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上这是想换小白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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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来那会子一路舟车劳顿，颠得骨头都快散了架，沈容青是绝不想再体验一次。

    “皇后娘娘，”耳边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嫔妾拙嘴笨舌，也不曾读过些什么书，只会说些大海很大的话，实在不成样子。听闻历代君主东巡，均至黄海，若是今朝皇后娘娘也能亲眼看看才好。”

    “嫔妾愚钝。”沈容青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长大些便被太后接进宫抚养，好似金丝雀进到了另一个金笼子，眼前来来去去，还是同样那些，举手投足都像装了尺的人，率由旧章，遵而勿失。

    “就属你懂事，走吧，咱们回宫去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册子。”

    难道就只想让她按着册子上的流程走一遍？沈容青坐起身来，可是这样按部就班的事本也不必特地来吩咐她，且操持典礼是极体面的事儿，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多少是有些不配了，想到着，她又躺了下来。

    “嫔妾定当竭尽全力，”沈容青接过装着册子的锦盒，起身朝皇后行了个礼，“嫔妾告退。”

    “奴婢不是瞧着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嘛，”北月紧紧跟着沈容青，“今天日头大，奴婢午后去膳房寻些解暑的甜食来。”

    “东巡啊……”皇后喃喃，“那我怕是等不到了。”她后半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只有自己听到。

    那会，皇后娘娘已经大行一年有余了。

    总有人见不得她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吗？横竖她人都进宫了，总不能还把她赶出去吧。但是前世确实是被赶出去了。

    沈容青放下手中正在拨弄的荔枝，微微正坐，“嫔妾入宫后，虽品级不高，俸银也有百两，殿中宫娥内侍亦无须嫔妾供养，逢时遇节还有诸多赏赐，”她顿了一下，“可普通的百姓，若遇上风调雨顺，一年到头不过三两银子的收入，嫔妾听闻早些年大旱，民间尚有易子而食之事，骇人听闻，这是在汴京，在这大内，所不敢想象的事情。”

    沈容青见皇后没有说话，忙起身行礼，“是嫔妾失言了。”

    皇后有些讶异，自大选来，她只听闻新晋的沈贵人，整日就只知道往御膳房跑，想必也是胸无城府，贪图享乐之辈。

    她一直躺得平平的，但是她躺得越平，旁人就越想卷她，这是她想破了脑袋，想了两辈子也没想明白的事儿。横竖她人都进宫了，她与谁都不争，也不屑与谁争，怎么这也有人想来克扣一点她的银子，那也有人想来她脸上奚落一番，图什么呢。

    皇后见沈容青许久没有言语，只呆呆看着地上出神，以为是她听见了自己刚刚那番‘怕是等不到的话’，正苦恼着怎么圆回来。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能懂百姓之苦，是黎民之福。”沈容青答道。

    想到此，沈容青忙起身，“同娘娘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竟没注意到时刻，怕是要累着娘娘了，嫔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的母家崔氏，已权倾两朝已久，但如今太后年迈，皇上正值强盛。崔家害怕这份荣宠不能久远，皇后崔娇娇正是他们送进宫固宠的工具。前世皇后大行不久，宫里很快又送进来一位崔氏女。

    虽说沈容青对吃食颇有心得，那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她只是贪吃而已，真的让她上手，只能说有心无力了。

    皇后笑着摇摇头，“沈贵人是个心怀天下的，只可惜你我皆为女儿身，有太多的不得已。”

    沈容青只听见她说东巡二字，估摸着帝后大婚后，皇上还没有亲临东巡，想必皇后是不知道此事的。前世皇上也是一直等到太载六年，才第一次出巡，由汴京出发，沿着驰道东行近两千里，途径泰山、琅琊等地，直至齐北勃海。

    “是啊。”皇后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本宫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宫了。”

    皇后有些不解，皇上三餐常往坤宁殿，多少妃嫔晨省昏定后赖着不走，就为着皇上能瞧自己一眼，倒是眼前这个沈贵人，每每到了时候都匆匆忙忙想离开，倒像是，不想见到皇上一样，更有甚者，她像是很惧怕皇上？..

    皇后好像等了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说罢若释重负，微微斜靠在一边的塌上。www.wanshushi.com她的眼睛极大，亮晶晶的，一眨一眨，眼里泛着的微光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像是期许她能说出什么自己不曾听闻过的奇闻妙事。

    沈容青看着皇后认真的眼眸，不忍拒绝，努力回想着儿时在岭南的生活。皇后自幼在宫中，来往的也都是京中贵女，说话做事，圆满周到，举手抬足间都是汴京风范。

    她甚至有些想不起来，上一回自由自在地出门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进宫前一年，元宵灯会上，兄长偷偷带她出门去看大鳌山，回来还受了母亲好一顿责备。

    想到此，皇后不禁笑了一声，思绪确是愈飘愈远。她是尊贵的崔家嫡长女，自幼锦衣玉食，养在闺中，来往的也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

    太医署自古以来便是世袭制，里头多的是世代行医者，或有极个别几位才华横溢者，受了师傅的点拨，才得以进入太医署。像她祖父这般不知是祖坟冒青烟，还是上辈子积了德的，竟能破格挤进太医署的，自开朝来便没几个。因而沈容青幼年也曾在乡下过些个贫苦日子，直到一家进了京，虽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很有余的。

    “海？”皇后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地问道，“本宫只听过‘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却是不曾见过海。”

    坤宁殿旁夹道，沈容青一路走得极快。这里是连接着坤宁殿和乾清殿的唯一道路，直到过了坤宁门，走到御花园，她才放缓脚步，沿着龙舟池安步当车，她本就是一个慢性子。

    她躺在自己的塌上，呆呆看着顶上的平闇出神，没有一丝的头绪。皇家规矩森严，往往庆典礼仪，都有一套完整的规格仪制，沈容青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又或者是，皇后想要她做些什么。

    “娘娘…可曾见过海？”沈容青终于想到，汴京没有的，汴京是五湖四海汇聚之地，什么西域的草药，江南的绫罗，在汴京的东西大街什么都能找到。岭南地处西南，山高水远，物资匮乏，若是想寻到汴京没有的，那便是名山大川，自然造化了。

    她原很憧憬五柳先生“悠然见南山”那样的松弛感，至少前世在她的福元殿里是这样的，无所求，亦无所图谋。

    沈容青笑了一下，拿着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一下北月的头，”你这小丫头，同你说过多少次，现在要改口叫娘娘了，被人听见又要说我们没有规矩了。”

    沈容青抬眸，悄悄往前伸了伸脖子，瞧了一眼外头。来坤宁殿说了好多话，竟没注意到日头已经过半，约莫快到传午膳的时候了，皇上不忙的时候，常往坤宁殿用膳，若是此时再不走，怕是又要遇上了。

    “如此，本宫就不留沈贵人了。”皇后示意宫娥将一应册子交由沈容青，“七巧节一事，就拜托沈贵人了。”

    像她这样的贵女，未来皇后的强有力人选，不被容许出一点的差错。她从前是崔家大姑娘，进了宫是太后侄女，后来还成了皇后，但是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没有人记得，她是崔娇娇，连她的母亲也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外头也没什么好的。”沈容青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得体，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的眉眼间露出些许不解，便又道，“嫔妾一家在岭南时，父亲的年俸是二十五两白银，供养一家老小二十口人，岁末尚且还能有余粮。”

    “沈贵人请坐，”皇后伸手示意，“本宫自幼生长在汴京，总以为天下都如同汴京般九衢三市，安乐太平。今日一闻，倒想起了《齐策》中‘王之蔽甚矣’一言。”

    沈容青想到这，下意识将手中的帕子越握越紧。既重来一次，她想要将前世的一切都推翻，无论是皇后的蹊跷之死，还是自己的枉死。

    素闻新来的沈贵人对膳食颇有兴趣，日日派人去御膳房‘点卯’，皇后本想着，她大抵会说些岭南的吃食吧，竟问她见没见过海，这是她所意想不到的。

    “入宫前老爷夫人还担心姑娘贪吃呢，古人说‘能吃是福’果然没错，”北月上前欢喜地说道，“皇后娘娘定是极信任姑娘的，才会把这么重要一件事儿交给姑娘。”

    沈容青忽而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嫔妾也是闲来看了些杂书，才知历代帝王即位之后，须祭拜四方诸神，以告天下。”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皇上少时登基，还未亲临巡游，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能出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