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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郎躺下去的时候嘴角处还有些未干的水渍,想起他清醒时总是极爱洁净利落。元苏手指一伸,就想替他擦干净。

    想起那夜里她紧皱的眉心,颜昭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合上眼,任由神志随着西落的太阳,渐渐隐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瞧过的。”椿予如实又答了御医的说法,元苏这才放下心来,她向来不喜欢內侍候在身侧,与椿予一摆手,“你且下去吧。”

    天下人都知晓宫中吃穿用度向来都是上品。刚刚书钰还铁了心要与颜昭将过往都回忆一遍,好叫那点兄弟情更加牢固。这会子听见要给自己做新衣,书钰当即又惊又喜,哪里还记得自己正在说什么,单单是脸上的笑容就比刚刚真挚了不少。

    他高兴地看向颜昭,见他点头,忙不迭连声道谢,又道,“表哥,你待我还是这样的好。书钰定会记住你的恩情。”

    他细细打量着眉眼肃然的男郎,思绪几转,当即明白:除非他忘了的,恰恰是失宠的日子。

    微凉又酥麻的感觉从那一点点相接之处不断扩大,这是她极为陌生,不曾了解过的,直教人心底起火的复杂情愫。

    书钰勉强勾起个笑回应,心中却已经将椿予暗暗责怪了千百遍。

    短短几句话,又是邀功又是抬出颜郑蕙,听得椿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亏得是低垂着头,才没有叫人发觉。

    他倒想看看,等颜昭恢复记忆之时,还会不会继续与陛下一条心。

    一只骨肉匀称的手从里伸出,啪的一声,极为利索地关紧窗扇。

    椿予回来的时候,高深的殿内莲灯早就燃起,昏黄的灯火明明暗暗错落成影,颜昭就睡在被烛火映出一圈光的软榻上,他身上盖了薄被,气息绵长。

    等书钰跟着椿予从廊下走远,倚坐在软榻上的男郎轻轻叹出一口气,单手撑着脸,瞧着半开的窗扇。

    书钰从小便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这会子在宫里,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当即亲昵地挽住颜昭的小臂,“我以后绝不会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刚刚我也是因为担心表哥,这才有了冒失之举。表哥,你若是生气,直接罚我就是,可千万不要闷在心中。不然,姨母定会觉得我办事不利,没有照顾好表哥呢。”

    颜昭向来都把这个表弟当成是自己亲弟弟疼爱,只当他小孩子不会说话,并未计较。只温声又教他道,“如今入了宫,虽是小住,该学的规矩不能少。好在你只是在福宁殿,宫里也没有长辈,待一会闲暇,你就跟着椿予简单学一学。”

    书钰瞥了眼听见话音就跪在地上应声的椿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是来当主子的,哪里有跟着这半路进宫的家奴学规矩的道理,不过他向来沉得住气,面上乖巧的应下,笑盈盈主动问道,“表哥,我如今住在福宁殿,若是陛下前来,可会有些不方便?”

    书钰想到这,忍不住在心中冷嗤,还当真是可怜,难不成失了忆,无宠的日子就能一翻而过?

    他是真心实意在欢迎自己的表弟前来。虽然说陛下待他极好,但陛下总有忙的时候,比如这几日......

    打开的话本早就到了最后一页,他桌案上还放了几本,元苏瞥了眼那几本略显精彩的文名,记着他脸皮薄的事,到底没有继续翻开。

    过去她们从未这样亲近过。

    前来的脚步迟疑,却并未耽搁许久。颜昭润了润嗓,摇着头便要继续去睡。

    除非——

    坐在桌案前的元苏微微点头,她今日穿着骑服,一瞧便是刚刚从校场回来,连身上衣裙也没来得及换。

    他当即愣在原地,余光瞧了瞧正在桌案前饮茶的元苏,登时局促起来。

    他的欢喜不曾掩饰,只想与她靠得更近些,说着话的功夫,整个人便窝进了她怀里,坐在了她的腿上。

    书钰心中看轻颜昭,可如今两人到底不是在颜府的表兄弟,而是天与地的差别。他非常乖巧的低下头,径直认了错,“表哥说的是,书钰谨记在心。”

    眼瞅着书钰仍拉着凤君滔滔不绝的说着幼时的那点事,第三次进来添茶的椿予到底没忍住,低垂着头恭敬道,“奴遵从您的吩咐,已经从内务府新领了一批料子。如今尚衣局的掌事就在表公子房里候着,等着替他量体裁衣。”

    元苏愣了一会,心绪却越发的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心中一惊,当机立断偏开脸,又极快地收回手。才要拿出帕子擦手,再瞧自己的指尖,却也只是轻叹一声,蜷缩起尚有酥麻感的手指,几次反复,直到那股子陌生的情愫消退的差不多,方松开手心,重新坐回桌案之前。

    外间的天色这么黑,她多半也还没用晚膳。

    他心事重重,眼神又时不时往元苏那偷瞄着。等元素搁下杯盏,颜昭到底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走到她身侧,解释道,“陛下,这些话本......”

    他的样貌长得极好,便是紧闭着眼睡着时,也自有一段风/流。

    颜昭瞧着他,不由得感慨万分。当年在颜府,一众表兄弟里,就属他和颜昭关系最好。如今书钰也不过将将十八,还是个什么都不甚懂的男郎。

    “是。”

    早在颜府,这该死的家奴便总是处处瞧自己不顺眼,如今他手中不过是稍稍有了点权利,竟把自己打发了老远。

    元苏神色一顿,抬眸看向椿予,“可让御医瞧过?”

    “凤君最近精神可好?”她问得漫不经心,声音却又刻意地压低,似是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男郎。

    椿予退出去的脚步轻且缓,檐廊下夜风打着璇儿,摇晃着窗外的枝丫,正要顺带儿钻进内殿。

    元苏眉心不自在地轻蹙起来,可被他那样眼巴巴的瞅着,她到底没有拒绝。只伸出手,将坐的并不稳当的男郎圈在怀里。

    “嗯?”

    那可都是他特地让椿予找来,预备好好学习一下的经典话本。总不好教陛下知晓,他失了忆,连如何做一个夫郎都忘得精光了吧。

    幽静?也就是离这寝殿远......

    也不怪他做事马虎,过去三年,陛下每回来都是有凤仪车随驾,不像此次,殿外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崔成也没有候在门外。

    “唔?”

    是以椿予压根儿没想到福宁殿里还会有第二个人,只瞧见凤君在软榻上,便直直跪了过去。

    不等元苏回答,颜昭自己就先歇了与她腻在一起的心思,忙起身吩咐了椿予备饭。等一切安排妥当,颜昭一转脸,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那几本上不了台面的话本似是还没收。

    “你尚未婚嫁,自是要仔细些的。”颜昭与他温声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椿予已经将你的住所安排妥当,是一处阳光极好的房间,离我这尚需经过一段穿堂,环境很是幽静。”

    一侧的桌案前,传来几声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椿予心下一慌,蓦地朝声响处看去,忙跪行了几步,恭敬跪拜道,“奴见过陛下。”

    汤药是都喝着,可这药治身不治心,到底少了些效力。

    眼前的男

    颜昭就在窗根儿下睡着,关窗声虽然不大,却也实实在在于耳边落下。足以让他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

    “陛下,您是特地来瞧我的吗?”

    “嗯。”

    不过他到底是有备而来,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十分热络地又道,“如此甚好,还是椿予心细。”

    椿予低垂下头,刚要跪在榻前候着。

    “是。”

    身侧,颜昭迟疑地声音缓缓响起。还不等她转头,猛地从软榻起身的男郎趿着鞋蹬蹬蹬三两步便走上前来,他眼中尚有未完全褪去的惺忪,却在见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唇角弯弯,直接环住了她的脖子,“真的是陛下!”

    他还需要人教。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颜昭知他自小寄人篱下,心思又敏感,甚是怜惜他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能进宫来陪我养病,我亦是十分开心的。”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颜昭一边说着话,一边细细打量着几日不见的元苏。她似乎清减了几分,定是这几日太忙的缘故。

    也不知陛下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解决了烦心事。

    正想着,“陛......陛下?”

    但今日她心头重担顺利解决,又收获了几员武将,元苏心情是极好的。偶尔放纵一回,寻个清净并无大碍。

    偏颜昭也觉得唇角便不舒服,迷迷糊糊一偏头抿唇,原本要搭在他唇角的手指,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了他的唇上,稍稍一压便触到了柔软的舌尖。

    “表哥,你莫要担心。”

    睡了半醒的男郎却并未睁眼,只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吩咐道,“椿予,茶。”

    颜昭微微叹息了一声,只觉自己刚刚话重了些,不过在宫里,并没有什么秘密。说得多反而错的多,他亦是担忧书钰会因口舌言语闯出祸来。

    元苏怔住。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放在平时,该尽的义务尽了,她必定要去御书房继续处理公事。

    总归前几日他曾去暖阁相陪,权当礼尚往来,她在此处多留一会也好。

    书钰眼底闪过几丝错愕。【云崖文学】这是他没料到的回答,按理来说,颜昭过了三年无宠的日子,就算忘了些,以其骄傲的性子,也断不会现在还这般维护陛下。

    “启禀凤君。”

    也不知陛下有没有瞧见。

    “回禀陛下,这些天凤君白日里总有些提不起精神。”

    他生怕元苏因此觉得他并非郎朗君子,心中后悔委屈齐齐涌上来,眼圈登时就红了一片,强忍着伤心,正要老实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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