “我的订单,许老答应月底全部交货的,结果,昨天我看第一批瓷器,居然有几个残品,许老年纪大了,咱也明白.精.力跟不上,但这哑巴亏,我也不能总吃啊,月底这批,我肯定要仔仔细细看清楚!”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生气?站在他们的角度,保全自己利益,我更没必要生气,这个行业本身就是看阅历资历,他们有质疑的权利,我通过作品让人心服口服,那才是真本事!”

    今天,是爷爷,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的第八天。

    “慢点儿,注意安全!”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再说了,我们来这么久了,接手的许家丫头,迟迟不露面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果然做事不靠谱,听说,那丫头大学还没毕业,能有什么大能耐?”

    听闻这人如此数落人,小伍愤愤不平,“你胡说,我师姐年纪是不大,可是正宗白瓷传承人,还有江师兄,他们一定能把厚德坊发扬光大!”

    前院是接待展厅,后院一分为二,是创作区和居住区。

    关键时刻,江遇接过话头替小伍解围。

    小伍被这个秃顶老男人搞的没了脾气。

    “许薏?!”

    小伍骑上小电驴,朝她摇摇手,很快消失在路口。

    许薏声音不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极具穿透力,打断了男人接下来的话。

    许薏无奈地叹气,本欲回后院,却意外撞入一道灼热的目光中。

    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许薏坐在桌前,拿着篾刀,看着屋外青石板路上那浅浅的水洼发呆。

    微风拂过,柔和的阳光从屋顶倾斜而下,将两人所站的位置分割成对角。

    “林婶儿,来者是客,给人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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