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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皇帝的死对普通百姓生活的影响还是蛮大的。裴琅恨恨地把一片黄瓜塞进嘴里,瞬间感到了无限忧伤。

    裴琅跟老沈氏不明就里,裴庆见他们只知发愣,急得直拍大腿喊道:“当今皇上没啦,举国戴孝!快别吃了,都先戴上!”

    雍正元年,所以呢?裴琅迷惑地看着他,想不出雍正元年有什么值得他如此高兴的事儿。

    裴珲得知后,私下还跟裴琅议论道:“这雍字好解,只是后一个‘正’字,莫不是新皇有为己正名之意?”

    裴琅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位满口佛偈的雍亲王,可实在不是个仁善的主儿啊。那个什么吕留良,不就是因为这事儿被移了九族么?!

    “这这都多久的事儿了,爹还拿出来说”男子仍有些不甘,气势却弱了许多,“中哥儿品性如何,您还不清楚么,若不是下人多嘴,被他听了些不该听的话,又岂会存了怨气,以致要跑到外头发泄?便是不妥,也在情理之中啊。”

    “是。”事关那中哥儿,男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汉翔听了,把茶盖子扣好放到了桌上,重重哼了一声说:“圣心难测,谁又能说得准!如今才几月?!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让你爹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跟裴琅说:“我听学里有人说,那传位诏书上的‘传位于四皇子’似是有误,更有人说,先帝便是被那四皇子,和硕雍亲王给害死的,就连四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都不肯接受敕封呢!如今他们正商量着上书抗议之事呢,还问我要不要同他们一起。”

    裴珲在家里呆了十几天,才出了趟门去打听消息,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青白的。他颤抖着声音对裴琅说:“六郎,幸亏我早些回来了。”然后就紧紧闭了闭眼,不肯再多言。

    裴琅也像以往的每日那样读书练字。一年的时间,他从《三字经》学到了《诗经》,乙班升到了甲班,而昔日的同窗有的依然做着他的同窗,有的却已经退了学,永远离开了这间学堂。双卿照常日日过来听课,她学得极快,裴琅即使用尽全力也追不上她的速度。

    过了子时,裴琅却没有立即去休息,他望着黑漆漆空荡荡的院子,想到了去年春节时的热闹与欢喜,不由长叹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犟嘴了?!”于汉翔拍了拍太师椅的把手,愤然而起:“惠姐儿也就罢了,就看中哥儿那样子,便知是你教子无方!去年他在如意居闹的那一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堂堂书香门第的子孙,倒跟个泼皮无赖似的,像话么?!”

    那位前山西学政的儿子?裴琅觉得他能这么说,想来必是有了几分把握在心的,否则不是在砸自己老爹的名声么?他开心地向裴珲道喜,说:“弟弟祝哥哥马到功成,一举夺魁!”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满清入关后的第二位皇帝——爱新觉罗·玄烨驾崩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之后,和硕雍亲王的时代便来临了。

    “我知道的”裴琅说,“且不论这些话是真是假,单说是家国大事,又岂是我等区区秀才能够置喙的?这些事情,但凡沾上的,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我也是不想同他们掺和,这才早早地回来了。”

    这一年的除夕,裴家连惯例的鞭炮都没有放,老沈氏也只包了几样饺子吃,油都没敢多放。裴琅说她谨慎太过了,老沈氏却只回了句“小心无大错”。

    他这么站了许久,见于汉翔还是只顾一个劲儿地敲着茶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爹,您不是已经得了准信儿了么,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正如老沈氏所想的一样,裴珲在三天后便回到了家中。他身上也披着麻衣,头戴孝帽,竟要比老沈氏和裴琅打扮得都齐全。

    裴琅没有这种忧虑,比起人称千古一帝的康熙,他对雍正皇帝的好感更多。但这些话却不可能告诉老沈氏,于是他只能安慰道:“祖母不要忧心,说不准未来登基的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裴珲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却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对大半年后那场还没影的秋闱充满了期待。

    当这一切发生时,裴琅正与江苏金坛的所有百姓一样在家中睡得正香,也许,还在做着一个金榜题名的美梦。今年上元节的花灯,已经如同那晚的烟花一般,在他的记忆中四散飞去了。

    裴珲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听他这么问摇了摇头说:“堂尊大人也是前几日才得的消息,立马下令全县戴孝,各酒楼食肆也全都歇了业,别的倒也罢了,只是”

    皇帝的驾崩没能给他的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一如他的丰功伟绩也没能为他们带来多少荣光。他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起御座上的那个人,他们更为关心的是儿女的亲事,以及田里的庄稼。

    那男子约摸四十多岁,身材颀长,模样极为清正,只是眼下却垂头瑟缩着肩膀,像个做了错事被家长撞见的小孩。

    他似是觉得不解气,抬了抬声音接着说道:“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毛躁!我不过给你透了点风声出来,转眼就叫你闹得满城皆知!嘴上竟没个把门!你以往上无治国之才,下无齐家之能,而今竟连修身之德也没了!以后了出门,千万莫要说是我的儿子!”

    老沈氏想想也是,将来怎样哪里比得上眼下如何!她舒展开眉头,说:“二郎说得是,来,咱们接着用饭。”她坐下来吃了两口,觉得有些不对,又起身把桌上的两盘荤菜撤了下去,只留下一盘素凉菜和一碟酱黄瓜。

    “想必你哥哥过几日也要回来了。”老沈氏重重叹了口气,半感伤半惶恐地说,“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裴珲笑意满满地说:“今年可是雍正元年啊!”

    裴琅结合历史想了想,觉得还真就是这个可能。

    男子原是束手弓腰地领教,听了这话却忿忿道:“儿子不过一时疏忽,父亲的话真叫儿子无法认同。别的不说,单说家里夫妻和睦,儿女孝顺,可见儿子的齐家之能还是有的。”

    到元宵那天,又有新消息传来,说新皇已经宣布了改元,新的年号叫做“雍正”,今年就是雍正元年。

    裴琅猜到大约与前些天嚷着闹事的秀才有关,也不禁后怕起来,他轻轻扯着裴珲的衣袖,努力去安慰他。

    裴琅恍然大悟,难怪他哥哥这么高兴呢,倘若当真要开恩科,那便是雍正朝的首科了!果真是件大喜事。他问道:“这信儿可准么?”

    “哥哥,县里怎样?”裴琅问道。

    这天他放学回家,正准备跟老沈氏一起吃晚饭,却见裴庆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戴孝戴孝,快都戴孝!”

    裴珲拉了拉他后脑勺长出的小细辫子说:“我打听到,新皇有意要在登基之初加开恩科呢。”

    裴琅悚然一惊,忙道:“哥哥千万别信这些捕风捉影之言!”

    然而金坛县城里,他们口中的前学政大人于汉翔却没那么乐观。他眉头紧锁,手里端着盏热茶,却并不去喝,只一下下地敲着茶盅的盖子,任由陶瓷碰撞的脆响声声敲进他面前那名男子的心里。

    新年很快又到了,只是恰逢国丧,新皇权柄不牢,上面的人各怀异心,下面的人更是没有心思,康熙六十一年的春节过得极为惨淡。

    于汉翔沉默下来,他深深思虑许久,方才开口说:“既然他早已知晓,索性就摊开了跟他讲,免得他日日胡思乱想。中哥儿聪颖,读书过耳不忘,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你要记得千万小心栽培,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大约是准的”裴珲说,“听闻是从于大人儿子的口中传出来的,能叫他诉诸于口的,想来不会有假罢,不过也不能完全确信,毕竟如今还早呢。”

    他见裴珲神色轻松,忍不住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喜事?看着着实轻快了许多。”

    “上天赐了我于家一块美玉,即便用尽了气力,也要将他打磨得尽善尽美才好啊。咱们于家的荣光,说不准就在中哥儿身上了。”于汉翔捋着胡须,不无感慨地说。

    裴琅没有接话,他总不能说果然如此甚至比料想的还晚上许多吧?而且他也清楚老沈氏并不是真的为康熙的死感到悲伤,那份惶恐里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罢了。

    老沈氏反应过来,连忙去了内院,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全黑的衣裙,头上还戴了白色的孝帽。她手里拿着件麻衣,急急地让裴琅换了,又在他头上缠了白布条。裴庆看着他们换好装束才走,走前还不忘叮嘱道:“别忘了把家里头喜庆的物件都收起来,这几天不许宴饮玩闹,记住了啊。”老沈氏连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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