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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不是过去了么。”妙辞心想，她都大发慈悲原谅他了，他怎么还揪着错不放。
妙辞重新抱起臂，因为成功探得席憬的心思，眼里满是得意。
妙辞的话戛然而止。
杌凳很高，使妙辞的脚离地面还有半个砖块的距离。她把左脚放在管脚枨上，右脚却是在半空荡着，完全不设防。这一次的触碰仿佛携带起一股细流，从她脚尖流过，继而迅速流遍全身。
抬眼瞪着席憬，却意外看呆了——
看她哥把她吓的。
只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一下，那可恶的脚便绕过她的鞋底，勾着管脚枨，轻轻一用力——
本以为这出意外已经完了，可下一瞬，席憬又用脚尖碰了碰妙辞的脚尖。
倘若把话说完，那兄妹二人之间的小矛盾，就要被长辈知晓了。最好是悄悄地闹，悄悄地化解，就像从前闹起又化解掉的许多次的小矛盾那样。
他说：“师志清明明在殿前司里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夜地处理公务，已有三五日不曾回师府。你是在哪儿见的‘志清哥哥’，又是和哪个‘志清哥哥’在一起制香？”
因怕妙辞克化不动，席憬有意领她绕了段远路，漫步观景，当作边走边消食。
从这院走到那院，回廊亭爬着蟠结错杂的紫藤，没膝的藤草给娴静的小院添了分粗犷的美。这边树木不多，只有一棵高大的乌桕树格外显眼，枝叶往窃蓝的天上无尽延伸，像青瓷盏上碎了无数道细纹。
脚心的痛感一圈圈地蔓延，窜躲的念头升到极限时，酸麻的感受反而慢慢跌宕下来。
“这次只会认错可不行，狡猾的妙妙，得受一个大教训。”
白细布坠落在地，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很深的刀伤，手指肉微微外翻，夹着药粉，夹着血珠。再仔细看一看，伤口切面……
她还在恼，恼席憬看管严苛。
想及此处，妙辞豁然开朗。
闻言，席憬给妙辞夹了好几口菜，“听母亲的，多夹。”
语言这东西，本就没有固定的主人。跟谁相处久了，潜移默化间就会与其共享相同的语言，相同的语气，甚至是相同的讲话逻辑。
我原谅你了。
席憬右手食指轻点桌面，夹着她的右脚，许是嫌夹得无趣，悄悄把脚撤走了。
妙辞仰起头，置气道：“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做也做不成，不如何。”
她摁了下他的手，“疼吗？”
积极认错，却半点不说错因，这是她认错时的小倔强。先说下次一定，其实也不一定。
饭毕，妙辞与席憬并肩走着。
万夫人总算把粥吃完，抬起头，见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还说着相同的令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做不做亲兄妹的，那是席憬随意扯来的掩饰！
可就在刚刚，在由桌布紧紧掩着的小空间里，他的脚爬拢到妙辞坐的杌凳旁，一阶一阶地蹬上管脚枨，直到他的靴面，碰上妙辞的绣花鞋底。
原来席憬一番作怪，只是因为她喊了句“志清哥哥”，而把他喊作“哥”。
妙辞倒胃口，“我才不夹。”
两种食物在她嘴里混合，嚼起来都很黏牙，叫她必须一下再一下地费力咀嚼。
妙辞的腰撞上桌沿，桌上小瓷盏晃得叮啷响。
隔着一层帷帽，席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甚真切。
万夫人捻着佛珠，目光落在某一处，却没有聚焦，是在认真发呆。她这一点格外可爱：每每吃饱，总会发一大晌呆。
妙辞眼前一黑，一时手忙脚乱，迫切摘掉帷帽，却被席憬扯着手腕，朝一个方向带去。
玉清说：“就叫哥，撒娇时叫哥哥。”
妙辞幽怨出声：“你疼晚了。而且，我是假捏！隔空捏的，怎么会疼。”
从那时起，她学来玉清的叫法原则，好姐妹的原则是共通的。
正被按摩着，忽然那力度消失不见。明明该松一口气才对，可妙辞却恹恹的。因为剥去一层理性的外皮，只谈心里的感性，她的确被席憬揉得很舒畅。
小瓷盏却被席憬用手夹住，“夹。”
他把两手架在桌面，真诚的架势浑似一位求知若渴的学子。
平常不撒娇不赌气的时候，她更愿意叫席憬“哥”。她没有亲哥，可却愿意把席憬当成没有血缘联结的亲哥。
然而还不待妙辞稍松口气，他便再次袭来。这一次是把靴抵在她右脚鞋底中间，用他的脚尖摁住她的脚心，缓缓打转，绕圈慢揉。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妙辞倏地屏气凝神，瞪向席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妙辞倒嘶一口凉气后，立马反应过来，暗自咬着舌尖，不再出声。
他把脚轻微一抬，像个密不透风的樊笼，将她荡起的右脚死死夹紧。
妙辞身一抖，把小瓷盏朝席憬推过去，“碰！”
实则席憬是嫌她对师志清撒娇，而对他冷淡称呼。他嫌她厚此薄彼，便用脚来寻她的错！
“连好好的话都不会说了？”万夫人把兄妹各自瞪了一眼，“没话说就不说，多夹菜吃不好么？”
可看他食指伤得那么重，弯都弯不了，像个白花花的奶酥条一样，只能直直地躺下，直直地挺起。所以她的气恼就跟烤炉上的年糕一般，嘭地涨起，嘭地瘪掉。
席憬淡淡应下，“想何时夹，就何时夹。”
于是等将美食咽下，她“咕嘟咕嘟”地灌了口茶，“哥哥，我……”
别再碰了！
想得出神，因此席憬把奶酥条和烤年糕递到她嘴边时，她没多想，狠狠咬走。
万夫人睨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
妙辞托起席憬受伤的食指，“哥哥，你还疼不疼呀。别动，让我看一看。”
幼时她问好姐妹玉清，问这个有亲哥的人，该怎么称呼“亲哥”。
妙辞跟在他身后，正在疑惑这帷帽怎么出现得莫名其妙，忽然听见席憬严峻斥道：“妙妙，你不该对我扯谎。”
“妙妙，你还没有回哥哥的话。”席憬把脚往前一撞，“做亲兄妹，如何？”
席憬突然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妙辞头上套了个严实的帷帽。
席憬蓦地把脚抽走，“那他就不是你的志清哥哥。”
兄妹二人溜着眼珠，一起朝万夫人看去。
妙辞在色相上的执念很深。倘若人家长得好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喜怒哀乐的原则稍微变一变。
她嗫嚅上前，拽住席憬的袖管摇了摇。
“从席家决定做反贼的那一刻起，于我们而言，外面就是乱翻天的存在。”
凳脚“刺啦”一声响，带动整个凳子都往前移了移。
席憬竟难得顺从一回，万夫人心里有股小小的得意。她瞥着妙辞，“夹起菜快吃。”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妙辞暗自朝各个方向用力，却总是逃脱不开。不仅激得席憬夹得更紧，还因为用力摁着桌布，把桌上的几盘菜都顶得磕当磕当地晃。
席憬对上她愤然的目光，面上没做什么表示。
艰难的一次用膳，就这么在三人“各怀鬼胎”的对峙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席憬却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把话说完。
她箍着席憬的胳膊，把他掰正，不满地叫嚣起来：“席越崖，你是不是在装可怜！其实伤得根本不严重，对不对！你别动，让我解开，我非得看看——”
席憬应景地嘶了声，“疼。”
席憬在乌桕树下站定，背过手，也许是在望天，也许是在望那个挂在树杈子上头的大帷帽。
这时他的十指撑在下巴颏底下，歪着脑袋笑，把眼里的深沉笑没了，留下一种清嘉安宁的美。他是在望着她笑，漂亮的眉眼漂亮地弯起，像一阵徐徐的风，等她意识到起风的时候，风已然把她轻柔地包裹着了。
妙辞的上半身倏地往前一倾，凳脚“刺啦”一声响。
她把食物当成席憬，恶狠狠地嚼。
是挂在树杈上的那个帷帽！
] “这事不是过去了么。”妙辞心想，她都大发慈悲原谅他了，他怎么还揪着错不放。
妙辞重新抱起臂，因为成功探得席憬的心思，眼里满是得意。
妙辞的话戛然而止。
杌凳很高，使妙辞的脚离地面还有半个砖块的距离。她把左脚放在管脚枨上，右脚却是在半空荡着，完全不设防。这一次的触碰仿佛携带起一股细流，从她脚尖流过，继而迅速流遍全身。
抬眼瞪着席憬，却意外看呆了——
看她哥把她吓的。
只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一下，那可恶的脚便绕过她的鞋底，勾着管脚枨，轻轻一用力——
本以为这出意外已经完了，可下一瞬，席憬又用脚尖碰了碰妙辞的脚尖。
倘若把话说完，那兄妹二人之间的小矛盾，就要被长辈知晓了。最好是悄悄地闹，悄悄地化解，就像从前闹起又化解掉的许多次的小矛盾那样。
他说：“师志清明明在殿前司里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夜地处理公务，已有三五日不曾回师府。你是在哪儿见的‘志清哥哥’，又是和哪个‘志清哥哥’在一起制香？”
因怕妙辞克化不动，席憬有意领她绕了段远路，漫步观景，当作边走边消食。
从这院走到那院，回廊亭爬着蟠结错杂的紫藤，没膝的藤草给娴静的小院添了分粗犷的美。这边树木不多，只有一棵高大的乌桕树格外显眼，枝叶往窃蓝的天上无尽延伸，像青瓷盏上碎了无数道细纹。
脚心的痛感一圈圈地蔓延，窜躲的念头升到极限时，酸麻的感受反而慢慢跌宕下来。
“这次只会认错可不行，狡猾的妙妙，得受一个大教训。”
白细布坠落在地，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很深的刀伤，手指肉微微外翻，夹着药粉，夹着血珠。再仔细看一看，伤口切面……
她还在恼，恼席憬看管严苛。
想及此处，妙辞豁然开朗。
闻言，席憬给妙辞夹了好几口菜，“听母亲的，多夹。”
语言这东西，本就没有固定的主人。跟谁相处久了，潜移默化间就会与其共享相同的语言，相同的语气，甚至是相同的讲话逻辑。
我原谅你了。
席憬右手食指轻点桌面，夹着她的右脚，许是嫌夹得无趣，悄悄把脚撤走了。
妙辞仰起头，置气道：“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做也做不成，不如何。”
她摁了下他的手，“疼吗？”
积极认错，却半点不说错因，这是她认错时的小倔强。先说下次一定，其实也不一定。
饭毕，妙辞与席憬并肩走着。
万夫人总算把粥吃完，抬起头，见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还说着相同的令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做不做亲兄妹的，那是席憬随意扯来的掩饰！
可就在刚刚，在由桌布紧紧掩着的小空间里，他的脚爬拢到妙辞坐的杌凳旁，一阶一阶地蹬上管脚枨，直到他的靴面，碰上妙辞的绣花鞋底。
原来席憬一番作怪，只是因为她喊了句“志清哥哥”，而把他喊作“哥”。
妙辞倒胃口，“我才不夹。”
两种食物在她嘴里混合，嚼起来都很黏牙，叫她必须一下再一下地费力咀嚼。
妙辞的腰撞上桌沿，桌上小瓷盏晃得叮啷响。
隔着一层帷帽，席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甚真切。
万夫人捻着佛珠，目光落在某一处，却没有聚焦，是在认真发呆。她这一点格外可爱：每每吃饱，总会发一大晌呆。
妙辞眼前一黑，一时手忙脚乱，迫切摘掉帷帽，却被席憬扯着手腕，朝一个方向带去。
玉清说：“就叫哥，撒娇时叫哥哥。”
妙辞幽怨出声：“你疼晚了。而且，我是假捏！隔空捏的，怎么会疼。”
从那时起，她学来玉清的叫法原则，好姐妹的原则是共通的。
正被按摩着，忽然那力度消失不见。明明该松一口气才对，可妙辞却恹恹的。因为剥去一层理性的外皮，只谈心里的感性，她的确被席憬揉得很舒畅。
小瓷盏却被席憬用手夹住，“夹。”
他把两手架在桌面，真诚的架势浑似一位求知若渴的学子。
平常不撒娇不赌气的时候，她更愿意叫席憬“哥”。她没有亲哥，可却愿意把席憬当成没有血缘联结的亲哥。
然而还不待妙辞稍松口气，他便再次袭来。这一次是把靴抵在她右脚鞋底中间，用他的脚尖摁住她的脚心，缓缓打转，绕圈慢揉。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妙辞倏地屏气凝神，瞪向席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妙辞倒嘶一口凉气后，立马反应过来，暗自咬着舌尖，不再出声。
他把脚轻微一抬，像个密不透风的樊笼，将她荡起的右脚死死夹紧。
妙辞身一抖，把小瓷盏朝席憬推过去，“碰！”
实则席憬是嫌她对师志清撒娇，而对他冷淡称呼。他嫌她厚此薄彼，便用脚来寻她的错！
“连好好的话都不会说了？”万夫人把兄妹各自瞪了一眼，“没话说就不说，多夹菜吃不好么？”
可看他食指伤得那么重，弯都弯不了，像个白花花的奶酥条一样，只能直直地躺下，直直地挺起。所以她的气恼就跟烤炉上的年糕一般，嘭地涨起，嘭地瘪掉。
席憬淡淡应下，“想何时夹，就何时夹。”
于是等将美食咽下，她“咕嘟咕嘟”地灌了口茶，“哥哥，我……”
别再碰了！
想得出神，因此席憬把奶酥条和烤年糕递到她嘴边时，她没多想，狠狠咬走。
万夫人睨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
妙辞托起席憬受伤的食指，“哥哥，你还疼不疼呀。别动，让我看一看。”
幼时她问好姐妹玉清，问这个有亲哥的人，该怎么称呼“亲哥”。
妙辞跟在他身后，正在疑惑这帷帽怎么出现得莫名其妙，忽然听见席憬严峻斥道：“妙妙，你不该对我扯谎。”
“妙妙，你还没有回哥哥的话。”席憬把脚往前一撞，“做亲兄妹，如何？”
席憬突然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妙辞头上套了个严实的帷帽。
席憬蓦地把脚抽走，“那他就不是你的志清哥哥。”
兄妹二人溜着眼珠，一起朝万夫人看去。
妙辞在色相上的执念很深。倘若人家长得好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喜怒哀乐的原则稍微变一变。
她嗫嚅上前，拽住席憬的袖管摇了摇。
“从席家决定做反贼的那一刻起，于我们而言，外面就是乱翻天的存在。”
凳脚“刺啦”一声响，带动整个凳子都往前移了移。
席憬竟难得顺从一回，万夫人心里有股小小的得意。她瞥着妙辞，“夹起菜快吃。”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妙辞暗自朝各个方向用力，却总是逃脱不开。不仅激得席憬夹得更紧，还因为用力摁着桌布，把桌上的几盘菜都顶得磕当磕当地晃。
席憬对上她愤然的目光，面上没做什么表示。
艰难的一次用膳，就这么在三人“各怀鬼胎”的对峙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席憬却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把话说完。
她箍着席憬的胳膊，把他掰正，不满地叫嚣起来：“席越崖，你是不是在装可怜！其实伤得根本不严重，对不对！你别动，让我解开，我非得看看——”
席憬应景地嘶了声，“疼。”
席憬在乌桕树下站定，背过手，也许是在望天，也许是在望那个挂在树杈子上头的大帷帽。
这时他的十指撑在下巴颏底下，歪着脑袋笑，把眼里的深沉笑没了，留下一种清嘉安宁的美。他是在望着她笑，漂亮的眉眼漂亮地弯起，像一阵徐徐的风，等她意识到起风的时候，风已然把她轻柔地包裹着了。
妙辞的上半身倏地往前一倾，凳脚“刺啦”一声响。
她把食物当成席憬，恶狠狠地嚼。
是挂在树杈上的那个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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