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胆小鬼蒙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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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真的嘛。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但很快被压制下去了。

    远方屹立着莉莉丝，自己的背后则是亚当。他们通体雪白，像月球一样白。看起来似乎近在咫尺，但望山跑死马。光是看之间的体型差异，就可以想见期间的距离。沙滩上插着歪七扭八的电线杆，倒扣着一千年不能降解的外卖盒。海浪带着咸腥味冲上海滩，留下海藻……这个世界正在重新孕育文明。但没有人从这片海里冒出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

    萩原研二轻轻地点头，态度坦然，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绘里香的发梢还在滴水，萩原研二看了，担心她感冒。说不要走，就在这沙滩上晒晒太阳吧。

    等一下，亚当，或者莉莉丝，会来问你要怎么活。

    人类所失去的东西

    你问我在想什么。

    什么事？

    什么？

    萩原研二接住了她的手。说：我也祝你一路顺风。

    绘里香说好。她随便找了张布，躺了一会儿，二人默默无语。到太阳直升到天穹顶，绘里香忽然闷闷地说：

    萩原研二呛了一下，心想让这坏蛋掉眼泪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对不起——不是我怎么老在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因为我当时饿了嘛。你一说鱼，我自然想到吃的鱼。对不起，理解错了。

    海浪拍打着沙地。萩原研二在海滩上，收起一些曾属于人类文明的存在。比如捏起半块手机，他认出这是松田阵平多年前用过的。他不知道这块手机在自己被强拉进nerv基地死去后，也依旧保留着效用。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掀起手机的背板，还能倒出沙子。但其中储存的信息已经像人类费心建造起来的世界一样消弭了。

    你还是个男的。

    我没有本事死，没有本事活。但是让它们先于我之前死掉了。我还是那个胆小鬼。没有任何长进。一辈子都是这样。

    ……怎么会呢。你怎么走到这里，我一直都看着的呀。你受的苦楚也不少。这个世界对你加以的折磨已经非常苛烈，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也身不由己地加入了你的加害者之中。萩原研二说，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还是个男的。我付出的钱和时间，还有温柔，还有爱，是消解罪恶的止痛药。我知道你对我付出的情感中掺杂着恐惧和怀疑，我对你的相处也未尝不抱有期盼。

    绘里香什么都没说。她安安静静地玩了一会垃圾，转过头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绘里香踢够了，平静下来。

    亚当？莉莉丝？都不是。

    我一点都不觉得。

    不……真的有人从中走了出来。亚当适时地向后退去。潮水里走出一个女孩来。她赤身露体，一双赤脚踏上沙滩。已经不重要了，到了这个时候。绘里香不在乎，不需要给自己寻找衣服，不需要布料抵御文明的侵害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文明了。绘里香说：我等到你了。

    但是

    的确是这样。萩原研二走进病房，看见她在哭。无论是自杀的小孩，还是自杀失败的小孩，都是该哭一哭的。他没问也没阻止，问：

    无法把全部过程记叙下来

    那就是心的补完在继续着

    谁愿意离开一个彼此心意相通的世界，而鼓起勇气面对会痛会怕会流泪的生活。阳光肆意地向海面倾泻，无边无际，波光粼粼。

    绘里香点点头：来找我的是……你猜是谁？

    我说鱼。结果你听岔了。绘里香——萩原研二现在知道她声音里的抖到底是哪里来的了——大笑起来：结果你带我去吃鱼！笨蛋！笨蛋！笨蛋！

    补完时，为了使得每个人心甘情愿地将意识付诸这片lcl之海，亚当和莉莉丝会变成那个人最挂念最不舍最放心不下的存在。当然，萩原研二当然在意他的姐姐，在意这个与自己多年阔别，又受困于冰冷机甲的，曾与自己一母同出的灵魂。但小阵平呢？当然，我对他们的感情是无法衡量多少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变成他的样子？你为什么选了千速呢。

    当然，亚当没有被冒犯到。这是当然的。

    一个人补完的全部经过

    绘里香在布上翻过身来，踢了萩原研二一脚：都怪你！我当时为着我的鱼掉小珍珠，结果你转头带我去吃鱼，简直是神经病！我当时真觉得你是变态，也不敢分辩。会把孩子的小宠物炖吧炖吧烩一锅下饭的变态。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我知道我是个二流货色。我不彻底的好，不彻底的坏。没有牺牲尊严的勇气，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总是为自己找后路，也没有努力的意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是注定失败的人，是没有被命运选中的人。我作为一个没有那种幸运被风暴裹挟摧毁的人爱你，作为一个只能走到这儿的人爱你们，祝愿你们以后的人生幸福完满。

    萩原研二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赤红色的大海之前。非常遥远地看见有人沿着海岸线靠近自己，等对方走进，看清楚了。是萩原千速。但萩原研二说：你是莉莉丝吗？

    我的话……世界不重要，宇宙不重要，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能和我在乎的人一起活着，就很好了。如果有生命之书的话，我大概会把小阵平，把千速，小降谷小诸伏还有很多很多人全写上……听起来像一本同学录。

    她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给的很多，很足，是期盼的人一生都追寻不到的东西。但是，我其实想要的不是这个。那天我看《战场上的快乐圣诞》，心里抱有的幻想是如果哪天可以在现场亲耳听到坂本龙一先生的演奏会就好了。但是阴差阳错的我变成电影演员，而坂本龙一先生已经逝世了。不过我想我做演员还算努力。我从来都不难过，更不折磨，所以请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只是我想要的，总是和你给的差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白眼狼？

    绘里香轻轻地笑了。你当时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吧。

    萩原研二听了，心下了然：那么莉莉丝……在小阵平那里吧。

    绘里香投来一个眼神。

    当时我手腕上库库冒血，送去医院，医生说还好是静脉，如果是动脉，还竖切，肯定就完蛋了。十分钟人就没了，哪怕是在医院门口割的都救不回来。我躺在病床上，看见那个医生，自己就很不争气地痛哭起来。因为他说的我知道。我爸爸是医生啊。所以我当时其实是不敢死的。虽然心灰意冷，但是还祈祷有人救我。

    人与人之间最好的距离并不是亲密无间，而是留有隐私。

    两个人又安静地坐在沙滩上，沉默了好一会。忽然绘里香想一出是一出地又伸出脚来踢踢萩原研二，说沙滩上说不准有翻倒的冰激淋车，你去找找。萩原研二没有怨言，起身了。但在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绘里香就在海面上看到了人影。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一瞬间一种启示落在了她的心上，知道时间真的到了。她回过头，这一次真的落下眼泪。然后红色的海潮漫涨起来，绘里香仿佛收到蛊惑，举起双手，感觉风的震荡。这一次真的像美人儿蕾梅黛丝升天那般，她没有被赤红的潮水淹没，也没有融化在海底，而是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随着风的震荡向着高空飞去，飞向下一个梦境之中。这段路程长的几乎令人魂飞魄散。莉莉丝，爱和泪盘旋着成为她的翅膀，凌驾在她的生命之上。

    不是什么大事。你记得我们头回见吗。

    嗯。

    我在想我的鱼。

    亚当说。

    因为没有必要。亚当说，我是要变成这个人最不舍的人的面容。但你们不是。在我们进行人类补完之前，你们就先行一步，在千速的脚下，实现了心灵的相通。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你们了，你们先一步补完了自己。

    亚当说：是的。她变作了你的样子。

    萩原研二说：对不起！我很遗憾自己是个男的。

    我以为使徒会按照自己的性别去选择变成谁呢……算了。和非人的，凌驾于整片大地上的存在去纠结性别问题，太狭隘了。

    现在只讲述

    由于时间不足

    是休葛曼登。绘里香说。她以为我是马尔哥，找到了我。她转过头，忽然苦涩地笑了，然而声音却十分有力：降谷把我变成马尔哥，变成你身边的玛尔戈。你认为让我跟着莎朗是好主意。老师她觉得我要继承她的衣钵，做组织里的第二个贝尔摩德就没有人敢动我了。我真的感受到了你们的爱，都把最好的给我了。我没有抱怨的意思，但是我不想要了。我不想再做，也再也不是玛尔戈了。

    并不是完美。这结局不算完美。也不是完满，我的故事猝不及防地开始和结束。是完成。绘里香拉住萩原研二的手：我想把可能性从“玛尔戈”的身上抽掉。就让她沉睡吧，什么都不要唤醒她。然后我就可以踏上自己的路途。

    “萩原千速”说：我以为我没有那么不像。但我不是莉莉丝。我是亚当。

    但毕竟有一份爱交到了我手里。我就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把它放到一旁，更不能把它丢掉，甚至拿来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