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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让……”霍霆慢慢回过神,“让针线房做件出来。”

    “四叔也在。”霍玄稍有诧异,随即恭敬地朝他拱手见礼。

    书卷翻折那页,第五篇《兵势篇》。

    也不知为何,那个长缨侍卫还没回来。感觉有这功夫,都能围着霍家的院墙绕一圈了。

    这也是他们在山上的习惯。

    麻溜快地转动脑子,正色而恭谨地问啥答啥:“沈之鹊乃是府上二夫人明和县主的族兄,二皇子生母贤妃的娘家人。在从四品的官职上待了多年,想来并不得二皇子重用。”

    往白鹭院的两道背影,渐行渐远。

    他凝了几息,垂下眼帘去瞧书上的字,同时敛去眼底一丝不经意的浅笑。

    严整如军队,也会遭遇突发事故而生乱,何况是她?

    长

    霍霆这次仍是没睁眼,片刻后,右手伸到了她面前。宽厚粗粝的大掌,手心朝上。

    霍霆不着痕迹收回那一缕余光,看向前方,淡漠开口:“长缨来了。你们若有事,且先回吧。”

    这会天都黑了,木屋这处偏僻,路上已没人,静谧而清爽。

    华姝跟在他后面,稍稍欠身。

    长缨听令起身,继续推着轮椅往清枫斋走。一路垂头丧气,他真是越来越弄不清王爷的想法了。

    故而适才那兵书上的意思,就是他的态度——事发突然,情有可原,他不会再与她计较。

    华姝好性子地配合着他,走到身后,推动轮椅,缓步走出木屋。

    他果然早已知晓。

    华姝像是在夫子面前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乖巧地跟着读了一遍,然后拿回兵书,准备继续往下读。

    嗯?

    轻柔的细语,和着晚风,涤荡在空旷的木屋里,余音袅袅,却是低迷颓然。

    被当场抓包,那气氛……

    霍玄一向君子做派,倒不担心他会往外传。但被人撞见他们独处,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哒、哒。”

    直到读完:“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

    “好。”

    片刻后,一向惜字如金的主子,再度开口:“那沈青禾之父,如今在谁手底下做事”

    “表妹,原来你在这。”

    她心不在焉地,为他慢慢诵读起来。

    长缨鼻头微动,似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端倪,“王爷,您突然吩咐分发布料,原来是为给沈姑娘做衣裳啊!”

    惊天大逆转,让长缨骇然惊愕。但这回他一个字都不敢多嘴:“是。”

    尴尬得不堪回首。

    华姝回身,“那……我推您回去?”

    忽然,他问道:“可识得佛经?”

    华姝下意识挪远几步,朝霍玄稍作欠身,“表兄好。”

    霍霆摆                                                了摆手。

    《误与表叔同寝后》

    他朝前一挥手,长缨心领神会地推动轮椅往前走,“是。”

    华姝秉承着他的习惯,将书页折脚作好记号,然后起身放回书架原位,顺便看向门外。

    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一二。

    他食指轻敲两下长案,又在催促她。

    霍霆瞧向门外,天幕只留下一线云霞,浅淡的晚月已明镜高悬,“天色不早了,回吧。”

    他问:“你是燕京城哪家的姑娘?”

    回到清枫斋后,霍霆不急不缓站起身,走到内室净手。

    霍霆面不改色颔首。

    披风的颜色,也是一片暗黑,“王爷,您衣橱里没有宝蓝色的披风。”

    再次仰头看向他,眉尾耷拉下来,有点丢人。

    前方,长缨正拿着披风朝他们走来。

    听起来委屈又可怜。

    又或纯粹是她的自作多情?

    他那会眼睛尚不能视物,然后她想着一介山匪粗汉,估计也听不懂佛经,纯粹是为解闷子,于是就想悄悄支吾过去,蒙混过关。

    她瞧向男人毫不意外的神色反应,心里百感交集。

    她正是失魂落魄的,索性霍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颓丧着小脸跟进去,宛若待宰的羔羊。

    是她想得这个意思吗?

    她有一瞬间纳闷,这本兵书于赫赫有名的战神而言,是否太过低阶?

    他阖着双眼,手心朝上伸到她面前,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霍霆食指“哒、哒”轻敲轮椅扶手,略略沉吟后,“添到刺杀本王的名单里。”

    长缨应是:“等会回去后,属下就一并安排。”

    “有读过。

    “书架第三排,左数第四本,从折页处开始读。”

    华姝看着他这动作,心跳漏了一拍。

    “将本王库房的布料都拿出来。”霍霆补充道:“正值换季,让各院也都做些新衣。”

    过于强大不见得是好事,柔弱无助亦无可厚非……

    军队过分的严整将失去灵活性,反而因为不能应付战势的突变而混乱。过分的勇猛往往产生对失败的恐惧,过分的强大则会产生心理上的弱点。

    “活腻歪了?”

    过了会,“……本王记混了,应是有件披风的里衬是宝蓝色。”

    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也轻快灵动起来。

    霍玄遂拱手告辞:“四叔,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华姝哑然一瞬,低头瞧瞧那折起的书页边角,抬头看向长案后、闭目养神的男人。微张的樱唇,不受控制地轻颤两下。

    她推着他,慢慢往清枫斋走去。就好像之前两人手牵手,慢慢走在山道上,吹着山风。

    余有细微的鼻音残留。

    但华姝并没想卖惨,尴尬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按他说的,抽出第四本书,是《孙子兵法》。

    华姝微怔,意思是暂不追究了么?

    面前,脸蛋白净的少女,眉眼低垂着,眼眸还红通通的,像一只蔫头耷脑的小兔子。

    不久后,他命人去山顶寺庙寻来几卷佛经,闭目凝神听她诵读。

    有次亲密后,两人相拥,静听夜雨。

    她不想霍家、华家跟着一同丢掉百年世家的脸面,“我只是一个略同医术的奴婢,小姐对我曾有救命之恩,所以想借此报答。”

    初卷低阶,华姝温温吞吞地倒也能认全经文。等到第三卷时,好些晦涩经文字样,就认不得了。

    相比之下,霍霆反应如常:“出门散心,正巧遇到了表姑娘。”

    霍霆没急着往回走,坐在沙沙簌簌的秋风里,浅金色山河纹的玄色衣摆随风摇曳,飘荡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吹走云层的晚风,也吹走了他思绪。

    结合她现下困境,似乎也可理解为:

    直到今日听白术提及,他十五岁就考中进士。

    《法华经》《金刚经》《心经》都读过。”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

    “确实,清枫斋和月桂居离着近,四叔和姝儿以后估计会经常碰见。”霍玄甚是细心地和络笑道。

    初到茅草屋的前几日,外面阴雨连绵,男人也不能下地行走,枯坐在屋里甚是烦闷。

    许是心虚,华姝听他说到“表姑娘”三个字时,感觉略有停顿。

    华姝却是柳眉微蹙,赧于再见。

    其实华姝平常主要看医书,偶尔陪老夫人礼佛才略知一二。但那会“身陷土匪窝”,始终悬着心的她,自然得无有不应。

    不过这话,长缨打死都不敢说出来。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

    他明明自己能走。

    她老老实实将手上兵书递到他面前,软声提醒:“是这个字,王爷您……看一眼?”

    长缨瞬间跪地:“王爷息怒!”

    不曾想,“哪个字不认识?”

    “好。”她轻轻说道。

    他顺着她葱白指尖,瞧了一眼,就读出声来。

    “也没有,属下适才一件件都找遍了。”长缨斩钉截铁地说道。

    勇猛如将士,也在怕遭遇失败时而恐惧,何况是她?

    华姝抿了抿唇,集中精力,继续轻声诵读。原本因为霍华羽和沈青禾的奚落,而郁结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木屋离着清枫斋不远,华姝本以为不会被旁人瞧见。未料到,迎面撞见了霍玄。

    华姝默默甩了甩头,将那些暧昧又旖旎的羞人画面,强行甩出脑海。

    西方最后一丝残阳彻底流逝。天幕从波谲云诡的相伴飞云,变作独对黑暗的清透孤月。

    “骉biāo,形容众马奔腾的意境。”

    想说些什么告别之言,那句“四叔”还是不好意思叫出口。当着霍玄的面喊“王爷”,又怕引起他怀疑。

    *

    他调转轮椅方向,先行回屋,“天色暗了,我眼睛看书不便,你来读。”

    应是他占山为王,经年累月沾染了山顶佛家香火的缘故。

    长缨将拿来的披风,规规整整地披到他身上。

    视线逐渐的木屋里,华姝羞赧地摸了摸鼻尖,生出一股有眼不识泰山的惭愧。

    不过这会心绪不宁,也没有多想。

    事后,她自圆其说。

    霍霆一记冷眼射过来——

    只是她不常读兵书,中途忽然遇到一个晦涩生僻的字,不认识,卡住了。

    霍霆反应了会,后知后觉睁开眼。

    可人家都不要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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