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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是没有停,甚至下得更大了些,雨打梧桐,瑟瑟之声不绝于耳。

    元明摇摇头,坦白道:“我进不去隐山,我的阵法造诣没有清风高,不过你师父跟我说过你尤其喜欢一只雪豹,小时候睡觉都要抱着呢,。”

    窗外风雨如晦,透出暗光。

    归舟躺在松软的床上怔怔盯着看秋香色蝉翼纱帐子,上头带着蝙蝠暗纹,床帐四角垂下的香囊和床帐边角随风微动。

    远处修竹垂腰,底下杂草丛生,云雾早早被秋雨压下。

    竹叶翻飞、雨势渐小,风带着沾满雨滴的竹叶坠到归舟的油纸伞上。

    归舟点点头,小狗睡得正香,粉色的脚垫时不时颤抖,小心递给白榆。

    “也怪我,当时跟云梦泽一只泥鳅精打了一架,浑身淤泥,衣裳也成布条儿,走街上都没人敢靠近我三尺内。”元明继续道。

    白榆递上一个盒子,归舟收下,叹气道:“昨夜之事就当个乌龙罢了,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元明目送归舟撑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升起雨雾中,心中暗叹。

    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想问得很多,问云隐、问清风道人、问那位故人······还有多年前的慧能。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元明道人嘿嘿一笑,继续说,“当时我在人间游历,这孩子说我面黄肌瘦的给我买了两个大馒头吃。”

    “嗯,一个不好的梦”归舟微微垂头,捏紧油纸伞的伞柄,指节有些发白,“我忘了梦境,可是它带来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那个梦只记得零星几个片段,如同惊怒之下随手摔碎的琉璃盏,零落一地碎光。

    没办法,只能捞起小胖狗放在臂弯。

    元明舞完一场,神清气爽,连喘气都不曾,转眼看到撑伞挺立的归舟。

    收起竹枝,大步上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身体看来不错,只是魂魄有些不稳,你昨晚做梦啦?”

    归舟扶住自己抽疼的额角,光脚下床,跌跌撞撞移到窗边,顾不得隔夜茶的苦涩,拿起桌上残茶一饮而尽。

    站在竹林边久了归舟才发现端倪,元明手中的竹枝每一次挥出去都浑然天成,剑意圆融,修行早已融入日常生活。

    狸花猫的尾巴转着圈戏弄小胖狗,小狗气得直哼唧,最后哼唧一声转身不动,明显是生气了。

    他本想给自己解一下梦,可是他手肘支在桌子上想了半天也未忆起梦中事,只有那股愤怒仍带余温。

    “错不在师兄,或许是天色昏暗未看清人,才会认错,我从未放在心上。”归舟微微躬身,狸花猫从怀中轻巧落在地上,跑远了。

    白榆被木偶引着来到室内,笑着道:“昨日之事是我之过,没想到竟走一日可用有眼无珠来形容自己。”

    “半夜换了一身道袍,橙红色的那种,特亮眼,衬得我人精神。翻墙去他家,装活神仙收他为徒儿,嘻嘻。”

    元明手中之是一截普通的枯竹,每一次挥动都如同稚子拍菜花,杂乱无章。

    归舟被吓得直接睁开眼,窗外愈发明显的风雨声带他挣脱梦魇,后知后觉才感到喉头干涩,给他一种快要喘不过气的错觉。

    归舟向来是不做梦的,除了刚被清风道人抱回隐山那会子,表面身体无碍内里早已空乏,因此夜夜惊梦、每晚都高烧昏厥,白日精神不振。

    归舟见势不妙,心念一转,赶紧拾起个话头子抢先堵住元明道人的嘴:“白榆在人间是怎样拜您为师的?”

    “身体可还好?万一感染风寒可要难受好多天,对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想问?”元明道。

    夜明珠柔和的光打上明瓦,归舟坐在窗前又喝完一杯凉水。

    归舟取出拿起龟壳和三枚古朴铜钱,正要开始摇龟壳,又想到什么,轻叹一声放下龟壳铜钱。

    近亲而怯,关心则乱。

    “长庚那孩子,我怕他迟早走上歧路,唉呀,真是……徒儿都是债啊。”

    元明道人这下子可浑身来劲,拉着归舟就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再加个天地起源的长篇大论,顺便扒一扒修真界八卦。

    即使有安魂香的加持,归舟这一夜在偌大的千工拔步床睡得也不踏实。

    归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依旧不显,搪塞道:“是在家中养的一只小雪豹,与我相伴多年,我很担心它。”

    “他们很乖的,都是很乖的孩子”白榆低头看猫猫和狗子的眼神温柔,“它们真的很乖,能听懂我说话。”

    “不要。”归舟淡声拒绝。

    秋雨如针,随风带来细细密密的冷意,扑到归舟的脸上,倒是让他清醒了一些。

    元明道人正在竹林中练剑,他只是一位隐居在山中、岌岌无名剑修,一生只爱栽竹养鹤,从未与人比试过剑。

    行礼之后撑伞离开,木屐“咔哒”声在寂静的山林小路间分外明显。

    未时,才有草木点化的小道童送来小狗和狗窝、玩具等,安顿好小狗,归舟套上木屐出门寻元明道人。

    元明道人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凑近悄咪咪道:“我跟你讲,师叔这里还有好多修真界的八卦,你要不要听?”

    “长庚当时被奶妈嬷嬷领着逛街,看我可怜叫人给我买两个大馒头。我一瞧!哎呦,这孩子骨骼清奇、心地纯善,是修仙的好料子啊!”

    归舟垂眼看怀中的小狗道:“珍珠能放在我这里养几天吗?我很喜欢它,能让它陪我几天吗?”

    归舟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句诗——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我想问问云隐怎么样了?我很担心她,她的寿数不多了。”归舟抿抿嘴,犹豫着问出来。

    白榆有些不舍,转而又想到归舟刚来这里,只道:“等珍珠醒过来我问问它,还是要尊重小狗自己的意愿。”

    清风也不过会些粗陋的医术,后来清风让云隐从隐河里捞出几个明亮的灵魂,他们生前是小儿疾医,于此一道颇有建树,因此得来一个方子,这才治好惊梦昏厥的毛病。

    归舟本就喜静,现在听完八卦头疼得实在厉害,道:“昨晚没有睡好,看天色不早,我就回去休息,今晚我会记得关窗。”

    一只毛茸茸的白土松狗,上蹿下跳用爪子扒拉窗口和墙,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浆,它还太小,抓不住窗口,只能在底下急得“嗷呜嗷呜”转圈儿叫。

    配上一盘瓜子就能让元明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喘气儿,文字具象化都敢堵塞长江黄河的各个支流,厉害得很!

    第二日午后才醒来,一只长毛狸花猫蹲坐在窗口舔爪子,尾巴圈住雪白的毛毛山竹。

    难得今夜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古朴端庄的错金博山炉生出出缕缕轻烟,不多时便向后倒去、消弭于无形,只一缕余暗香。

    “人家乞丐见了我都得丢给我俩铜钱,小孩儿看了绕道儿走。”

    《我在晋江修无情道》

    干涩的喉咙被凉水滋润过后这才减缓了灼烧感。

    元明、白榆、归舟三人住的院子景观并不相同,都是自己设计摆弄的,清风道人和云隐特意为归舟找来一株百年梧桐,栽种于窗前。

    元明道人轻轻呷一口热茶,思虑半刻:“云隐?你若是担心她,我便带你去找她,她居住何处?”

    竹叶聚集的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一声召回归舟的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好长时间,腿脚有些酸。

    归舟面上依旧淡然点点头,口中直道缘分,说着起身欲走。

    睡前忘了关窗户,窗口的桌子上还放着前半夜剩下的半杯茶,秋风拂面而过,极凉。

    归舟收起伞,随手靠在亭子边,坐下咽一口水润润                                                喉咙才道:“昨夜忘了关窗,安魂香怕是没有闻到多少。”

    归舟并没有合上窗棂的意思,轻嗅空气中清冷的尘土味儿。

    归舟穿好衣服,沉甸甸的狸花猫抱了满怀,门才开了一条小缝就挤出来只小胖狗,一进来就‘唧唧歪歪’去够狸花猫垂下的鸡毛毯子一般的尾巴。

    元明道人叹息:“你俩还都是小孩儿呢,这么闷,不懂生活乐趣。”

    “安魂香呢?用了吗?”元明拉他到小亭子下的石桌椅坐下,给归舟倒一杯竹叶茶,开始仔细询问。

    屋内的安魂香早被秋风冲散,余下的暗香也被寻不见踪迹。

    归舟从他的每一个招式中窥见元明的所追寻、恪守的“道”,逍遥而绚丽,如汪洋肆意、沧海横流。

    他依稀记得梦中人那绝望而不屈的愤怒,愤怒如同正盛的烈火,欲焚尽世间一切枷锁。

    归舟失落点点头,转而又说起白榆。

    小土松甩着尾巴乖乖窝在臂弯睡得正香。

    思绪杂乱,干脆不想,直接回床上睡觉,不知不觉间再次沉入梦境。

    元明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听他聊天的人,连忙按住他坐下,开始自己的表演。

    狸花猫轻轻跳下桌案,绕着归舟的小腿转,最后直接倒下露出软软的肚皮,引归舟来抚摸。

    “而且清风在你走后设下锁山阵,所有人只能出不能进,我不知阵法打开条件也没有钥匙。”

    白榆道:“珍珠和盖雪是我养的,没有打扰到你吧?这是我准备的礼物,算是给师弟赔罪。”

    前半夜忽地下起雨,窗外一株葳蕤梧桐,枝叶摇曳。

    “孤光这孩子太过无情,倒是比恪守君子之道的长庚更君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元明的声音被渐大的雨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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