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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衣服都拿了过来,皆是吴长庚的,比周慈青的身量大了一截,现下却不是能容他挑剔的时候,连忙是拿着皮毛都给裹上一层又一层,从远处看活似一颗圆球。

    另外两个汉子闻言探头探脑看过来,三人眼睛都看直了,赶驴那汉子酸溜溜地说:“你小子可真走运,有福气啊。”

    此乃腊梅捣碎之后过滤出来的汁水,酿就了最纯正的香气。

    早饭吃的竟是馄饨,包得不是很细致,饼剂中水和的也有些多了,捍开之后有些溶黏。里边儿倒是塞了满满的肉,采了嫩笋用汤焯和在肉里,皮薄馅多,滚在沸水之中,馅儿都快破出来了。

    天刚泛起了鱼肚白,旁边那架匆匆搭起来的小床就闻得嘎吱嘎吱的响声,旋即又沉静下来。

    周慈青三魂六魄吓去了一半儿,小脸失了血色,支支吾吾的:“那、那我这……”

    如此下来,周慈青又升了几分困意,但是还没沉入梦乡,那几分困意就被搅散——

    不过一句,周慈青就如那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

    一见早前便说好的吴长庚,他倒不意外,瞥见他身边的周慈青,才不免诧异:“这是你从山里头捡的媳妇儿啊?”

    大掌伸出来搓揉两下它的狗头,吴长庚命令:“回去!”

    周慈青吹了冷风,灌了几口凉气,又开始咳了,但他掩着,用手握成拳,咳了两声。

    吴长庚怕再戳中他的伤心事,本在病中,若是继续焦虑,恐伤身,连忙不再提,反倒说:“时日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吴长庚家住得偏,在村东头,没碰上几个人,饶是有人从窗牖口瞧见了这两道身影,也不免纳闷。

    从后山劈砍出来的竹筒子往桌上一摆,吴长庚手持勺子,平稳地将那盆黏稠的液体倒入其中,一连倒了五根竹筒。最后又听周慈青说的,拿箱子里头的碎布挨个地给它们封上口。

    他摆出来两只手。

    “大黑!”吴长庚厉声叱道。

    吴长庚道:“正巧明日要上县城去,届时再去那香水行中花上几文钱洗吧。”

    “小半口吃得,尝个味儿。”他小小声地提议。

    打了一圈转后它才在灶屋口给躺下,前□□叠,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还冲他龇牙,被吴长庚又凶了一回才趴好。

    吴长庚冷声道:“浑说什么呢,他乃是名小郎君。”

    但周慈青早起总不大有胃口,加之尚在病中,先饮了药汁吃了蜜饯儿,尝不下几口。

    “造纸?”吴长庚的声音凝住了,他吃惊地看向周慈青,“你竟还有造纸的配方。”

    吴长庚按周慈青的话,将那草木灰兑好又拿白纱布过滤了的水,少量多次地加入猪油之中,搅匀。

    “柿饼性寒。”

    吴长庚的双手忽地不知道该如何放才是,略有些不自在了。

    他之前盖的被子里也是鸡鸭鹅的绒毛,还有芦花柳絮茅草等给塞着填满,吴长庚能有两床被子,俨然已是家中宽裕,正值太平盛世,吃穿不愁了。

    里面是湘妃色的汁水,嗅来便是一股清幽而深邃的香气,带着一丝醇厚和清冽,一入鼻就叫人感受到寒冬的洗礼——

    吴长庚答:“有。”

    汁水又让吴长庚给放入盆子里,将其搅匀,直至黏稠膏状,色变成了藤黄。

    《掉入猎户家的小美人》

    他盯着屋里头那晒干的柿饼咽了下口水,色泽红润,表皮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糖霜,软糯的果肉能流出甜蜜的汁……

    周慈青的眼睛落到了他那截窄瘦的腰上边,古时候的装束本就会收腰,尤其是吴长庚还为猎户出身,一身短打衣非常方便行动,外头罩着一层狼皮——修长的腿,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外头那些树枝都光秃秃的,嶙峋漆黑的枝桠只有几株腊梅,之前也都被吴长庚“辣手摧花”,成了周慈青的杵下亡魂了。

    架子还有晾衣杆都被收了回去,一条石子小路从屋内蜿蜒到外面,簸箕、锄头等各种农具堆在盖有茅草架子下的角落,另有与小院一墙之隔,拦着篱笆的土地,现在皆被大雪覆盖了。

    “不委屈不委屈,吴大哥待我已然是如再生父母了。我遭遇大劫,能遇贵人,也是上天垂怜。”周慈青双眸感激,复有黯淡,“只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灶屋门口趴伏着一只大黑犬,见着他们从屋内一出来,一溜烟儿就跑出来飞奔他们,直把周慈青吓得色变,匆匆躲在了吴长庚身后。

    “咬。”

    门给开了,今日倒是个难得的晴日,没飘大雪,却也不见日光。天边灰蒙蒙阴沉沉的,冷飕飕的风就顺着皮肉里钻,活似要冻僵人的面皮一样。

    那衣服色深,暗沉,正衬得他脸白白嫩嫩的,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鼻梢子被冻得有点儿水红,惹眼极了。

    草草吃了几个就结束了,剩下的都是由吴长庚解决。

    那车头赶驴的是个中年汉子,一身的粗布褐衣,正不停地搓着双手哈气。

    周慈青上下眼皮子都快黏一起了,偏生他手脚发冷发凉,布衾冷硬活似铁,再深的睡意也给冻清醒了。

    他还攥着吴长庚的袖子,忙问:“大黑咬人吗?”

    “咱们家有缸吗?”他眼珠子一转,黑亮亮的,里头全闪着狡黠的光。

    “有我在。”吴长庚只说了这句话,周慈青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赶集进县城都得趁早,村里头出门的都不见几个。

    “十个铜板?”周慈青吃惊,眼睛给睁圆了。

    夜里头他又是心焦又是期待,折腾至三四更才睡下。

    周慈青在一旁瞧着,大黑夹着尾巴,低着脑袋闷声不吭地转了回去。

    有几分因相貌被误会而生的气闷也给压了回去,他宽慰自己,这些人说来说去那也是在夸他长得好。

    赶驴的汉子眼珠子一转,说:“看来还是载了一个病人啊,那得这个数了。”

    “别睡了,吃完早饭就该起来乘那驴车入县城。”

    他见周慈青不解,便解释说:“香水行里水雾弥漫,热气足,不至于在家中这般严寒,倒是不用再忧心会被吹上些冷风冻着了。”

    不过一息,烧得滚烫的汤婆子就给塞了进来,放在了他的脚边,他得以喟叹一声。双手被略微粗糙的手掌握着,也在渐渐升温。

    “多大?”

    “约摸两三尺,高度与人的腰齐平。”

    吴长庚斟酌地说着:“想来你家中还是很富裕的,现如今倒是委屈你了。”

    不过一会儿,桌上就飘起了饭菜香。

    这还是周慈青头一回从屋子里走出来,小院里被倒腾得干干净净,屋檐、院中还有门前的雪都被扫尽,两方角落里横陈着两只大肚圆缸,让木板都给盖上了。

    周慈青看他的反应才发觉自己出神得有些冒犯了,连忙收回目光,急急用话题转移:“这缸子还是太小了,外头又是冰天雪地的,恐怕不便制作造纸的材料。”

    他又忙去周慈青的床头,将放在旁边的罐子给抓了过去。

    周慈青强笑一下,道:“原是我的不好,毛领子围了脖子一圈,也叫你们无法分辨。”

    周慈青在一旁长吁短叹,恨不能立马就飞到几月后。

    这般看来,香水行应是公共澡堂子这类的处所,想来明日赶早,吴大哥就要去县城里头为他去买那劳什子人参燕窝,也得了空与他一同前往。

    几人笑了下,都夸他大气。

    那只大黑犬很听他的话,见状立刻刹了车停下,呜呜咽咽地蹭在吴长庚的腿边。

    吃起来味儿倒是不算太差,佐以酱、香料还有油和匀的汤底,咸淡适宜,那馅儿更是软弹可口。

    “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阴干,到时候把它取出来,但还是要晒上个一两月的。”

    吴长庚的声音敲入他的耳中,周慈青不得不爬起来。

    周慈青吸了吸鼻子,叹道:“可惜没有棉衣。”

    他说着,不住地去觑吴长庚的神色,若是有任何不对就赶忙改口。

    “放在角落吧,吴大哥,这个阴寒天气凝固得定然很快。”周慈青思忖了两秒,告知吴长庚。

    周慈青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周慈青浑然不在意地说:“以前我在家中看过许多回,一来二去地也记住了。左右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法子,就算记岔了,往后也有的是机会再试。”

    “可惜我现在无法下床,不能帮吴大哥。”周慈青使尽了全身的力叫那被子裹紧了自己,除了巴掌大的小脸,不肯将自己露出分毫。

    路上吴长庚就已经与他说了,都是一个村儿的人,原搭着顺路的车是不收钱的,但去县城的路到底远又麻烦,老是麻烦村里有牛车,驴骡车的乡邻也不成。

    吴长庚看他实在馋得紧,就拿刀切了一小点,当真是小半口那么大,也真真只是让他咂摸个味儿。

    吴长庚黑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回道:“无碍,活计很轻巧。”

    他嘴唇发白时,就有一只大掌从外头探入被子,滚热得跟那火炉子似的,捏着他发冷的手脚,叹了口气。

    在树下不远的地方支了一辆驴车,周慈青探头一看,再简陋不过了——粗糙的木板是车身,上面搭了一张破草席,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坐了一两个汉子,缩头缩脑的,两只手都钻进了缝缝又补补的袖子里。

    村口处有一棵大榕树,其冠如云,苍劲有力地盘绕着,唯有那满头的枝叶都给掉光了,还剩些虬扎交错的枝干。

    周慈青也知自己这一身病痛,哀哀切切地躺下,又道:“我在床里头捂了一身的汗,想要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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