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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后没几天于敏中就被接回了于家,他对此十分得意,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意味。到了宁哥儿百天那天,他果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送了一枚大大的金锁过来。

    “瞧瞧,又说胡话了不是。”老沈氏嗔怪道“不成亲也得有院子,你总不能跟你哥住一辈子罢。趁着我还有精力,手头也有银子,赶紧给你盖起来,不然过几年我不能动了,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裴琅兄弟俩乖乖听话,只拆开了寄给他们的那封,给于敏惠的那封则完好无损地交到了她手上。

    家里一下子走了两个人,顿时显得冷清起来。只是这冷清没维持多久,就被一件兴师动众的事儿给驱散了——老沈氏请人来盖房子了。

    “够住个什么。”老沈氏拿毛巾擦着手道“等宁哥儿大了,又添了弟弟妹妹,哪儿还够住。再说你过两年就得成亲,没有个自己的院子怎么成?这就是给你盖的。”

    于敏惠卧床休养了一个月,原本苗条的身材变得稍微有些丰润,但气色却比之前更好了。小攸宁也从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了白胖可喜的小团子,整个人缩在小红被子里,只留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来人,要多乖有多乖。

    “不碍事。”裴琅对吴应物道。他伸手揽住吴玉阶免得他掉下来

    小攸宁的洗三和满月都办得极为热闹,裴琅作为叔叔,把自己小金库里的银裸子金项圈都贡献了出来,都是他小时候戴的。于敏中的贺礼则更加巧妙,竟是一串请高僧开过光的念珠,说是可以保佑他健康平安。

    裴琅把他搬到了车上,问他道:“于家怎么也不派人来接你?看你都走不动路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到中午时分吴应物父子俩回来了,吴玉阶一看到裴琅就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嚷嚷道:“二哥你怎么来啦?”

    他认错态度良好,叫沈芸气消了些。她捂着胸口后怕道:“幸好你没事。也怪我没有交待清楚,只一味叫你过来,却没有派个人接你,也没有叮嘱你。”

    “祖母,我赚了银子就还你。”裴琅道。

    于敏中一言不发地躺下来,把胳膊放到额头上,让袖子盖住着自己的脸,不一会儿便睡熟了。裴琅替他盖好被子,自己钻出车门坐到驾车的裴珲身边。

    百天过后裴珲也要启程了,上京去参加他未完的殿试。于敏惠本想跟过去,却因为还要照顾宁哥儿只得无奈作罢。

    裴琅感到牙酸,不去接他的话茬。

    “阶儿,不许闹腾哥哥。”吴应物轻斥道“你看你站没站相的,快把哥哥挤掉了。”

    话虽如此,可老沈氏选的木料砖瓦都是上乘的,这样一来价格就翻了几倍,裴琅想到老沈氏一辈子的辛苦钱都用来给自己盖房子了,不禁极为心痛。

    “母亲放心罢,我再不了。”裴琅答应道。

    “老大人也太苛刻了,竟然不许于家人来接。”裴琅不满道“要不是嫂嫂得知情况叫了咱们来,敏中岂不是得昏倒在贡院外边?他累成这样只怕连叫车的力气都没有。”

    沈芸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仔细打量着他道:“又长高了些,都快跟我一样高了。你那两幅画我看了好久,怎么就画得那样好了?娘的阿琅真有本事。”

    裴琅却觉得没有什么,一个人骑马的感觉挺好的。但沈芸正在气头上,他不得不做出一副懊悔状,低声道:“母亲莫生气,孩儿这不是平安过来了么,下回一定跟人一起,再不冒险了。”

    榜单很快下来了,于敏中果然榜上有名,成了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金坛县再次沸腾起来,人们奔走相告,纷纷感慨着于家又出了个文曲星。

    裴琅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母亲喜欢的话,我就给母亲画,画许多许多张。”

    他只沿着官道走,白天赶路,晚上就在驿站休息,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扬州,带来防身用的匕首一下都没打开过。

    裴琅见他当真了,不禁捧腹道:“哈哈跟你开玩笑呢。何况又不是我出的钱,你真想还就还给嫂嫂罢,你的开销都是她承包的。”

    这是一封请求信,沈芸在信上说她见到了他给宁哥儿画的满月像,觉得画得好极了就把它拿给吴应物看,没想到吴应物有个生意伙伴正想要一幅人像画,便跟她商量能不能请裴琅过去画一张。

    “没事的,朝廷对屡试不第的人有恩典,只要熬到古稀之年就能获得贡生的名头,你努努力一定能成为贡生的。”于敏中说完大笑起来,丝毫不惧裴琅变成锅底黑的脸色。

    “想,我很想二哥,天天盼着你能来。”吴玉阶被他捏住了鼻子,声音囔囔地。

    裴琅一伸手去逗他,他就冲裴琅笑,露出两张光秃秃的牙床。裴琅看得乐呵,拿起纸笔就把他的可爱模样画了下来,一连画了好几张。

    裴琅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先赚些银子,把老沈氏花掉的养老钱补上。他正为此发愁之时,恰好收到了沈芸从扬州寄来的信。

    沈芸的回信在前几日也到了,信上的字里行间都流露着喜悦之情,隔着纸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她不仅准备了贺礼,还托人捎来了一堆小孩子的衣物玩具,另外还给于敏惠写了厚厚的一沓信,并特意注明了不许别人看。

    于敏中这一病元气大伤,调养了大半个月仍旧恹恹的,经常一整天都坐在床上,披着衣裳百无聊赖地翻书看,被于敏惠嘲笑为坐月子。

    “给我盖的?”裴琅惊道“祖母我不成亲,不用给我盖。”

    裴琅看后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不同于于家的清贵自矜,商人之间来往更为频繁,给他们画比给于汉翔画更容易积攒名气。只要能打出名气就不缺顾客,自己又没有别的长处,以后靠这个谋生也未尝不可。

    裴琅把他们家八月份的开支粗粗算了一下,拿着账单找到于敏中,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天你一个人吃了十只鸡、五只鸭、两条鱼、半只参,还有猪肉、肥羊、阿胶、枸杞、各类果蔬若干,总价是”

    裴琅拿定主意后便同老沈氏讲了,得到对方的准许后又去学堂请了假,这才背着包裹打马跑向扬州。

    “我虚岁都十五了,要是没那些意外早就当爹了,哪里还是童子。”于敏中道。

    沈芸闻言笑了起来道:“娘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留下一堆满脸褶子的画儿做什么,还是留着功夫给别人画罢。”

    “你呀。”沈芸拉着他的手道“回去的时候我叫你吴叔送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老沈氏失笑道:“谁要你还了?快别说赚银子的事儿了,你考个好功名有个好出路比什么都强,这些银子算什么。”

    于敏惠掂着金锁,哭笑不得地对宁哥儿道:“你舅舅真疼你,送了个这么重的金锁来,也不怕把你的脖子压坏了。”

    “不怪母亲,是我自己想试试独行侠的滋味。”裴琅扶着她坐下道。

    “祖母,咱家的房子够住啊,干嘛还要盖新的?”裴琅不解道。

    “但愿他能旗开得胜罢,不然还有得磨呢。”裴珲淡淡道。

    “娘还年轻着呢,哪里像是已经做祖母的人。”裴琅道。

    “睡下了,这几天把他是累坏了。”裴琅道“真要把他带回咱家么?”

    裴珲一个人驾车太累,几人不得不走走停停,直到第三天才从南京回到家中。

    等到了吴家,沈芸一听他是独自前来的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样大胆。倘若别人欺你年幼,生了什么歹心可如何是好?”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八月的时候于敏中果真报名参加了乡试,等九天考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颊几乎要陷进去。

    “何止走不动路,我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敏中有气无力道。

    于敏中本人却十分淡然,对裴琅道:“我一早就说我会中举,但名次不会太高,果然不出我所料。”

    老沈氏的关爱令裴琅无比感动,他展开新房的图纸看了看,发现是一个有着八间房的三进院子。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造价,失声道:“祖母,这也太贵了。”

    “还是姐姐对我好。”于敏中道“我肯定还她,等宁哥儿百天了我送他一份厚礼,这样姐姐就没法拒绝了。”

    新的房子就盖在隔壁的一块空地上,老沈氏拿着图纸兴致勃勃地充当监工,除此之外还得蒸大馒头烧大锅饭请工人们吃,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怎么,不想让我来呀?”裴琅捏了捏他的小鼻头,逗他道。

    裴珲叹息道:“他执意要考,把于老大人气坏了。老大人放话说除非能中举,否则就不许他进于家家门半步。看今天于家这架势,估计放榜之前都得在咱家住了。”

    “我哥哥十六岁中秀才的时候,我都觉得够了不起了,你倘若能中举,岂不是更加了不起?”裴琅说到这里,满怀忧虑道“也不知我何年何月才能中举。”

    裴琅把准备好的乌鸡人参汤一勺勺喂给他喝,等他全咽下去了才道:“你这身体也太差了,考一回病一回,将来可怎么办?”

    裴琅不再逗他了,松开手道:“小鬼灵精,二哥也想你。”

    吴玉阶听了很是乐腾,不住地往裴琅怀里钻,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这哪里算贵,谁家盖房子不是这个价。”老沈氏道“这都是应该花的,不能省。”

    吴玉阶却不怕他,仍赖在裴琅怀里不起来。吴应物没办法,只有无奈地瞅着他。

    “敏中睡下了?”裴珲挥着鞭子,目不斜视地问道。

    “等我中举了就还你。”于敏中拦住他的话头,道“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占你便宜,只是我现在没钱,就先赊着罢。”

    “你要是能一举中第,就是咱们江南省最小的举人了。”裴琅道“说不定还能得一个神童的名号呢,到时候老大人肯定开心。”

    宁哥儿听不懂她说什么,咬着手指咿咿呀呀地笑得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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