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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上那么多人,县太爷可注意不到我。”裴琅低头整着袖口道“要是有人问我话我就答,要是没人问我我就默默待着。”

    于枋兄弟几个都带着妻子赴任去了,于家主事儿的就剩于汉翔和于敏中的大嫂。后者他不方便见,便只拜见了于汉翔一人。

    他见两人都写完了,便拿起他们写诗的那页纸品读起来。

    他修改润色了几句便放下了笔,再看于敏中也已经完成了,两人互相交换着看了看,又各自删改了几处。

    裴琅磨了满满一砚台的墨,把它放到两人中间。他见知县还没有要布置题目的意思,忍不住询问道:“这大人不说话也不布置题,是在做什么?”

    “确实。”裴琅这个甚少参加宴会的人都觉得场面太冷了,比袁江前几日办的那场都冷,不知其他人该是何等煎熬。

    裴琅把请柬反复看了看,记下了与会的日期后才稍作收拾准备出门。他换上了秀才专属的圆顶斓衫,月白色的丝质料子过于清爽,他穿上后打了个寒颤,又赶紧在里面加上一层内衬。

    于敏中本是要坐到左边的,可他不愿与裴琅分开坐,便也凑到了秀才堆里。

    裴琅回给他一个‘彼此彼此’的表情,而后开始拧眉沉思起来。

    裴琅连忙收敛起情绪,加入了花式吹捧上官的队伍。

    愧仰君王意,太息中夜长。

    “多谢老大人。”裴琅双手接了过去,感激道。

    知县恍然大悟:“哦,哪个是你好友?”

    到了诗会那日,裴琅跟于敏中结伴往县衙去,一路上陆陆续续见到了不少身穿斓衫的秀才们

    知县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便下来巡视了。他在各桌前一一经过,见有写完的便拿起来看两眼,时而称赞几声,时而提点几句。

    知县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向众人拱手道:“诸公,我这题目虽与时节不相衬,却是极有深意。”

    他的话音刚落,知县便从内院出来了,两边人纷纷起身给他行礼。

    枢衡烟起阁,黼佩夜生凉;

    “少来作怪。”裴琅笑道“我这几日可就厚着脸皮住下了啊,你别撵我就成。”

    “多谢堂尊大人。”众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喝干了杯里的茶水。

    “正在想要布置个什么下来呢。”于敏中凑到他耳边道“你瞧大家都没人出声,是不是很尴尬?”

    “咦,这是谁写的?”知县举着其中一张问二人道。

    于敏中拱手道:“大人见谅,只因学生的好友也在这桌,我不忍与他分离,这才坐在了一起。”

    云淡花无影,风清月有香。

    裴琅朝四周环顾了一圈,见众人皆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甚至已经把墨磨好了,闭着眼睛似乎在构思接下来的文章。

    他说罢便举着茶碗一饮而尽。

    几名小吏双手捧着托盘上来了,盘里是些笔墨纸砚,他们给每张桌上都发了几份,,而后便躬身退下了。

    “等会儿叫你写文章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于敏中抽走两张白纸,对裴琅道“给我也磨一份儿。”

    此言一出,众人犹如得了特赦令,纷纷拿着笔交头接耳起来。裴琅还听到同桌中有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是在庆幸终于熬到了头儿。

    “快散席的时候会给每人上一碗阳春面。”于敏中揶揄道“想那正儿八经的席面多贵啊,咱们来了这么多人,还不得把大人吃穷了。”

    待过得几日,他竟收到了一封金坛知县的请柬,说是为庆贺本县的文兴教化,特办了一场诗会,广邀全县举人秀才参与。

    于汉翔见他成秀才了,很是欣慰道:“不错,是个少年俊才了。”

    “记得没事多钻研钻研,对你写文章有好处。”于汉翔叮嘱了他一句,便挥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我也觉得这句好。”于敏中笑着对他道“难怪人家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一别月余,阿琅的诗竟写得这般好了。”

    沈芸道:“是这个理儿。左右你年纪小,不出声也不算失礼。”

    “秋夜怀君恩”。黑色的馆阁体大字醒目地写在竖起来的硬纸板上,裴琅看后觉得匪夷所思,道:“如今明明是夏日,大人的题目似乎不大应景罢?”

    “看来大家都知道啊,这位大人倒也有趣。”他也开始动手磨起来。

    裴琅理解他师父的心情,尽管不大赞同他的做法,却也配合着叫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裴琅看了看,见是自己的字迹,便答道:“学生不才,这诗正是学生所做。”

    “正是。”于敏中叹了口气道“以文代餐,也是这位大人的一贯作风。咱们先磨墨罢,只怕待会儿题目就布置下来了。”

    走到裴琅他们这桌时,他见于敏中也在这儿坐着便问道:“敏中啊,你怎么坐这儿?”

    “这是叫写文的?”裴琅捻着手边的纸猜测道。

    “叫裴琅,是本县进士裴珲的胞弟。”于敏中替裴琅答道。

    “应当不会,大不了就推说年纪小不懂礼数,几句话就含糊过去了,再说他也不至于如此认死理儿罢。”于敏中毫不在意道。

    知县对众人还了一礼,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公安好,今日邀请诸公到此,只为庆祝我县院试大捷。诸公不必拘于礼数,咱们以诗文代餐,以新茶代酒,好好庆贺一回,请!”

    “好诗,好诗。行文典雅庄严,减一分则轻佻,多一分则老成,真是恰如其分,深得我心。”

    裴琅拿起笔沾了点儿墨,却不知该写些什么。他扭脸看了看身旁的于敏中,却间对方也是一脸纠结。

    秋生天池外,浥露欲为霜;

    两人到县衙门口递了请帖,便随着衙役指引的方向往里面走去。县衙长长的过道两边摆了数十张桌子,遵循着左为尊的原则,举人桌在左边,秀才桌在右边。

    裴琅暗道难怪,他随众人坐下,等着知县下一步的吩咐。

    他从架子上翻出一本书递了给裴琅:“这是我叫人弄的历朝历代的科考文集,统共就两份。敏中那儿已经有了,这一份就给你罢。”

    裴琅听得腮帮子都酸了,尴尬得无所适从。他悄悄抬眼望了望,却见众人皆面露感动之色,赞扬道:“大人如此忧国忧民,真乃金坛之幸,朝廷之福。”

    知县看了他两眼,若有所思道:“瞧着有些眼熟,是今科新晋的秀才罢,叫什么来着”

    那是自然,金坛风水好,文风也昌盛,一个县比人家八个都强。”于敏中颇为自豪道。

    于敏中肯定道:“当然有。自古写诗作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进益的,等发现时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范公有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之不得志,正如秋夜之寒寂,然即使如此也应感怀君恩,不可有一日稍纵。”

    “好一句‘云淡花无影,风清月有香’啊,果然好诗。”众人交口赞道。

    “你这般串座,知县大人见到了可会不满?”裴琅忧虑道。

    “我写不惯这种应制诗。”于敏中低声对裴琅道。

    所幸知县大人也没叫他们等太久,他大笔一挥写下个题目对众人道:“诸公,咱们今日便以此为题作个五言律诗出来,以一炷香为限,看何人能拔得头筹。”

    知县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满面春风道:“过奖过奖,诸公也是心怀天下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开始作文罢,有什么好句子都拿出来叫大伙儿品鉴品鉴,别藏着掖着。”

    “想不到咱们小小一个县城,竟有这么多举人秀才。”裴琅道。

    她把儿子送出门,等他去远了才命人关上。

    “这字不赖,棱角分明。”众人还未及细看便被这一手好字给吸引住了,待得细看时更是忍不住称赞有加。

    于敏中拿手肘碰了碰他,提醒道:“面上别表露出来。”

    “真有这么好么?我自己竟没发觉。”裴琅问道。

    “好徒儿,你看到了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不是说说而已啊。”袁江拉着他的手感慨道“若是没有功名在身,哪怕出名如我也会叫人看不起。”

    裴琅双手交叠朝他作揖,心想有功名就是好,鞠个躬就成,否则就得给他下跪了。

    说着便把裴琅的诗传了下去。众人挨个看过去,见上面写着几行刀劈斧砍般的楷字。

    “哦,哦。”知县用扇柄拍着桌子道“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这兄弟俩长得还挺像。”

    “弟子一定努力读书。”裴琅心道读书和画画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如此才能得便宜。

    “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常来住,上回那屋子还给你留着呢。”于敏中挽着他朝院里走去。

    沈芸给他绣了一个天蓝色竹蝶纹的荷包,临出门时又给他挂了块白玉佩。她满意地看着自家儿子道:“有些大人模样了,记得见到县太爷时别怯场啊。”

    知县夸赞完,便拿着这份诗作走到主案前对众人道“诸公,我方才寻到一首好诗,大家不妨互相传阅一番。”

    “大人,便是学生。”裴琅道。

    一根细细的檀香在炉子里慢慢燃烧着,袅袅烟丝随着微风腾起,又很快地消散了。一炷香焚烧过半的时候,裴琅的诗差不多就写好了。

    距离诗会还有几天,裴琅先去于家找了于敏中,打算到时同他一道前往。

    “这人不能饮酒,每次举办宴席都是以茶代酒,大家都习惯了。”于敏中小声对裴琅道。

    他笑了几声,抬头去看前方的题目。

    “真的以文代餐?不给饭吃么?”裴琅惊讶道。

    于敏中见到他的打扮后对他作揖道:“恭喜秀才公,小生给相公您道喜了。”

    只见上面写的是:

    “是。”众人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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