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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眸时,睫毛的阴影在黑眼圈的阴影上面又叠加一层,缀着一种高贵的疲劳。

    她想见见外面的人。

    只是有时候,大人强调得越是严苛,她便越是不受控地想去探个究竟。

    是她的哥哥,席憬在说话。

    席憬横他一眼,“你倒是愈发有主意了。”

    规矩的姑娘做惯了,难得叛逆一回,竟发觉原来不规矩的姑娘有那么多的好处可得。

    那样不清白的事,世间只有他一人知道。

    “哪个时辰有事?什么事?”

    “那面兔子铜镜,的确是我从禁中带出来的私物。”

    席家的上头,自然那个最大的乱臣贼子——当朝五皇子,誉王弥慎。

    事后回味,他的感觉竟是——

    偏生她那样懵懂。他要扔掉木偶娃娃,定是娃娃有问题。她怎么就不明白,还反着跟他较劲。

    他持起书卷,瞧起来在孜孜不倦地晨读,实则心里总想着昨夜的荒唐事。

    因为前两年她没及笄,还是个半大的野丫头。

    殿下……

    赖良子急忙闭嘴,“属下不敢,谨遵世子吩咐。”

    席憬有颗逆贼心,无论怎样被外面泼污水,他都不在意。

    她没歇好,被葭合摁在妆奁台前梳妆时,眼下已然缀上一个浅浅的黑眼圈。

    也是,被自家妹子亲两口又算什么。幸好除他之外,再无人知晓内情,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心里的慌乱,也许是兄妹早不像幼时那般亲密无间,因此当再次被她亲近,他竟无法迅速静下心。

    妙辞“哼”了声,不想提这个话题。“我今天有事,暂且不同你计较。”

    “不是喜欢不喜欢,”妙辞耷着眉,把手对插在袖里,“是你偷走了我的东西。是偷!”

    “是指那面透光兔子铜镜?”他的声音在阳光下冷透,“此物是禁中旧藏,持镜的主人要么是皇子皇女,要么是后宫嫔妃。无论原先是谁持有,此物都不可再留。”

    那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亲完他的侧脸,又在他的胸膛前,狠狠嘬.了一口。

    妙辞第一次觉得出了院,外面园子里的空气竟是那样鲜甜,每一寸都充盈着自由的味道。

    妙辞把木偶娃娃抓紧,虽不懂他为甚这般气恼,可却觉得自己打了场胜仗,总算是护住了娃娃。

    搂膝窝在床榻里,听着风声呼呼作响,心里酸涩,却又麻木。因为她跟席憬之间心照不宣的争执,早已发生过许多次。

    布完膳,妙辞没有动筷,反而把胳膊伸在席憬面前,直言道:“还我。”

    席憬把书卷往桌上一甩,“此事机密,下晌务必看好小娘子,不允她到处乱走。”

    席憬脸上拎起一点笑,“不要驼背,大大方方的。不奇怪,怎么都不奇怪。”

    出逃。

    她将来要跟别的男人成婚。外面的男人,脸有席憬俊么,手脚有席憬麻利么。

    妙辞把螺钿盒紧紧抱住,跌坐在地。

    妙辞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盯着月色出神。等再反应过来,天边业已爬上一个惶惶的太阳。

    “尽早将那位苗疆老妪擒来”,席憬交代道,“木偶娃娃在她那里买下,她定知道此物的来历。”

    他对上妙辞困惑的目光,“下晌誉王会莅临榴园。”

    莫非……

    原来席憬早已发现她的小心思。

    “本来没想打扮得很出众,”妙辞扶冠落座,“只是屋里的女使不肯放过我,拽着我狠狠拾掇一番。”

    不厌恶。不是吞了泔水掺苍蝇般的厌恶。

    誉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黑成煤炭,还是白成墙粉。

    妹妹,妙妙,他养大的没良心的坏孩子。

    “偷?”席憬反问,“焉知此物,不是从在师府竹林里遇见的那位‘志清哥哥’身上掉出来的?”

    往常妙辞不会在意这类细枝末节,可今日她气不顺,总想找席憬的茬。

    “此物不能还你。”席憬镇声道,“你若喜欢,改日哥哥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葭合把一股桥梁钗插在妙辞乌黑的髻上,曼声道:“小娘子,世子要你即刻去小膳厅用早膳。”

    赖良子呵腰应下,“世子,方才上头来信,说下晌要亲自来园一趟,跟您说些事。”

    及笄后的她当真奇怪,不过他也足够奇怪。

    妙辞被这话吓得连连道好。

    他们是怎样的,她想悄悄见一见。

    可她不同,她是他养大的妹妹。在他面前,她天然有莽撞行事的权利。

    妙辞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硬生生捱过去的。

    妙辞心里一惊。

    是给她叠好衣裳,掖好被角的哥哥,也是将她看管得极严,令她惶感窒息的哥哥。

    不一时,妙辞忽地想起一件事,于是连忙掀开衣柜,端出一个夹在衣裳堆里的螺钿盒子。

    莫名被妙辞亲了两口,才叫不清白。

    席憬说好,“倘若有事是指出去玩乐,那下晌不要回来。倘若有事是指在家玩乐,那下晌不要出来。”

    席憬把一颗栗子糖落在她掌心,她接下,却仍说:“还我螺钿盒里的东西。”

    那岂非……

    赖良子存疑,“从前大人们商量事的时候,从不在小娘子的行踪上面设防。今下蓦然行动,是否会打草惊蛇。”

    日头晒,她一径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一种娇怯怯的腼腆。戴着一座低低的扁口冠,簪钗横斜有致,耳朵坠着小巧的玉铛。到了阴凉地,她把头抬起。眼鼻嘴还是那样水秀,只是多了一道泪妆。所谓泪妆,就是粉点眼角,眉尾底下落一黑点,分外别致。

    妙辞其实一日无事,只是下晌,看着满院戒守的侍卫,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念头——

    席憬本着“宁拆十座庙,也得毁掉这一桩婚”的念头,切实嘱咐道:“行事要谨慎,他是将来的官家。指不定他一见你,便动了将你掳到后宫里的心思。届时你与万千嫔妃一起争宠,岂不过得委屈?”

    妙辞后背虚虚贴着墙壁,突然,背后传出一道陌生的清朗的声音。

    “殿下尚未出阁,倘或处事不慎,恐会令朝班诸臣工起疑。”

    胸腔蓦地发痒,席憬把手放在左胸前面,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

    他明明那样好,却也那样坏。

    哥哥在跟誉王交谈。

    妙辞正想转身细听墙那头的动静,只是还没等有动作,便听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从前是从前,现在却不同。两位年轻的适婚男女,倘若碰面,谁知道会不会擦出什么不该有的火花。誉王是将来的皇帝,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席憬都觉誉王与妙辞不甚相配。

    席憬施令惯了,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更别说是挑他话里的刺。

    禁中不明不白流出来的物件最是讲忌讳。宁可丢掉不要,也万不能流到贵胄手里。否则若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届时哪一方都难脱身。

    什么叫“不清白”。

    剑拔弩张间,妙辞的衣角恰被墙上爬的藤蔓勾住。她挣扎两下,却不想一整

    她被席憬盯得耳根发热,“是不是很奇怪。”

    席憬舀好一                                                碗热粥,搁在她手边。

    螺钿盒的重量轻了些,妙辞心里暗叹不好。

    七拐八拐,不觉间,妙辞拐进一座静寂的小院。

    打开盒,里面搁着的一个东西已然消失不见。

    小时候给她干裂的嘴皮子涂唇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原来她拥有那样柔软的嘴唇,不够厚重,却也不算轻薄,嫩得刚刚好。

    铜镜分明是那位“志清哥哥”赠予她的物件!

    席憬嫌她在意那位冒名的“志清哥哥”,其实,到了二八年华,她天然会对外面的男人抱有一种纯真的好奇。

    在他解决掉共感娃娃前,他不允任何人妄图染指妹妹。

    路上她苦思冥想,反正她总能被席憬看得透彻。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的确是生气的神情,只是兄妹二人都觉得这场气来得莫名其妙。

    妙辞不愉,“哥哥这人,要来要去的,话里透着一种霸道,我不喜欢。晚点去,晾他半晌。”

    《送义妹共感娃娃后》

    就像那些理学家越是强调“存天理,灭人欲”,民间便越是偏爱肉.欲纵横的话本子。

    妙辞“哦”一声,“前两年誉王也来过,那时怎么不见哥哥如临大敌。”

    妙辞悄悄溜走,心里描摹起传闻中那位颖悟绝伦的誉王。

    听及此,席憬的眉峰狠狠拧了下。

    等待的时间尽管漫长,可于席憬而言却并不枯燥,想想公事,想想私事。还没想完,远远便瞧见妙辞迤逦而来。

    光明正大地走大道,定会被席憬抓到。因此她踅上小径,捉起裙,静悄悄地走,感到做贼一样的刺激。

    恰好今日席憬心里也藏着事,因而听完赖良子的传话,他并未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知晓了,“那就好生等着,等她来再布膳。”

    可妙辞不行。

    席憬没再多说,旋风似的踅身出屋。

    这是种丝丝缕缕的痒,恨不能把手伸到腔子里,深深地挠上一挠。

    哪怕仅仅是在偌大的园子里乱晃,也算是出逃成功。

    榴园里竟有这般令她眼生的秘密地方?

    妙辞回道:“反正就是有事,上晌和晚间都有事。”

    她要晚点去,自然旁人都要遵循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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