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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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我解释……”

    顾庭简敏锐地捕捉到那一声怪异的声响，眼疾手快地将被子掀开，撞上布丁那双无辜而深邃的眼睛。他有些颤抖地伸手开灯，布丁畏惧的后退了两步，以为顾庭简要伸手打它，谁知顾庭简下一秒便咆哮着向邵谦吼道：“这手段真够下三滥的，我不见你就偷我狗？”

    仰面躺在床上，顾庭简烦躁地试图屏蔽自己心里的杂念，半梦半醒间，数个小时悄然逝去。

    年底那几天，顾庭简为了躲父亲的唠叨和邵谦的纠缠，跑去国外陪程晨看了新的项目验收。www.xianshou.me

    他想睁开眼看，意识却仿佛陷入了沼泽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顾庭简推门而入，等不及开灯，一把将正被噩梦纠缠的邵谦从床上拎了起来，“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

    顾庭简拉着布丁的两只前足，脸色阴沉地训道：“你是不是傻！随便来个人就走，不怕被偷走涮火锅吗？”

    “汪汪！”他似乎听到了旁边有声音，随后，他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拱了几下。

    顾庭简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十年一晃而过，过完这个生日他就三十岁了。

    顾庭简气势汹汹地走到邵谦家，气急败坏地砸了门，“邵谦！你给我滚出来！”

    和莫霖打完电话约好过两天见面后，顾庭简便烦躁地关了手机，迅速冲了个澡便上床睡觉了。

    他是一个因为犯了错，被惩罚在雪天苦行的罪人，除了奢求原谅，他什么都做不了。

    夜深了，外边重重叠叠的楼房上，窗口暖黄色的灯光一盏盏地暗了下去，只留下昏暗的路灯与鹅毛般地雪花相互映照着，孤寂地在无人在意的地方徘徊。

    他想用睡眠来抵御一切与邵谦有关的想法，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委屈无助的样子，不想再同情心泛滥地去相信他，然后毫无防备地被他欺骗。

    然后就这么就着冰渣子咽进肚子里，日复一日地装作若无其事，遗憾带进坟墓里，不说。把狼狈包装成幽默。

    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大衣也被融化的雪沾湿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只希望里面那扇门能打开，他想听到顾庭简的声音，随便，随便和他说点什么都好。哪怕顾庭简愤怒地让他滚，他也会马上抬起几乎和台阶冻在一起的脚掌，怀着期盼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去。

    再调出院子里的监控，看到一个身着修长的熟悉身影，他甚至没拿食物引诱，只招招手，布丁就飞奔了出去，“草！得不到我的人，居然来偷我的狗！”

    大晚上扰民，邵谦没有反应，很快惊醒了隔壁家的狗一直狂吠。

    布丁难以支撑长时间站立，一下跳了出去，邵谦在那瞬间扑进顾庭简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他的后腰，说出了他酝酿了很久才敢说出口的话，“顾哥，你别离开我，好吗？”

    临了，莫霖祝他生日快乐。

    邵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顾庭简，显然没听清他方才说了什么，只是疑惑他怎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自己床边，似乎还在做梦，“顾庭简？”

    只要，那扇门能打开，只要，顾庭简愿意出来。

    顾庭简慌慌张张地将整个房间都找遍了，没有看到布丁的影子。

    “布丁！布丁！爸爸来接你回家！”

    下飞机，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顾庭简本以为至少还有狗会扑上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家，安静地可怕。

    布丁面对面趴在邵谦旁边，一双黑黢黢的瞳孔关切地凝视着他狰狞的脸。它早就听见顾庭简的声音，但它不仅没有跳下床冲下去，反而偷偷蜷着身子滑进了被窝：它是自己主动溜出来的，回去被顾庭简揍。

    顾庭简进门之后，邵谦固执地等在门口，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等候着善良的好心人把他收养回家一样。

    布丁咬着他的裤腿，焦急地将他往外拽。

    “我只是路过，是它主动的……”

    布丁看出了他的着急，耳朵紧紧地缩了起来，表情苦涩而无辜。www.sichao.me

    可他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蜷缩着身体，在顾庭简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期盼着里面的那个人，会在某个瞬间想起他，然后打开门，让他回家。

    布丁奋力地将他拽下楼，前进的方向，显然是大门的方向。

    顾庭简没有注意到他眼尾的红痕，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不以为意，总之他在第一时间将他推开，冷言道，“别做梦了，偷我狗还想要我的人！美得你！”

    午夜时分，今年冬天的最后一波寒潮来临，室外温度降至零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助地落下，在粘到路人外衣上的时候，又迅速融化成了水滴。

    邵谦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偏执的人，他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只有这么唯一的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一旦过了这个岁数，齿轮停了转、蒸笼熄了火，余生就被惯性推着浑浑噩噩地走，可才解冻了的晚餐，余温它煨不热。

    顾庭简将狗绳系在布丁身上，拽着它往外走。邵谦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怔怔地跟了上去。

    顾庭简转身离去，他似乎真的听见了邵谦双膝下跪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决绝地走进家门。

    这大概都是他的幻想，天这么冷、夜这么深，根本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迟钝，呼吸变得越来越慢，心跳声也在一点点减弱。

    布丁见他不愿意按照自己设定好的路线前进，焦急地原地打转，忽然，他猛地从一楼的

    “汪汪！”

    不过是又在装可怜而已，他惯用的伎俩罢了，反正感到没趣自己就会走了。

    雪落在发丝上，被体温融化，随后一点点地向后滑，在悄无声息间给人以刺骨的寒意。

    不知又过了多久，邵谦发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他实在困了。

    隐约知道外面冷，他在睡衣外面披了件毛绒居家服，走进了寒夜的风雪，跟在顾庭简身后喃喃道：“顾哥，我想明白了，以前是我自私自利辜负了你，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如果你想要个懂事听话的伴侣，那个人是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没有耐心再用下一个十年来教会邵谦什么叫做信任。

    他赶紧拿出监控，布丁是自己从一楼的窗户跳出去的，非常主动，窗户都是它自己开的。

    “路过？你没惦记着它好好的怎么会路过？”

    顾庭简不由分说地一边伸手去拽布丁，一边对着邵谦骂道：“解释个屁！你又不是它亲妈，离婚了为什么要偷我娃啊！”

    隐约间，他看到一束黄色的光从不远处亮起。

    “布丁！你被关哪儿了？吼一声啊！”

    邵谦陷在梦里睡得很不踏实，隐约听到周围有响动，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于是将怀里的枕头抱得愈发紧了。

    很快，车子开走了，邵谦的身边，除了怒吼着的风雪声，再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屋内传出顾庭简与人电话交谈的声音，邵谦冻僵的身体已经难以保持直立。

    莫霖又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能想到自己在而立之年，耗空了所有的力气。

    邵谦尽可能地将自己裸露的肌肤缩进衣袖里，可还是冷。

    “汪汪！”

    他承认，自己是在道德绑架，可他顾不了这些了，明明顾庭简就近在咫尺，可他不能抱他，不能亲吻他，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甚至连他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里面缓缓驶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汽车的后视镜中，他似乎看到了司机的脸，表情中透露出的，是深深的疑惑和怜悯。

    “干什么？干什么！晚上没吃饱？”

    他听见布丁在房间门外咆哮，翻了个身，高声呵斥了几句，“大晚上的你吵什么！再这样明天零食没了啊。”

    很奇怪，好像人的规划都截止于三十岁以前，读书上学、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没有完成的目标，被挂上拖延的标签。

    罪魁祸首还接着夜色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顾庭简松手将邵谦扔回床上。邵谦不小心压到了布丁的腿，使得它下意思地叫了一声。

    顾庭简不答，一直到了门口，他才止住脚步，转头对一路尾随而来的邵谦说道，“邵谦，你听好，我不要你了。你要是想不通的话，站外面多吹吹冷风就想通了。”

    环顾一周没有收获，顾庭简径直冲进主卧。

    “邵谦，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儿子！”每次一言不合就偷狗，他都快急死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地闭上了，思绪沉沉地往下坠。

    “别装蒜！我狗呢！”

    此时此刻，他竟然感觉自己的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

    顾庭简不堪其扰，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衣服打开了房门，“你发生疯啊？别人家狗发情也没你这么疯的。大半夜这么激动，捡到媳妇儿了？”

    门锁还是以前的，他一试指纹，开了！于是立即打开灯冲进去。

    “布丁？布丁？”

    准备返程的那天早上，他接到莫霖的电话，她说自己终于打算安定下来，明年要筹备结婚了，对象还没正式带回家过，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作为家里人先出来见个面。顾庭简感到难以置信，惊诧过后，笑着说回去之后就跟她约时间。

    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他的斥责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布丁在门外反而叫地更凶了，一边叫还一边挠门，尖锐地指甲声一遍遍刺激着顾庭简的耳膜。

    “布丁，外面下着大雪呢，爸爸明天再带你出去玩，好不？现在出门你会冻死的。”顾庭简苦口婆心地劝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