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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犬吠由远及近,一只白面大黄狗甩着尾巴来水边找归舟,大黄毛茸茸的身子绕归舟一圈,爪子趟过清水,蹲在大青石头上看着归舟玩儿水。

    一个孤独的小孩儿搂住一只肥硕的大黄狗,互相依偎着,躺在宣软的干草上酣然入梦。

    归舟轻抿一口茶水,两人一时无话,静心听雨,只余雨声在静室分外明显。

    而且,林仲的酒品向来不好,在外喝酒了、受气了就回来打人,被打最多的就是归舟,因为归舟是“外人”。

    归舟看信时的心路历程怎么样,青松童子是不清楚的,反正不会很好就对了,今早含混吃完饭的以后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说归舟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白榆半斤八两。

    连大黄都有自己的狗窝,可是归舟在林家连一张床都没有,只能睡稻草堆。

    归舟点点头,低声道谢,自顾自往荷花池边的书房去,青松童子目送他远去,摇摇头,转身继续安排庶务去了。

    林家养着一只大黄狗看门,不过大黄狗只与他非常亲近,大黄狗每次看见归舟回来的时候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就要往他身边凑。

    “身体无碍,伤口已经愈合,昨晚之事······是我对不起师兄和那位师兄,我带来礼物向师兄赔罪。”归舟垂下眼皮,神情漠然。

    梦中不知身是客。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你昏睡了三天。”白榆慢悠悠道,语气温和,“就当不打不相识,是我师父该道歉,他知道云隐,他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死劫不可逆,天道不可欺。”

    又是一年夏季,半夜时分,连风都带着白日的热气,蝉慢慢破土而出,等待着十七年一次、转瞬而逝的光明与自由。

    邻居家的枣树有一枝攀过墙头、越过墙来,正搭在狗窝上头,已经挂上星星点点的青涩枣子,青色的、小小的,离成熟还差得远。

    阿黄“汪汪汪——”。

    他今日捡果子回去晚了些,才进门就被黑着脸坐在堂屋的林仲的掐着胳膊扔出门外。

    “不过你的嘴皮子可能没他那么利索,他被我师父锁了大半灵力和神魂,力量不会太强,如今只能练练嘴皮子了。”

    归舟回过神来,接过信件,青松童子很识趣退出去。

    池中残荷没有被拔除,稀稀疏疏地歪倒在池面,水面被雨丝点得皱皱巴巴,看不出残荷凌乱的线条倒影,白鹤掠过水面,叼起一条鱼飞远,鸭子都跑到岸边芦苇丛躲雨去了。

    “青松师兄,师兄呢?我找他有事。”归舟有气无力,脸色还有些发白,眼底水光潋滟。

    归舟从梦中挣脱开来,睁开眼看见的是斗帐上的蝙蝠暗纹。

    “那位师兄……真是性情中人,想来他生平应当念头通达,未曾生过心魔。”

    “护山大阵叠加禁制和封印,这五年,也就是在论道大会之前我们是不可能出去的,只能在绿竹山范围内活动,就当自囚于此,同做一回隐士罢。”

    回忆中止,归舟穿戴整齐打开门,青松童子飞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道:“师兄······”

    月光洒落大地,蟋蟀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明显,风声“簌簌”而过。

    有意思的是,含混再怎么指天骂地,跟白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也是乖乖的,一句多余的屁话都不敢多说。

    镜花水月被柳枝打碎,不久后,破碎的残片重新变得完好,这才是真正的破镜重圆。

    “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归舟想,柳枝轻轻拍打水面。

    阿黄站在门口等归舟开门进去,自己在后面跟小弟们告别,才从门缝钻进院子,钻进自己的狗窝,归舟跟着阿黄钻进狗窝,搂住阿黄,小声道:“好阿黄,好阿黄。”

    唤来好多狗朋友,一群狗狗簇拥着归舟,护送他走过月光如霜的乡间土路,送他到林家门口。

    第二日,归舟就带着礼物亲自上门道歉,青松童子受宠若惊,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归舟觉得脚凉,弯腰拎起一双大号草鞋,轻揪大黄毛茸茸的耳朵,轻声商量:“阿黄,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归舟叹道:“师兄胸怀宽广,是我太过偏执,以至于犯下错事。”

    归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他总觉得自己的灵魂桎梏一隅、□□困顿泥潭,天地之大、无立锥之地。

    林仲向来知道打哪个部位不会造成脾胃伤,他虽然喝酒但神志清明,喝酒从不会让人昏头,他从心底觉得归舟不是他的孩子,不能虐待太过。

    《我在晋江修无情道》

    归舟走路无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眺望远方山林和天际。

    林仲一来是在主家那里受了气,喝了二两马尿后家里众人偏又对他避之不及,只能找到归舟这个出气筒,二来嘛,就是要给归舟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省得下次他再不听话、到处乱跑。

    他这段时间天天早上吃完饭就开始嘟囔这个,可想而知,被归舟胖揍一顿有多窝火。

    “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粗话,骂起人来也有股子气吞山河的架势,你尽管骂回去便是,若是吵不过……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过年时斑驳破旧门扉被糨糊糊上的门神还在,已经过了半年,门神鲜艳的颜色褪去,一半纸在风中频频点头。

    归舟知道林仲是存心拿他撒气,这种事,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

    没办法,白日里蝉扒着树干大声尖叫,一叫一整天,晚上都不停歇。

    窗外梧桐瑟瑟,透过明瓦,越过雕刻松鹤的檀木千工拔步床,拨开秋香色蝉翼纱斗帐,打碎归舟残破不堪又昏沉的梦境。

    没有理由,拳脚如雨点般落到归舟小小的身子上,归舟无能为力,只能抱住自己的头,蜷起身子,迎接这场疾风骤雨。

    窗外湿润微冷的秋风冲散室内的暖香,雨声更加明晰,让归舟清醒几分,百宝阁上珊瑚状的火石还坚持使室内暖和,有一种半热半冷的怪异体感。

    不知过了多久,林仲累了,临走前最后踹了归舟一脚算作结尾,瞥归舟一眼就回屋关门自顾自睡了,只剩下归舟小小一个缩在土坑中。

    白榆眼睑半瞌,错金短剑平放在手中,剑尖放一只白玉杯,杯口朝天,接瓦当雨水水,水滴溅出小小的水花,打湿剑尖,又从剑尖落下,盖雪毛茸茸的尾巴圈住自己的爪爪,乖乖端坐在一旁等待。

    归舟蹲在河岸边的葱郁的水杨柳丛里,摆弄水下的鹅卵石,清水潺潺而过,流萤乱舞,明月高悬;蛙声起伏,四下无人。

    “这段时间很可能会去找你的事,若是他挑衅在先,你只要不伤及性命就好,他皮糙肉厚的,耐打。”

    今日又是秋雨连绵,尖锐的冷,青松童子拨开珠帘,递过来一封信件道:“师兄,这是清风师叔留给您的信件,清风师叔说若是您······就给您看。”

    他想:“真没意思。”

    白榆盘腿坐在荷花池那一面的廊檐下听雨,飞檐上蹲着一只尽职尽责的脊兽,垂下一枚铃铛,清脆的铃声隐没在微风秋雨,雨滴顺着灰黑的简瓦流到板瓦、从滴水瓦滑下,在水面绽开一朵花。

    青松童子微微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归舟眼底                                                的水光,脸色不变:“郎君在后院,荷花池边的书房里,郎君经常去那里练剑、学习。”

    借此释放心底隐秘而久远的嫉恨——恨归舟登上仙途,自己却在人世间徘徊,受尽人生八苦。

    林家很用心地在养大黄,只是不肯好好养归舟。

    河岸边浅滩处,一座鹅卵石垒成的小池子里面引来几只小鱼苗,正伏在石缝中小憩,归舟雪白的脚泡在水里,享受夏日难得的清凉与安静。

    “没关系,就是可惜含混一同被封印在山中,他性情向来跳脱,让他乖乖呆在一个地方几年不亚于凌迟,就当磨磨他的性子。”白榆语气染上一些笑意。

    傀儡赶紧上前拨开床帐,帮他身后放上软枕,归舟目光虚虚看向窗棂,怔愣许久,嗓音干涩且有气无力道:“开窗户。”

    阿黄的狗窝很大、很高,门口还要挡上一半,冬天还要在狗窝门口挂上草席,确保冬天大黄不会冷,里面一年四季都铺着柔软厚实的干草。

    白榆接满一杯水,放下短剑和玉杯,看着远方轻声道:“好些了吗?伤口还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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