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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大人质疑本监矫传圣谕,若有胆,大可入紫极面询圣君。不过,老奴可要提醒大人,一年前,天威降下雷霆紫电,险些赤南氏阖族罚没,一夜沦陷,总没有假。”

    不由冷笑,不屑道:“何处来的一窝狗儿,大清早于我衙署前嚣吠。大监莫非以为陛下缠病,便可任由猢狲称王,讹传一句信口诌来的旨意,便想要本官饮了这莫明来历的毒酒,引颈就死?真当我大齐紫宸、上尊下卑成了儿戏?”

    薛猗一个眼信丢过去,身旁那小内监重又将方才放出的话,盛气凌人地宣了一遍。

    这双玩弄政权的手,不必来为她一个妇人拭泪。王珠止不住地垂下浊泪,声音愈发低哑如钝刀:“世家有世家的纠葛,这纠葛好比烂泥里的苔藓,濒死时或可救命,不至失足陷入沼泽。那万万人之上,看似专断,却是独上高楼,随时随地都会落得个粉身碎骨。”

    微风吹斜细柳,在兽骨磨制的哨眼边发出低低的呜咽。

    《掌中念雪》

    南衡攥紧手,手中轻软的绢帕仿若虚无,他甚至能听见骨节迸发出的细微硌响。该激动?该兴奋?该感到解脱?手背上忽然一热,转瞬又凉又紧,胶着那块皮肤。

    他早年搭上沈贵妃的东风,亲手扶沈氏坐上了大齐第一宠妃之位,也从她裙下帐边,捞到了不少权力遗惠。

    前夕隐而不发是要等自己除掉太子这最后一道屏障,而今换他借刀杀人。

    枢密院与中书省两大权力机构成鼎足之势,值此胶着之际,薛猗莅临枢密院,一并同来的还有他新培养的几个“干儿子”。

    他们都是他的刀。这个奸宦始终明白,自己才是大齐权力中心最难缠的人。

    南衡心思千转,蓦地想到一节,自己镇日里执着于和王岚斗法,竟忽略此恶宦暗地里整合势力。

    ——是王珠的泪。

    银斛中的酒恐怕动了心思,是要人命的鸩酒。忙折身去禀枢相。

    王珠哽咽道:“你只身为利剑,要把王氏撬得天翻地覆,以血还血,要把整个朝堂剖裂刺穿,究竟只是为了两家宿仇,还是贪图上了江山社稷?也想拾起王氏夭折的野心,步那借女染指山河国祚的王岚之后尘?”

    尽管耐心耗尽,也要最后戏观猎物作困兽犹斗的挣扎。

    “池鱼妄图离开水,除非天生神力,化而为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南音,这不是阳关大道,只是一条不归路,你真的要徙向南冥摄取紫极,就不怕,众叛亲离吗?”

    紫服对上紫服,一人轩挺,一人雍坠。

    王岚惯居高位,已失利爪,虽妨碍,不足惧。龙帐中的君王更是形同瓮中人彘。

    “母亲,休言讳辞!”南衡听见母亲张口闭口全是那字,有诛心之感。

    五人服朱,一人服紫,煊华彪炳,气势凌人。

    王珠叹息抹泪,悔痛道:“音儿,一边是你,一边是王家,你懂母亲的心情吗?要是一切孽因都能为一个死字休止,母亲也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一半还给王家,一边还给你和坚成!”

    不至片刻,南衡俱服而出。乌纱笼冠,湛紫官袍,腰缠蹀躞。

    怕,怕也要去。这一程,他哪次有过退路?时势所逼,他不是华益,他没有选择。

    薛猗闻言,被耷拉眼皮包裹的缝眼中挤出一丝锐利,皮笑肉不笑道:“南大人,无法无天的是你,你集权僭越,搅弄朝堂风云。老奴劝你,悬崖勒马,即刻举酒以死相谢。否则,”他意味幽深地看定他——

    南衡听出母亲凝噎之中幽怨的意味,从身上找出帕子,要替母亲拭泪。“母亲,音儿会周全万事,你毋费心。此事了却,音儿便接回颠沛在外的族亲,让我们南家一家人团聚,再不受一点儿欺凌、毁诈和折辱。”

    “恨只恨春风野草,死灰复燃。难道一年后,陛下竟会昏昧到再纵你生路,凭你翻覆大齐千古之都?”

    舒和的薄阳初日,南衡眼角余光里杂入几丝刺目的赤金。

    这边厢,南衡以笔为伐,与王岚互相攻讦,情势几近白热。

    见南衡不动,他狭窄的眼缝中掠过一丝冷蔑,从领衽里移出一枚骨哨,放于口边,不着急吹响。

    “我等奉陛下口谕,为南枢相赐酒,请枢相出门跪迎。”一少年操起稚嫩嗓音,也学那大宦宣起御旨。

    所以刀悬于颈,砒霜陈于面前,他杀意昭彰,夺权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薛猗却是活脱脱一条豺狗,见沈氏式微,只怕已吞吃掉那女人手上的财脉兵权。拾人牙慧,据为己用。

    枢密院当值的衙吏见他手中平端一朱漆托盘,其上孤独呈放一只雕镂烂银酒斛,便知此一帮人来意不善。

    他一番言辞音高调细,奸邪狡诈,却有恃无恐。

    “等待大人的是狱中千百种酷刑,叫大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再来祈求本监,以利刃剖心,                                                恩赐你一个了断,可没那么容易。”

    沈氏是菟丝蔓草,君王颓败,她便凋萎。

    南衡清雅的目光凛然睨了过捧酒的内监,见他瘦小的身板与显荣的朱袍,到了年纪鼓突而起的喉结与尖细的嗓音,透着不伦不类的荒谬。

    甬道旁,朱墙后,花木间被金光丝缕似有若无地萦绕。

    那是金鳞。

    这话听来像哄慰,潜台词里全道出极其危险的默认。王珠抵住他的手,那双初长成的男子的手,坚润,温凉,指节分明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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