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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昏地暗,水势汹涌之中,一片如霞光大红色的衣衫照亮,将一个个淹没在水中的人带出来。她的发尾如柳枝轻摇,水将衣衫的颜色润湿地更加鲜艳。

    “我的家啊,我的家没了……”

    黎瞳隐在树影之中,脸色晦暗不明。她望向远处,太阳还未升起,只有霞光微微透过云层外渗。

    少女刚才忙于救人,此时却悄然退后一步,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下,隐于黑暗之中。她横着咬住木簪,双手细细整理好脸庞上的散发,同时饶有兴致地注意着村民们的动静。

    她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道:“师兄,我发现这画境里的人很穷。无论男女,瘦骨伶仃,饭都吃不饱。可是每户人家的小孩却都要上学。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琴师!”

    若是有外人经过,会以为是一对寻常的夫妻,边做饭边讨论小孩上学。

    进入皇家的契机,比黎瞳想象的要来得早。

    这些与天坛祭祀图会有何关系呢?

    “御史大人怎么会这样?当日他可是信誓旦旦地向咱们保证,一定会加固加牢堤坝,绝对不会出事。”

    “御史大人代表的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黎瞳早已经习惯他的沉默寡言,她继续言笑晏晏道:“唔,师兄不仅好剑法,而且好身材,好样貌。依我看,是三好仙修。师兄……”

    片片银色鱼鳞被飞快刮落,令人想起他凌厉的剑法。他翻过鱼身,剖膛开肚,鱼血从大拇指虎口处流下来。www.yimei.me

    两人分工明确。长月九疑做饭,黎瞳出门与周边的人交际打探信息。

    风向瞬间就变了。村民们如同变脸一般,纷纷站在村长身侧,指责道:

    “琴师会道法!”

    冷雨顺着他漆黑的剑背滑落,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滑落,在他的身旁形成一片模糊的幕布,流动的光线勾勒出刀剑的轨迹,

    皇家也有一队乐师,主持宫里的礼仪事项。偶尔会下到乡村考察,正如当日他们在田间所见的那人。

    “你们在这里不要动。”

    零星火把在暗夜中颤抖摇晃着,很快就被水打湿。

    好吧,反正黎瞳只关心:“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很安静,每天会给自己梳扮各种各样的发型,有时是发髻,有时是多辫,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跳跃变化。她的视线专注地落在书上,一目十行,偶尔挑眉思索时,眉宇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尊贵的慵懒。

    不知道来回了多少趟,黑夜过去天将明。洪水的水势渐渐减弱,所有的村民都挤在一处。

    “君恩如水流,润物细无声。”乐师慢慢开口,在琴声之中,人们仿佛看到御史大人亲力亲为修建堤坝,皇帝陛下关心过问。

    他沉默着,肌肉紧绷。自我与剑术融为一体,剑招更加凌厉、更加放肆。

    身后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以卑临尊,简直罔顾等级礼法。”

    一滴雨水沿着长月九疑的下颌线滴落,滴在锋利剑刃上,被削成两半。他手掌上扬,长剑直入青云,风云异动,漫天雨水刹那间静止在半空中。随着他意念轻动,长剑“倏”地落入剑鞘,雨水骤然重新纷纷扬扬地落下。

    有人抢着怒斥道:“怎么可能,御史大人前不久加固过!”

    黎瞳坐在亭子里,大多数时候都捧着一本书。

    长月九疑很有耐心,每日专心打坐,夜晚撰写心得。雨水小一些的时候,他会在院子中练剑。

    “师兄,好剑法!”

    “真的是堤坝塌了?”

    长月九疑淡淡地想,这绝不是一双勤奋习剑术的手。

    黎瞳冷静安慰,她转过身,用一根木簪很快将长发挽起,片刻后消失在洪水中。

    长月九疑走上长亭,湿润的衣料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结实的线条,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

    局势混杂。虽然性命暂时无虞,村民们还没从震惊缓过神来,往下望去,昔日家园、错落有致的低矮村庄已经荡然无存,禾苗稻田只剩下洪水滚滚。

    黎瞳不知何时已经看完了书,正剥开一个橘子。

    水产商户被人群孤立起来,他额头上还不停往外冒着血,吓得惶恐道:“我没有,我没有……”

    巨大的漩涡形成在狂乱的水流之中,恐慌的村民四处奔逃,在黑暗中寻找着高地和安全的避难处。而洪水携带着树木、废墟和各种杂物漂流,形成庞大的漂浮物群,砸向人群。

    长月九疑已经将鱼都处理好,放入锅中添上水。他沉思着低声道:“看来要进皇家一趟。”

    黎瞳想,以他的境界修为,一定是在水透过裂缝时,就能感知到堤坝塌了,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水流渐缓,应该也是他以某种方式拦住了洪水。

    “我亲眼所见。我今日本是要去禹江那片进鱼货,”商户苍白着脸,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目光落到黎瞳身上,急道,“大水冲垮了堤坝,是琴童救了我。他如今还在禹江,生死未卜。”怪不得始终没见到长月九疑。

    黎瞳不会哄小孩,手忙脚乱地将他在怀中摇了摇,赶紧交给聚集在高地上的村民。村民们挤在一起,有她认识的田地里的农夫、送饭的农妇,还有她近几日交际的村头打铁的工匠、卖肉的屠户。他们举着火把,看到她身法飘然,纷纷眼睛发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叫道:

    说出的话与黎瞳在书籍上看到的分毫不差。等级、礼法、纲常、尊卑……就算洪水滔天,家破人亡,这也是深入他们骨髓里的东西吗?

    还有那日的农妇,从她手臂的伤口可以看出,她在家中常常遭受丈夫的毒打,却依然任劳任怨,对丈夫毕恭毕敬,送饭时不敢仰视丈夫的脸,要将把盘子托的跟眉毛齐平。

    长月九疑迈入厨房,道:“今日有何发现?”

    明明这几天雨已经小了许多……除非是禹江的堤坝塌了!

    根据她这几日的了解,每个村落都有本乡的乐师,地位很高,主持乡里的红白事、乡典祭祀等许多重要场合。她便是其中一位。

    黎瞳望向窗外,雨天阴沉沉的。已经到了傍晚用饭时分,村落里炊烟四起,直直地飘向天空。

    长月九疑低头,从尾巴向头部方向刮刮鱼鳞:“小孩上学学的什么?”

    头发花白的老村长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以拐杖敲地,震震之声在高地回荡:“堤坝塌了——乃是天劫,你却要污蔑御史大人,妖言惑众;引发骚乱,其心当诛。”

    一声苍老但强有力的声音响起,顷刻压制住渐成鼎沸之势的争议。

    没想到天剑阁的长月侍神很会做饭,虽谈不上什么八珍玉食山珍海味,但鲜美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她喜欢吃橘子。

    琴声到达高峰之时,天边万丈霞光倾泻而出。恢弘大气,给世人注入君王的解救感。

    她心内有一个不好的猜想,神色之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忧虑:“不知这进皇家的契机会是什么?”

    男人们群情激奋,女人们抱着孩子,低着头站在各自男人身后不言。

    她所在的地方地势略高些,往下望去——

    “忠、孝、信、悌。”黎瞳一字一字道,“包括此画境之中的书籍,皆是与这四字有关。”

    只是她既是重山派的师妹,非天剑阁的弟子,他不必多管闲事。

    黎瞳施了烘干诀,驱散自己与其他人身上的寒意。经过漫长的奔波,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淡淡的云彩在远处天际如碎金浮现,杂散的碎发被晨风吹动,不时拂过她明亮的眼睛。

    黎瞳脸色立时冷峻,她轻点脚尖,身形一闪已踏水而去,伸出手臂,抱住漂浮木盆中的婴孩,举目望去,已看不到他的家人。

    “你以下犯上,捏造谣言,是为大不敬。”

    雨水在院子里淅淅沥沥,锅里的水扑腾扑腾地煮沸。

    他兀自念起口诀,烘干衣衫。

    众人脸色苍白,手臂上还携裹着泥沙与血迹。触目惊心之中,卖水产的商户喃喃重复道:“是禹江的堤坝塌了,是禹江的堤坝塌了!”

    清香从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溢出来,她指头捏住橙黄饱满的果肉,一边放入口中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人人声讨中,此前在田间见到的皇家乐师从队伍中走出来。他拂了拂衣袖,盘坐在地上,手指勾勒琴弦。

    “胡言乱语!”

    “你不必同我说那些重山派的花言巧语。”长月九疑终于开口,平静打断。衣衫已干,随风轻扬。

    琴声渺渺,细细安抚。人群安静下来,皆跪拜在地。

    月光下,洪水从禹江的方向如千军万马般,肆虐而来,以无法想象的破坏力冲击着一切阻挡在前面的东西。原本平静的村庄被迅速淹没,房屋、田园以及一切可以看见的地方都被水覆盖。

    黎瞳还没有想明白,她直接了断地说出另一个思索已久的问题:“师兄我想,既然我的身份是琴师,那我们离开画境的任务,是不是就是在天坛祭祀时演乐?”

    长月九疑盖上锅盖,惜字如金:“等。”

    她是在睡梦中被大呼哭喊声惊醒的,沉着快速地披好衣衫后,黎瞳推开院门,尽管她曾想过画境中剧情的发展方向,并为之做好了准备,仍被眼前的场景惊了惊。

    悲惨的呼声回荡在洪水中,人们的尖叫与恐慌交织在一起。一道无助的婴儿啼哭声被洪水淹没。

    这个画境,到底想让她看到什么?感悟什么?

    她莫名地轻笑。

    水产商户为人向来厚道,村民们见他说得有依有据,不由得也都心生疑窦、议论纷纷:

    ——

    此后几天,画境之中雨水连绵,雨势汹涌。www.xinger.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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