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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辞这才发现席憬的手受了伤。伤口包裹得那样紧,想是伤的很严重吧。

    妙辞低声嘀咕:“也不知道哥哥的手疼不疼。”

    席憬睨他一眼。

    “哥哥做的紫苏饮,好喝吗?”

    席憬重复道:“晌午前回来。大中午的留在别家用膳,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天虽亮了,可榴园尚还算静悄。不是死寂,是在安静里夹杂着一些下人轻巧的脚步声、仆妇择菜洗碗的窣窣声、小娘子摆弄妆奁的琳琅声。席憬爱听这类日常杂声,总将这类声音当成家的味道。

    席憬低声道:“她最好及时回来。”

    “那某个哥哥,兴许就没……”

    席憬随手掀起一本食谱,翻到里面某一页停下。

    席憬听罢,眉峰朝中间微微一聚,“只是待在屋里制香,还有尽兴不尽兴一说?”

    妙辞欢快道:“不害怕,因为哥总会扶稳我。”

    他不曾把目光落在妙辞身上,反倒用茶盖慢悠悠地刮起茶沫子,盖盏相碰,碰出一连串诡异的“嘎吱”声。

    然而在把妙辞送走后,席憬立即板起脸,三两下就将系在手指上的细布揭掉。小小的伤口早已结痂,眼瞅着就要长好了。

    席憬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雨后淡淡的空气,干净利落。可吸一口这淡淡的空气,却能令人心里分外舒坦。

    席憬的声音仍旧淡淡的。

    原来她的意图竟那么明显。妙辞捧着建盏,小口慢呷。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按时回家,毕竟跟好姐妹一起玩乐时总会忘记时辰。

    席憬扬声回:“疼。但——”

    “咱们要助安定郡王夺走太子殿下的江山,殿下自然坐不住。那些内鬼没有留下的必要,连同书房里那扇卦象墙,一并敲碎处理掉。”席憬顿了顿声,继续吩咐:“墙面中间刻有五个字,找个信得过的瞎子,把字剜掉。”

    妙辞又看向那盏被她撂在桌上的紫苏饮。原来席憬递给她的饮子,是他亲手做的。

    “晌午前回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午膳回家吃,我亲自下厨。”

    难怪那么苦……

    赖良子脊背冒汗,惶惶领命。

    “看我,哥哥你看看我!”

    “属下明白。”赖良子恭谨回话。

    见席憬垂眼敛睫,妙辞干脆歪起小脑袋瓜,望着他的眼,数着他的眉睫。

    “我看你不明白。”席憬嘴角冷冷一扯,“待事成,自己去领五杖。”

    突然,她用夸张的语气说:“这么出类拔萃的睫毛,借我一天该多好。”

    最终,她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主子没留指示,那便是不好明说,让下属自己看着办。赖良子索性按老法子处理:没有留下的必要,那就不留。

    “在听。”

    席憬道:“晌午前回来。”

    “你……”

    从前在家的时候,每日清晨,妙辞都会来问他晨安。

    席憬用那根受伤的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就没那么疼了。”

    妙辞竖起耳朵要细听,手里却翻着食谱打掩饰。

    妙辞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一页上讲的是紫苏饮子的烹煮步骤,页角落着干涸的血珠。

    可还没等她抬脚,就被席憬叫住。

    朝后回望,原先书房门口设有一道梨木门槛。后来席憬亲自将门槛锯掉,因为幼时她腿短,又爱黏他,常往书房里跑,却总会被门槛绊倒,磕得浑身淤青。

    妙辞心想糟了,她被席憬套出了出门的真正目的——不止是制香,还要出去吃喝玩乐一番,怎么享受怎么来。

    妙辞在书房外道万福,照例问过安,轻声问:“哥,你歇息得好不好?赖良子说,一早你就窝在书房里,不曾出来。可是碰见了难事?”

    见妙辞沉默,席憬走到她跟前,把右手的食指晃了晃。细长的手指因被厚实的白细布裹紧,像白胖的雪人在恹恹地摇头,有些可爱。

    妙辞心里落寞,不过下一瞬,就听席憬说:“麦秸巷里的那座师府,落在御街东一带,离榴园有一段距离。你若要去,派车夫打发一辆七香车,找几个嬷嬷女使跟着就是。”

    跨过月洞门,顺着迭落廊一阶一阶地往上走。从前白粉墙上挂着的藤花架,一个个艳丽的花苞足有

    席憬摩挲着食指,伤口结痂处有一种轻微的痒意。那痒意一路向上攀爬,最终在他的下巴颏处停住。

    妙辞有些为难,“太早了,玩不尽兴。”

    记忆里,席憬的食指总是包着白细布,凑上去嗅嗅,总是能嗅到一股厨房味——油盐酱醋一类的调料味、葱姜蒜一类的辛辣呛鼻味、猪羊牛一类的肉腥味、浓厚的炊烟柴火味。

    《送义妹共感娃娃后》

    只是,在席憬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那样有重量的话的那一刻,妙辞是真的想过“要在晌午前回来。”

    长大就是这点好处,不满意原来的小家,那就起造一座新家,和妹妹,和忠心的下人,和钟爱的一日三餐与四季园景。

    只是无论她施展怎样的话术,哪怕把撒娇都搬到明面上运用,席憬还是不看她,也不理睬她要出去的诉求。

    出了这茬意外,在出去玩这件事上,俩人肯定是商量不成了。

    妙辞紧紧盯着席憬的手指,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话都不够有分量。

    师府小娘子师玉清是妙辞的闺中密友,俩人经常来往。

    妙辞在席憬眼前晃了晃手,“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席憬拍掉她的手,没怎么用力,但他自己狠狠语噎着。

    赖良子说是,“那瞎子……”<                                                /p>

    那声冷哼像从鼻腔里挤出来的一股气儿,轻飘飘的,可偏偏令妙辞毛骨悚然。

    可他的话却半点都不可爱。

    席憬在右手食指处包上白细布,揉了揉干涩的眼,后知后觉原来他一夜未眠。

    妙辞怏怏“哦”了声。

    她的脑袋往前扒得欢,脚更是踮得能塞下一块砖。

    “不害怕?”他问,“摔倒会很疼。”

    妙辞把腰轻俏地压弯,偎在席憬身旁。

    “哥哥,你的睫毛生得真好看,又长又细又密。”妙辞伸着手指头数,“一根、两根……”

    席憬颔首,声音诡异地平静。

    席憬这才算是真情实感地笑了,“当真疼,并非胡诌。”

    她没闭眼,也没尖叫,眼睛发直,盯紧席憬。

    妙辞心虚道:“哥哥,我认错。我保证,往后绝不再犯。”

    席憬垂着眼,没有立即回复。

    妙辞心一横,伸出手,强硬地把席憬的下巴颏往她这处掰。

    妙辞的眼眸乍然一亮,欣喜地“欸”了声。猛地起身,想赶快溜走。

    被妹妹掰过的下巴颏,很痒。

    她是真心想找台阶下,可不知话里哪个字又把席憬冒犯一番,叫他听完立即收起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哼。

    席憬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对这番讨好话很受用。他把一盏紫苏饮递给妙辞,“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哥,你又耍我!”

    “但兴许某个妹妹能早点回来的话……”

    “今早信使来禀,说玉清邀我去她家一起制香。我想请示哥哥你的意思。”

    “哥不是早就提前把我身边所有潜在的危险都解决了么?”妙辞指着门口,“摔倒不会疼的,门槛已锯,地砖上面铺着几层厚毡毛毯。有哥在,不会疼的。”

    他从未这般惊诧过,就连那万年不变的眼睛高度,也都朝上抬了抬。

    “赖良子说我窝在书房里不出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一整夜都待在书房里不曾阖眼,一直在想今日要给你做什么膳食。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手是被锋利的书页角划烂的,是看食谱看的。”

    不多时,红漆就已干透。简单处理一下现场,等太阳雾沌沌地照起,书房业已恢复原状。

    离家太久,再回来不免恍惚。因此当他蓦地听到敲门声,他先是无措,再是了然。

    “哥,我说我想出去。”

    妙辞把脑袋凑近。

    “那就在晌午前回来。”席憬说。

    她记得,席憬总是待在厨房炊饭,即便她不饿,即便谁都不饿。他总是系着围兜,捆着攀膊,围着锅灶打转,背影忙忙碌碌。有时动作突然停住,那是被菜刀割伤了手。

    席憬及时伸出胳膊,两手分开摁住她的左右肩。轻轻一提,把她带到书房里。

    意识到自个儿做了什么僭越事后,妙辞尴尬地移过眼,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妙辞不由自主地模仿起席憬的腔调,“就没……”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妹妹”。

    “哥——哥——哥——哥哥!”

    席憬信步出屋,赖良子赶紧上前禀报,“属下已派人暗中跟着小娘子。”

    兄妹之间的事,赖良子不敢多说,遂提起正事:“前后园里窝藏的内鬼皆已揪出,实情也已盘问清楚,是太子殿下从中搞鬼。”

    妙辞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立即捂住脑袋。

    门扉“咯吱”一开,妙辞一下子没站稳,直直朝前栽。

    主子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可当那双黑眼睛睨着自个儿,赖良子的心里却陡然刮起一阵白辣辣的风,刮得脑袋冷飕飕的,仿佛稍不注意,脑袋就折了,掉了。

    可妙辞却说好喝,因为哥哥死去的血液静静地躺在那盏紫苏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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