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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菁只是和文华关系好,”同一个车间的纺织女工替元志菁说话,女工圆圆的脸气得有透红,似乎想替元志菁多年来的委屈全数抖清,“但是葛阿姨,你怎么能因此给志菁介绍四十岁的老光棍?那不是害了她吗?”

    但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她痛苦的源泉,全是这个孩子。

    元善拿着电话点头:“下不为例。”

    元安放下手中冰凉的汽水,抬头看去,眼中一下亮起惊喜:“哥?”

    “她老公成天不着家,早搞破鞋去了,管什么管?”插话人满嘴不屑,“指不定那破鞋也揣上了,那边有孩子,谁还管这边的闺女?”

    元志菁清楚地记得,每当母亲听到这样的话,面上神情都会变得不好,母亲会对自己没好脸色,而自己也会感到害怕。那时的她不懂,只觉得自己懂事一些、能干一些,母亲或许就不会生自己生气了。

    可就是这样渺小的知足,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元志菁觉得,文华只把她当妹妹,她就已经十分高兴了。

    妇联开始疏散围观群众,葛莉儿只能不情不愿地带着元善和主任进屋谈话,元志菁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和墙面融为了一体。

    元善来到地址的胡同口,还未进去,就见里面人群拥挤,似乎是在吵嚷。元善下了车,刚想问人,就听里面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但就算这样,葛莉儿也对元志菁不满意。

    原来元安他们没有离开北城,而是搬到了北城的边界地区。

    有人不认同,主动解释:“要是我每天都要面对这么一个老婆,我也得去找别的女人,就算是个母老虎,也算是个温柔乡。”

    就这样吧,她认命了。

    她的出生是一场悲剧,所以她的一生,也注定求不得圆满。

    元善听完主任的讲述,又听了葛莉儿的控诉,心火渐起。元安这个弟弟怎么十多年了还不长进,竟然和张淑华那时一样,他拍案怒起:“弟妹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把元安这小子给你抓回来。”

    看到这里,葛莉儿的无名怒火又冒了出来。要不是这个孩子,要不是当初护了这个孩子,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貌,老公就不会出去沾花惹草,生活也不会变成如此难堪。

    “旧社会的太平日子都没几个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哎呦,这人怎么回事?她老公呢?她老公不管?”

    “元安!”元善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站在冰室门前。

    文华也是纺织厂的工人,不过与她这个临时工不同,文华是有正式编制。文华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却不敢放进心上,因为她不敢高攀文华。                                                /p>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展开说说?”

    听到这里,众人发出整齐的嘘声:“这哪是当妈啊,这是当仇人啊。”

    元善有些生气,瞪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葛莉儿,对着主任自我介绍道:“我是这家人的大哥元善……女同志,请问我弟弟去哪了?战时我们失去了联络,现在新秩序建立,我才能从女儿那边得知到弟弟的消息,一知道住址我就立刻找来了……”

    葛莉儿用大大的方纹围巾缠着头,枣红的底色嵌上棕色丝线,正是当下最时髦的款。

    元善出门后就找了一家有电话的店铺,开始给元之荞打电话:“之荞,能不能用你那系统帮我找一个人?”

    元之荞研制出全国联网的人口系统,以及可承载这种庞大系统的电子计算设备后,星网终于上线,而元之荞也在全国各地录完人口信息之前,查到了元安一家。

    她想过,又放弃过,接着又忍不住再从头想过。

    元善拿到了小舞女的几个住址,马不停蹄地赶去上面的地址,却在前往第一个住址时,在街边的饮冰室看见了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元安。

    “哟,这是你女儿吧?你俩长得真像,你女儿可真有福气。”

    她看着元志菁,此刻的元志菁正安静地站在一旁,缩着肩,微微低头,懦弱的样子。可即使是她身形不太好看,却也无法拖垮她容貌的昳丽,就算是那偏黑的皮肤也难掩风华,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葛莉儿。

    “弟妹,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元善惊骇地听完路人给他讲述的经过,看着元志菁那张与葛莉儿相差不大的脸,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他弟弟的女儿,于是元善大步走上前,挤开人群,对着葛莉儿询问,“安弟去哪了?孩子的婚事,有你这么乱来的吗?”

    有的时候葛莉儿会对元志菁好,但这样的好通常持续不了几天,葛莉儿就会换上恶毒的嘴脸,对元志菁进行长时间的辱骂与责罚。

    “是元同志啊,”见到有话事人出来,而且还是个明事理的,主任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元同志,我们也不知道元安同志去哪里了,但元志菁姑娘这事……”

    “这小美人胚子长大后不得了哦,说不定要比妈妈还美哦。”

    元志菁很熟悉葛莉儿这样的神情,她知道,母亲又要打她了,身体条件反射性地蜷了起来。

    元志菁怯怯地看了葛莉儿一眼,眼睛明明想要反驳,嘴里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爸爸,这事违背工作原则,你要是想查,得经过手续批准。”元之荞有些无奈,虽然是自己人,但开后门的事还是不能随便做。

    妇联主任一见葛莉儿异样的目光,立即意识到不妙,于是错身一步,挡住了半个元志菁:“葛同志,你这是要干什么?”

    元志菁记得小时候,母亲还是很好的。因为家境不富裕,母亲会学着做衣服,那时总是自己一件、母亲一件,两人穿相同花色的衣裳,旁人远远一望便知她俩是母女。

    葛莉儿攒紧了手心,指节被握得发白。

    得知这一事实后,她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但绝望过后,她却很快过渡到了接受。

    元善有些着急:“这事关系到你叔叔一家的未来,爸爸来不及批字条、过手续了。”

    于是元志菁拼了命地干活,小小年纪就帮洗衣服、帮做饭,有时候不用葛莉儿开口,元志菁就提前把家务全干完了。

    《剧情在手,盒饭我有》

    有时候元志菁也会恨葛莉儿,有一次她哭着去找元安,元安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起葛莉儿生产的故事。元安原意是宽慰元志菁,可元志菁听后,只好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恨,强行变为无法诉说的愧,然后把自己包裹起来。

    说到这里,女工忿忿不平:“要不是我猜到然后及时赶来,昨天志菁就要被你强卖给那个老光棍了!”

    “莉儿,看你女儿就能看到你的样子,小菁这么漂亮,要是你脸没受伤……”

    元志菁想,也许,这就是书里说的命运吧。

    她心里难受,却不知为何难受、因何难受。她想解脱,却不通其法、不得其变,于是她只好埋头讨好母亲,更努力地做活,试图靠此赎罪,靠此得到转机,靠此求到幸福。

    元志菁想过,母亲是不是真的恨自己,是不是自己嫁人离家,才能让母亲、让自己得到真正的自由。

    议论像是夏日随处可见的知了猴,嘹亮又恼人,却又赶也赶不走。葛莉儿眼眶涨红,用力拉了拉布头,似乎这样就能盖住外面的声音。

    那会,自己常常能见到母亲的笑,也能肆意地躺在母亲怀中撒娇卖痴。

    元志菁不敢相信,母亲得知后的第一件事,竟是要把她嫁给一个岁数大、模样矮小的赖头男人。

    “葛同志,元志菁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妇联的女同志苦口婆心,试图用法律让葛莉儿改变主意,“小菁今年才十六岁,国家规定女性年满二十周岁才能结婚,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元志菁小心地守护这些小小的幸福,隐藏着那些幻想成真的承诺,与文华点滴的瞬间,每到睡前尝一尝,她都能做上整晚的美梦。

    后来战事频发,元志菁记得每一个枪声四起的夜晚,母亲总是抱着自己,轻拍自己的后背,细语安慰,那时的她从未感受过害怕。

    当元之荞把这个消息告诉元善和梁桦,元善立刻表示要去找元安,还急得让元知宁去给医馆挂上“休诊一日”的告示,好空出今日寻人的时间。元之荞无法,只好雇了车,让人载着元善去系统登记的入住地址。

    “这位同志你是谁?”妇女主任打量着元善,疑惑出声。

    彷徨之时,她遇到了文华。

    布头一侧垂下,隐隐遮住葛莉儿受伤的半边脸,像极了风沙地区百姓的装束。葛莉儿眼中不忿,看着女儿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满脸怨恨:“她自己有心上人,想早点结婚,关我什么事?”

    元之荞察觉到元善语气的中的不同,于是打开电脑,说道:“只有这次,爸爸下不为例。”

    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元志菁不清楚,只记得自己依稀长大,母亲的脾气就渐渐变得不好起来,也是在这时,她开始时不时听到旁人对自己的评价与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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