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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健康的身子一日日的枯败下去,真临到死了盈时才又害怕了。

    可她这番模样落在春兰眼里,只叫她心都随着碎了去。

    她出生没多久,赶上战乱,父亲死守殉城,母亲守节追随而去。

    她放下尊严去求过许多人,这些人却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无人愿意帮她,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春兰的声音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傅氏以为她多生几个孩子就能高您一头,就能高枕无忧?只怕是叫她做梦了!那见了男人就没了骨头的浪货!府上有几个真心瞧得起她的?”

    日日夜夜,睁着眼流着泪。

    身后匆匆传来脚步声。

    乌漆漆的眼眸紧紧盯着闻声推开窗的姑娘。

    好在盈时还有族人看顾。

    可那些经文终究是无用的,她足足等了半年,等过了婚期,从冬日等到了夏日。

    婚期定在隔年三月,正是花光柳影的时节。

    《嫁给亡夫她大哥(重生)》

    他答应回来娶她的,他不来娶,那就自己去嫁。

    是自己愚蠢,是自己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梁府的聘礼一担担乘船入了阮府,盈时的嫁妆也早早被送入梁府。

    ......

    可他唯独没想到自己回不了的结局——

    盈时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她不想要叫春兰瞧见自己悲哀的情绪。

    少年絮絮叨叨,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都要叮嘱她,几乎将自己想到的每一种后果都提前说出来。

    霜雪压垮了半棵松树,敞开的窗缝间凉风夹着雪花一股股吹来。

    她惊觉自己真的好不甘心..

    梁冀没错,傅氏也没错。

    “娘子!”

    她每夜都会从梦中哭醒,泪湿枕巾,后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了。

    自她记事起,梁冀每日都会翻过院墙,跑去找盈时玩。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这般平平淡淡过下去,她会渐渐走出爱人离世的伤痛。

    梁冀走了,再没传回书信。

    一百六十余里,却也不过是那个少年策马一日一夜的来回。

    她的尊严在这对夫妻面前被击的粉碎。他们每一次出现,都犹如将她当众剥衣,当众鞭打。

    又怕因为前方战场瞬息万变,他不能及时赶回来,她改嫁了旁人。

    他恢复记忆后,想起了过往,便立即赶回来了。

    自梁冀回来后的每一日里,盈时都痛苦无比。

    两地相隔百里,梁冀却时常一人一马彻夜奔驰,跑去偷偷与盈时见面。

    春兰端着药回来,见到盈时竟是打开了窗,登时几步上前,“啪”的一声,将窗扉关上。

    “总之,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床榻上的女人本也是丽若朝霞的年纪,却活生生被梁府折磨成这般模样......这叫春兰如何不恨?

    让她觉得很恶心,像是身体里血液都随着那些东西烂了臭了。

    少年扬起恣意的笑,两排洁白的牙,笑得张扬:“我是来看自己新娘的,谁敢赶走我?”

    哪怕后来,二人渐渐大了,盈时随叔父婶母迁居外郡,二人这才见的少了。

    *

    生怕自己出征的时日里,她一气之下跟别人好了去。

    梁冀是盈时父亲尚未故去时就为她订下了的婚约对象。

    寒冬腊月,盈时鬓角都染上了汗水,她明明瘦的连床褥都压不下去,脸颊却红扑扑的。

    盈时听闻这个消息时有多心痛啊,她从听闻消息的那一刻,就再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而她呢,她身后还有什么......

    盈时那日很不开心。

    她咳得很厉害,明明已经虚弱的连身子都撑不起来的人,咳嗽起来帕子一张又一张,也擦不去嘴里殷红的血。

    是啊,是啊,是自己太幼稚,将年少时随口的话当成了承诺。

    盈时也有自尊啊,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这处。

    “外边多冷的天!您又在胡闹了!”

    “盈时,我这回可是要随着京师一同去收复河洛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婚期到前赶回来,要像我父亲兄长一般为你挣来功名,给你挣来诰命!”

    日后她守着孩                                                子继续过下去也挺好。

    盈时使劲儿推开了窗,她将身子探了出去,迫不及待想要看的更远一些。

    哪怕他早成了孤魂野鬼。

    忘了自己可悲的过往。

    青梅竹马的情义是不一样的,谁也比不得。

    无数个夜晚,哭着自己丢尽了阮家的颜面。他们怎么能出了这么一位叫自己蒙羞的后代?

    回想起两月前傅氏登门时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说她是占了旁人的正妻之位,笑她是横插在一对佳偶之间的深闺怨妇。

    怎奈情爱的种子却早早在心间萌芽。

    若非春兰的这番话,盈时险些都忘了。

    她与梁冀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

    那夜,如今日一般冰冷,霜雪漫天。

    梁冀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兰左右环顾,见到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个人影,忍不住一连低声骂:“那两个婢子呢?一个两个吃里爬外的只怕都跑去前院领赏钱去了!”

    可回头一瞧,自她嫁进来的那一日就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回头路!

    “你别走,留着陪我说说话,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叫你一直陪着我受苦,没过过几日的好日子......”

    盈时的所有怨恨与痛苦,都化作一把日夜凌迟自己的刀刃。

    那双安静的眸中,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原是当年梁冀领兵收复河洛,却中计遇埋伏,危急之下他纵马跳落湍急河流,重伤后为人所救。

    不开心他婚前竟还要出征去,不开心他不将自己放在心里第一位。

    刹那间,明明已经烂透了的情感,悲哀和痛苦竟又朝她不间断的反噬而来。

    听说他是被万箭穿心,连尸骨都被高吊在城墙之上,遭鹰雀啃咬,继而抛尸荒野。

    她隐约听的多了,猜也能猜到了。

    盈时想着,等再过两年,等梁氏有年纪合适的孩子,族中长辈会答应替梁冀过继一个孩子。

    她双眸弯弯的,朝着春兰笑:“我今日兴许身子是好了,有劲儿了,也不难受了。”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竟将病重的娘子一人留在屋里!

    承平三年四月初二,她到了京中。抱着梁冀的灵牌成了亲。

    盈时看着春兰张合的唇,忽地捂着唇角低头咳着。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梁冀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偷偷给盈时带过来。

    盈时这些时日虽睡得比醒来时多,却还没昏了头。外头敲锣打鼓,院子里丫鬟们都跑去前院讨要赏钱。

    不过,梁冀是携家带口回来的。

    盈时姓阮,祖上也曾簪缨世族位列公卿。只是到了她这一代却已走上下坡路。

    只留下一个才两岁大,养在京中得以保留一命的盈时。

    世人当年赞盈时情义忠贞,如何为他们这对阴阳相隔的婚姻流泪。可不过短短六载,转头就又嘲笑盈时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一年,两年,三年。盈时在梁府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好在,她还有......梁冀。

    后来,她听说,梁冀的尸体被梁家运回来了。

    盈时只是想要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春兰见了,再也不敢刺激她了,“奴婢方才去煮了梨汤,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都说梨汤是止咳的,您喝了一定就好了。”

    春兰听着这番话,终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娘子,这一切与你何干?明明是梁家对不起您!都是三爷丧尽良心!都是傅氏那个恶人,是她趁虚而入!夺走了三爷,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他仍没有消息。

    却等回梁冀战死的消息。

    她别着脸,总不说话,惹得那个脸颊被冻得青紫的少年朝她一连许诺,安抚她。

    养在深闺的娘子日夜朝着菩萨前跪拜祷告,熬夜抄写经文熬坏了眼睛。

    盈时总也忘不了那夜。

    一身黑衣的少年爬上了她闺房院墙前的那颗树。

    窗外风雪侵来,鹅毛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那姑娘乌黑的睫羽与鬓角。

    梁氏世家门阀,权势这些年早已登峰造极。

    她仰起头,见到他时满面欣喜,却又红着脸嗔骂:“都说了婚前不能再见面的,你怎还来?等会儿叫我叔叔看见了,只怕要拿着棍子赶你下来!”

    春兰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仓促地止住话,却见盈时侧转过身,那双清透的眼眸朝她看了过来。

    这日之后,她褪去了华服,心甘情愿替她早逝的丈夫守起了望门寡。

    等到盈时满了十五岁,二府开始商定下婚期,行过六礼。

    暖和的艳阳也驱散不了她骨头里无休无止的散发出来的冷意。再热的炭火也暖不了她日渐枯败的身躯。

    这个冬日格外的冷。

    算来算去,竟是她自己做错了。

    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她嫁给梁冀的步伐。

    没成想啊,隔了足足六年,忽地传来京外的消息,说是寻到梁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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