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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热粥落肚，他又被架起，塞进马车，马车疾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地方，又被人拖牲口似的脱下来，被人擦身、换衣、重新束发。擦身的大娘手劲儿很大，苏檀疼得不敢说话。
苏檀暂时放下思虑，克制地一口气吃了好些汤羹，将肚子垫到七分饱就强迫自己停下，吩咐撤宴。
不对劲！苏檀一下汗出来了。北五所又称乾东五所，虽比不上东西六宫的地位，但绝不是戴罪之身的侍卫可以住的地方，相反，这里是收拾收拾就能安置一些低位份或年事已高的嫔妃住的地方……
出了宫，又被抓回宫，兜兜转转，除了饿了一阵肚子，什么也没得到。苏檀坐在马车里，肚子又饥饿的咕咕叫起来。那一碗温热的粥落进肚里犹如雪入沸油，消化得一点不剩了。
苏檀觉得自己又要发病了，蛰伏已久的疯病在阴暗中重新抬头在悄悄啃噬他的骨头。他想师父，想那个故作严厉又经常很不正经的的老瞎子，想的哭都哭不出来。
好饿。
罗三儿喏了声，去找了面镜子捧给苏檀。镜子明显是女式的菱花镜，不知是哪
好饿。
“苏卿，你是聪明人，枉负了朕的心意，应该知道怎么做。”
红丸……红丸……对了，是红丸。先帝驾崩，阖宫惊慌，与红丸案有似牵连的宫人纷纷被拉去问询，人人自危，深恐一不留神触了霉头。皇长子仓促即位，诸事纷繁。他看宫中形势险恶诡谲，若是因着红丸案的由头查到自己头上，指定要大难临头走不脱了，决意先远离为妙。
“臣犯了欺君之罪。”
面前是皇帝，不可御前失仪。
小太监道：“这是北五所的知秋殿，知道公子要来住，特意打扫过的。”
“谢陛下。”苏檀艰难地爬了起来，就算气力虚弱，他也不能在御前失仪，端正地爬起来，低头一言不发。
按礼仪，即便得天子谕令，臣子亦不可直视天颜。苏檀只不过微微抬起头，脸颊侧现出一双手，强行将他脸抬了起来，几乎与天子对视。苏檀刹那惊慌不已，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但他身子只是微微晃了一下。
好饿。
怎么做？给您三跪九叩？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想把我炖了？还是炼成丹药？苏檀浑浑噩噩的啃着自己的手指，一不留神，手指被咬破了，渗出的血珠在口腔漫开铁锈味。无端的，他想起放在蒸笼里的那双手，修长如玉，指甲上还染着鲜艳的丹蔻，指腹还精心地擦上了薄薄的胭脂，玉人双手摆出拈花的姿势，血放的是真干净。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的架起他，碗自然是丢地上了。苏檀登时有些恍惚：碗，我的碗。
肠胃里叫嚣的饥饿和蠢蠢欲动的疯病一并退缩消失了，他头脑清醒起来：朱由校大概终于想起要人命的诏狱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要来看他了。
他觉得自己又要犯病了，好像又回到了纯阳观的柴房，被人当作疯子，暗无天日，饥肠辘辘，抓到一只老鼠都会欣喜若狂。
“你看我的脸……”他稍微改了语言，“我的相貌，难道不难看么？”
他目光转向一直站立的小太监，斟酌言语后开口问：“你叫什么？”
他麻木地等待，直到听到太监独有的尖利音色响起，他想也不想地跪了下去，头低下去。从这个视角看，他只能看到门敞开，从两侧涌入一双又一双皂靴，秩序井然地排开，等一截绣着海水纹的靛青袍角跨过门槛，太监们都跪下山呼万岁。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他蓦然想起万历皇帝“十俊”的传言——尽管只是传言，还是不得不怀疑这癖好是否有祖传的可能——那也不对啊！朱重八也不这样啊！难道是裕王府这支血脉出了问题？
他知道狱卒的威胁也仅仅是威胁而已，不然以诏狱之穷凶极恶，进来的第一天他就得浑身上下就得没好皮了。
只有皇帝才能下令将人关进诏狱，光宗之后，就是皇长子即位……苏檀换了个手指继续咬着，好像这样的咀嚼可以缓解焦灼的饥饿。
苏檀知道自己没法辩驳，只有认罪求饶才能争取一线生机：“微臣自知罪孽深重，陛下要罚什么，微臣都愿意接受。”
小太监急忙行礼道：“小的名叫罗三儿，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公子。”
苏檀呆呆的凝望着牢房中唯一的一线窗，狭小的窗能让他看到树的一截绿意葱茏的树杈，绿叶簌动间的一丝丝蓝。
“苏卿平身。”
狱卒不不无威胁地告诉他，他隔壁的隔壁的囚犯以前是临江知府，现在关在诏狱里已经足足有三十七年，人还吊着一口气，但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四肢俱废、脓疮满身，已经和人彘没什么区别了。
苏檀终于挪动脚步，绷着脸进屋。小太监问时候已不晚，是否要传膳时，他喏喏地应允，不一会，丰盛的餐食就已摆上桌。
“弃了什么约？”
“公子？公子？”小太监唯恐苏檀勃然大怒，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快些进屋吧，入了夜，宫中不许随意行走的。”
好饿。
空荡荡的饥饿让舌尖生出虚幻的味觉，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为求生吃的各种东西。吱吱叫的老鼠、蚕，蚂蚱，还有别的。老鼠，能找到老鼠窝最好了，老鼠很会藏粮食，能扒拉出很多干干净净的粮食来。
朱由校没有立刻说话，苏檀低着头，他没力气思考皇帝在想什么。
“你自己倒清楚，又为何明知故犯？”
“随朕回宫吧，若是下次还敢再犯，决不轻饶。”
没人关心他的碗。苏檀被拖行了很久，按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质地比平日更稠一点的白粥，他看冒着丝丝缕缕热气还有米香味的粥愣了会，捧起碗，慢慢喝起来。
脏兮兮乱糟糟的囚犯是不能污了天潢贵胄的眼的。
他想起朱由校强迫他抬脸时的动作，想起他说的话，蓦然明白了。肚子饿了头脑都变愚钝了，朱由校那意思，分明是要他做男宠的！
湿冷阴暗的牢房，窸窸窣窣老鼠活动的声音。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牢房里悲悲切切、半死不活的惨痛□□。
苏檀犹豫了下，将在狱中打磨了千百遍的话说出来：“微臣擅离职守，背信弃约，罪该万死。”
肚子又叫起来，苏檀不记得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我有吃过东西吗？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狱卒早上来送过吃的吗？
狱卒来送饭，会敲敲房门，牢房里的犯人必须赶快爬起来，用碗去接饭食，动作慢了，迟了，送饭的是不伺候的。苏檀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短暂清醒过来，以最快速度抓起身边的碗就要爬起来，却见到门开了。
屋内的太监似乎得了天子的指令，默不作声地悉数退下，轻轻掩上门。
朱由校凝视着他：“苏卿，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朱由校为什么要关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北镇抚司监狱又被称为诏狱、锦衣狱。挨廷杖、被阉党指着鼻子骂，自诩朝中清正的官员都可以一笑而过，甚至引以为荣，而谁要是能从诏狱走过一趟还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不论是谁都要对其肃然起敬。
这些他统统都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进诏狱待了有多久，几天？一个月？应该没那么久吧？
罗三儿开始搜肠刮肚奉出不多的墨水：“公子莫要自嫌，以小的眼光看来，公子您貌若春华，朗若青松……”“停！”苏檀鸡皮疙瘩起来了，头有些痛，“不必说了，你……你去找面镜子来，我自己看。”
没了碗怎么吃饭？
好饿。
苏檀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蹲上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监狱。
好饿。苏檀咬着手指，吮吸着皮肤上微微的咸味与腥臭。稀里糊涂的想，锦衣卫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是那个蹲在街角卖鸡蛋的大娘说的吗？还是兴盛酒楼那个出了名的记性好、过目不忘的圆脸小二？
我好像跪错了。苏檀迷迷蒙蒙的想，不应该这么早下跪的，应该等他进来……到底怎么跪来着？算了，总不能当着他面起来再跪一次。
苏檀解脱似的松了口气，跪下谢恩。
好饿。
牢房外数声碰撞轻响。
好饿。
但是到现在，还没哪位大人来提审他，更没人对他上刑，甚至狱卒骂骂咧咧地来送饭的时候，都没少他半勺清粥。
“苏卿，抬起头来。”
真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俗世男女胡天胡地放纵乱玩也就罢了，怎么连宫内也……
“……臣与陛下约定，要在年时去街坊上带来时兴的花灯和糕点。”苏檀有些无力，被关进诏狱者不知凡几，理由这么荒唐的或许只有他一个，说来说去，只怨他彼时把朱由校兴奋的期许当作童言戏语，压根没放在心上。
肚子填饱，他终于有力气思考问题。心情沉痛地想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一步。
他摸摸自己的脸，开始怀疑起这个小屁孩是不是审美走歪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摸打滚爬金戈铁马过来的，来紫禁城还是当站岗的侍卫，日晒风吹一个糙丘八和时下流行的偏好一点不搭边，更何况他在诏狱里待了那么久，饿得瘦骨嶙峋，脸颊都突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昏昏沉沉的，待马车驶入宫中，在宫内又换了一顶小轿，摇摇晃晃，等小轿落地，小太监掀起轿帘：“公子，请下轿。”
苏檀从半梦半醒里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建筑模样就是一愣，这明显是在深宫内，朱由校指的“回宫”是回这？感觉不对劲了：“这是哪？”
“欺君何处？”
他想过离窗近一点，但窗子太高，墙面是斜的，他使不上劲，扒拉不上去。诏狱的伙食仅仅能供他活着而已，他没有力气。
] 一碗热粥落肚，他又被架起，塞进马车，马车疾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地方，又被人拖牲口似的脱下来，被人擦身、换衣、重新束发。擦身的大娘手劲儿很大，苏檀疼得不敢说话。
苏檀暂时放下思虑，克制地一口气吃了好些汤羹，将肚子垫到七分饱就强迫自己停下，吩咐撤宴。
不对劲！苏檀一下汗出来了。北五所又称乾东五所，虽比不上东西六宫的地位，但绝不是戴罪之身的侍卫可以住的地方，相反，这里是收拾收拾就能安置一些低位份或年事已高的嫔妃住的地方……
出了宫，又被抓回宫，兜兜转转，除了饿了一阵肚子，什么也没得到。苏檀坐在马车里，肚子又饥饿的咕咕叫起来。那一碗温热的粥落进肚里犹如雪入沸油，消化得一点不剩了。
苏檀觉得自己又要发病了，蛰伏已久的疯病在阴暗中重新抬头在悄悄啃噬他的骨头。他想师父，想那个故作严厉又经常很不正经的的老瞎子，想的哭都哭不出来。
好饿。
罗三儿喏了声，去找了面镜子捧给苏檀。镜子明显是女式的菱花镜，不知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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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你是聪明人，枉负了朕的心意，应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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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犯了欺君之罪。”
面前是皇帝，不可御前失仪。
小太监道：“这是北五所的知秋殿，知道公子要来住，特意打扫过的。”
“谢陛下。”苏檀艰难地爬了起来，就算气力虚弱，他也不能在御前失仪，端正地爬起来，低头一言不发。
按礼仪，即便得天子谕令，臣子亦不可直视天颜。苏檀只不过微微抬起头，脸颊侧现出一双手，强行将他脸抬了起来，几乎与天子对视。苏檀刹那惊慌不已，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但他身子只是微微晃了一下。
好饿。
怎么做？给您三跪九叩？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想把我炖了？还是炼成丹药？苏檀浑浑噩噩的啃着自己的手指，一不留神，手指被咬破了，渗出的血珠在口腔漫开铁锈味。无端的，他想起放在蒸笼里的那双手，修长如玉，指甲上还染着鲜艳的丹蔻，指腹还精心地擦上了薄薄的胭脂，玉人双手摆出拈花的姿势，血放的是真干净。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的架起他，碗自然是丢地上了。苏檀登时有些恍惚：碗，我的碗。
肠胃里叫嚣的饥饿和蠢蠢欲动的疯病一并退缩消失了，他头脑清醒起来：朱由校大概终于想起要人命的诏狱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要来看他了。
他觉得自己又要犯病了，好像又回到了纯阳观的柴房，被人当作疯子，暗无天日，饥肠辘辘，抓到一只老鼠都会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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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没有立刻说话，苏檀低着头，他没力气思考皇帝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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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朱由校强迫他抬脸时的动作，想起他说的话，蓦然明白了。肚子饿了头脑都变愚钝了，朱由校那意思，分明是要他做男宠的！
湿冷阴暗的牢房，窸窸窣窣老鼠活动的声音。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牢房里悲悲切切、半死不活的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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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与陛下约定，要在年时去街坊上带来时兴的花灯和糕点。”苏檀有些无力，被关进诏狱者不知凡几，理由这么荒唐的或许只有他一个，说来说去，只怨他彼时把朱由校兴奋的期许当作童言戏语，压根没放在心上。
肚子填饱，他终于有力气思考问题。心情沉痛地想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一步。
他摸摸自己的脸，开始怀疑起这个小屁孩是不是审美走歪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摸打滚爬金戈铁马过来的，来紫禁城还是当站岗的侍卫，日晒风吹一个糙丘八和时下流行的偏好一点不搭边，更何况他在诏狱里待了那么久，饿得瘦骨嶙峋，脸颊都突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昏昏沉沉的，待马车驶入宫中，在宫内又换了一顶小轿，摇摇晃晃，等小轿落地，小太监掀起轿帘：“公子，请下轿。”
苏檀从半梦半醒里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建筑模样就是一愣，这明显是在深宫内，朱由校指的“回宫”是回这？感觉不对劲了：“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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