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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昨夜你拖回来的那东西……”
隔门高喊一声，“我把西屋门反闩了。哪怕是诈尸，新死的法力有限，又和我们无冤无仇，我和它斗一斗。娘在外头听着动静。动静不对的话，你别管我，跑出去寻乡邻帮忙。”
义母惊得手一抖，“什么动、动静！”
……
应小满踩着木梯下来。经过放钱的吊篮时，犹豫片刻，伸手把里头细绳扎好的整贯钱捞在手里。
义母叹了口气，“街坊邻居，应该的。”
院子里泥泞到无处落脚，义母憋着火气抱怨，“当初三百文恁下铜锣巷的屋子，还以为咱们占了便宜。唉……活该这里便宜。”
应小满三两步挡去前头，把铁门栓提在手里，谨慎推开西屋门。
应小满的想法倒是简单得很，“那就想办法救活了。等把人医好之后，劳烦郎中给我们家做个见证。”
李郎中老脸一红，咳了声，起身告辞。
远处又响起一阵细细的哭声。
郎中当然是平时相识的李郎中。
视线不经意转到紧闭的西屋，立刻被蛇蛰似地转开。
应小满开口和阿娘商量，“四百文，也就几天的卖鱼钱，能换回一条人命。娘，治罢。”
“怎么了？”应小满坐在屋瓦上看得清楚。
“娘，必须请郎中。”
郎中眼皮子一阵狂跳， “那老夫岂不是谋害共犯，不行不行！”
哭声断断续续，仿佛失了母猫的幼猫儿，已哭了大半夜了，嘶哑得听不清。
“人死在水里倒好，直接报上官府，拉去义庄了事。你们瞧瞧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恍惚地走去屋檐下，麻木地扯动绳索，降下吊篮。麻木地把吊篮里剩下的一贯钱提起，揣在怀里往门外走。
义母惊得细微发抖，牙齿咯咯战栗，扶着桌子侧耳听半日，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郎中毕竟久居京城，在义母的迟疑神色里出言指点：
义母以“东西”两字含糊带过：
满屋安静里，只有炕上受伤高热的病人昏迷中微弱急促的呼吸声。
郎中边换过冰水布巾边叹气，“高热不褪，肺里呛水，身上多处淤伤，左手手背一个血窟窿，瞧着好生可怖，兴许牵扯进谋杀命案。人活着进你们家门，如果又死在你们家里，必定要引来官差问话。搞不好把你们孤儿寡妇家都牵扯进去。”
义母听着听着，嘴唇哆嗦起来，“昨夜才拖进来，我们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她恍惚地说，“昨夜捞回来的尸体……他还在喘气。”
义母把被褥往上递给应小满，转身开门，两人在院门边议论好一阵，义母心酸地抹了下眼角，回身在灶上摸索片刻，捧出两个热蒸饼，硬塞给杨婶子。
“四百文我们出得起。” 义母叹气，“但你没听郎中说？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谁知道还要出多少？这可是个无底洞。救个素不相识的人……”
有人砰砰地敲门。对面杨婶子的嗓门高喊，“应家嫂子！应家嫂子！”
水流从河道倒灌入陆地，衣裳鞋袜俱冲走，身上还能留件蔽体单衣，是他运气好。
……这就更可怕了。
天光亮起时，铜锣巷的积水还没退尽。www.xianya.me
“我看这位郎君身上的单衣是上好绸缎质地，虽说血污了一大片，卖不出价钱，但家境出身应不错的。昨夜他漂来时，身上有没有其他值钱物件？簪子、扇坠子、玉佩之类，哪怕绸缎袍子也能换个两贯钱。”
原本好好的偏财路子，水里捞尸，等家人寻找过来，把尸身完好送回，得一笔不菲的酬谢金……稳赚不赔的生意，怎么就变成破财了呢。
满屋子漂出去的锅碗盆勺别指望了，人平安就是万幸。
家家户户拿盆子往外泼水。应小满家的恁屋在巷子里头，地势偏高，情况还好一些。巷口有淹得厉害的人家，一家老小在屋瓦上蹲了整夜。
尸体依旧穿昨夜那身湿透的单衣，从仰面躺着的姿势变成面朝下的挣扎姿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炕边。
“这场天灾祸事！徐家没了大人，只剩个不顶事的女娃子，她娘的尸身还摆在地上，有没有乡邻愿意出钱买棺木做法事？没有？老婆子手里倒是有点闲钱，可以帮忙收敛尸身，再做一场顶好的法事，让人安安心心地去义父咽气前，拉着应小满的手，“抱、抱、抱——”应小满含泪抱了抱义父。义父瞪眼憋气，含恨挤出最后一个字：“——报仇！”应小满收拾包袱来到京城，完成义父遗愿，给他老人家……的主人一家报仇。她要杀京城里的狗官，晏容时。京城很大，长得好看的人很多。某个寻常的下雨天，她救下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长得尤其好看。好看的男人虚弱地睁开眼，凝视她很久。他恍惚地说：“皎珠浴光，绯衣染尘。若轻云之蔽月，又若流风之回雪……”应小满：“听不懂，说人话。”男人：“。”男人改说起了人话，“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无论姑娘想要什么，我都能为姑娘办下。”应小满：“我要杀京城里的狗官晏容时。”男人：“。”得到男人的承诺，应小满很满意。“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说：“晏七。”应小满惊了，“你也姓晏？狗官晏容时和你什么关系？”晏七面不改色，“狗官晏容时和我住同个屋檐下。我们虽是同宗远亲，却有血海深仇。姑娘杀得好！”应小满惊叹，“京城里的大家族真复杂啊。”……很久之后，
“昨夜发水时，从水里救起的活人？” 李郎中连连摇头，“不是我说，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是个大麻烦。”
应小满脸色同样有点发白。但她毕竟从小跟义父进山，鸟兽尸体见得多了，年轻少畏，提着门栓进门，砰地把门反关起。
还好早上雨势逐渐停下。蒙蒙亮的天边现出鱼鳞云，今天或许能出太阳。
义母抱着积水泡透的两床被子，应小满踩着梯子往屋顶上摊开，指望出太阳能晒一晒。
“先不急着送义庄。我昨夜瞧着像是淹水新死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两天家人会一路沿着河道寻过来。能顺利送还尸首的话，必定会得一笔不薄的酬谢金。
郎中扼腕惋惜，转眼又有个主意。
“既然是家境不错的好人家出身，人不见了，多半有家人四处搜寻。这两天你多出去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失踪的案子。你若能顺利寻到家人，把活人交过去，嗨呀，少不得有重谢酬金。”
徐家小丫头还不到四岁，人已经哭哑了，木呆呆地跪在门边，徐寡妇的尸身横在院子里。
应小满捏着家里仅剩的饭食钱，目光里也带出点茫然。
“真是造孽。”义母唏嘘，“斜对门徐家的寡妇昨夜没了。听说被水冲走一床新被子，徐嫂子心急火燎地蹚水去捞，又不舍得灯油，黑灯瞎火地在门槛边绊了一跤，摔在水里没爬起来就……她家早没了男人，跟我们家一样立的女户。如今娘又走了，剩下个小女娃怎么活？”
杨婶子抹着泪把蒸饼收进竹篮里，又去砰砰砰敲另一家邻居的门。
“医者父母心，当然尽力救治。”郎中眼皮子突突地跳，感觉自己似乎踩进个泥坑，“但治病抓药，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小事。救人也不是靠嘴上说说救人。”
应小满脚步虚浮，目光发直，人几乎是飘出来的。
“应家嫂子也在，老夫给你娘儿俩个当面把话说清楚，四百文是出诊费和今天的药钱。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治不治？”
“你还真往家里搬！幸好夜里没诈尸。咱们跟他无冤无仇，他死了还敲咱家的门，今天趁天光亮堂把他赶紧送义庄，尽快入土为安罢。www.roumeng.me停在家里，我心里瘆得慌。”
应小满摇头，“什么也没有。”
西屋门打开了。
昨夜受了惊，油灯掉进水里熄灭，应小满黑灯瞎火地摸索，把随着水势撞门的浮尸磕磕碰碰顺着积水拖进屋，放在西屋炕上。西屋的门关上就再没打开过。
义母隔门一眼瞧见，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诈……诈尸……”
应小满： “请郎中。”
义母惶喊，“去哪儿！”
牙婆一双三角眼斜觑女童的脸蛋，从上到下挑挑拣拣地刮一遍，嘴里念叨：
“徐家寡妇比我们家还穷。娘，待会儿我带点钱去徐家看看。”
屋里不是闺女就是寡妇，李郎中只得自己拿布巾坐在炕边，擦干净“尸身”面孔，再擦拭水草般纠结成一团的乌黑长发。
应家母女俩互看一眼，齐齐沉默了。
“那是！活人比死人值钱多了。”应小满恍然赞叹，“郎中你懂得真多。”
但这么打算，尸身在家里不定要停个几天，义母胆子小，只怕不答应。应小满有点犯难。
“谈不上无底洞，每天多杀几条鱼的事。娘，治罢。”
但应小满敢把尸体拖进屋里，自有她的打算。
事情急转直下，大出意料之外。她混乱中着实想不通——
屋里到处都是退水后的泥泞，两人仔细地清扫地面，义母不住地叹息，“好好在自家里住着，谁想到会发大水淹进门？如今还死了人，造孽啊。”
两人才提起西屋停的尸身，西屋里突然砰地一声响动。
《我来京城报仇的》最快更新 [lw77]
“请郎中做什么！”义母大急，“我又没发眩晕！那贯钱是咱们娘儿俩整个月的饭食钱！”
应小满把人送出门时，远远地瞧见徐寡妇家门外围住层层圈圈的人，各个露出唏嘘神色。有个眼熟的牙婆正在奋力挤开人群，“让让，让让！让我瞧瞧这家小丫头，可怜见的。”
“小满，里头到底怎么了。你、你说句话啊。”
] “说起来，昨夜你拖回来的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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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母惊得手一抖，“什么动、动静！”
……
应小满踩着木梯下来。经过放钱的吊篮时，犹豫片刻，伸手把里头细绳扎好的整贯钱捞在手里。
义母叹了口气，“街坊邻居，应该的。”
院子里泥泞到无处落脚，义母憋着火气抱怨，“当初三百文恁下铜锣巷的屋子，还以为咱们占了便宜。唉……活该这里便宜。”
应小满三两步挡去前头，把铁门栓提在手里，谨慎推开西屋门。
应小满的想法倒是简单得很，“那就想办法救活了。等把人医好之后，劳烦郎中给我们家做个见证。”
李郎中老脸一红，咳了声，起身告辞。
远处又响起一阵细细的哭声。
郎中当然是平时相识的李郎中。
视线不经意转到紧闭的西屋，立刻被蛇蛰似地转开。
应小满开口和阿娘商量，“四百文，也就几天的卖鱼钱，能换回一条人命。娘，治罢。”
“怎么了？”应小满坐在屋瓦上看得清楚。
“娘，必须请郎中。”
郎中眼皮子一阵狂跳， “那老夫岂不是谋害共犯，不行不行！”
哭声断断续续，仿佛失了母猫的幼猫儿，已哭了大半夜了，嘶哑得听不清。
“人死在水里倒好，直接报上官府，拉去义庄了事。你们瞧瞧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恍惚地走去屋檐下，麻木地扯动绳索，降下吊篮。麻木地把吊篮里剩下的一贯钱提起，揣在怀里往门外走。
义母惊得细微发抖，牙齿咯咯战栗，扶着桌子侧耳听半日，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郎中毕竟久居京城，在义母的迟疑神色里出言指点：
义母以“东西”两字含糊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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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边换过冰水布巾边叹气，“高热不褪，肺里呛水，身上多处淤伤，左手手背一个血窟窿，瞧着好生可怖，兴许牵扯进谋杀命案。人活着进你们家门，如果又死在你们家里，必定要引来官差问话。搞不好把你们孤儿寡妇家都牵扯进去。”
义母听着听着，嘴唇哆嗦起来，“昨夜才拖进来，我们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她恍惚地说，“昨夜捞回来的尸体……他还在喘气。”
义母把被褥往上递给应小满，转身开门，两人在院门边议论好一阵，义母心酸地抹了下眼角，回身在灶上摸索片刻，捧出两个热蒸饼，硬塞给杨婶子。
“四百文我们出得起。” 义母叹气，“但你没听郎中说？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谁知道还要出多少？这可是个无底洞。救个素不相识的人……”
有人砰砰地敲门。对面杨婶子的嗓门高喊，“应家嫂子！应家嫂子！”
水流从河道倒灌入陆地，衣裳鞋袜俱冲走，身上还能留件蔽体单衣，是他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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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户户拿盆子往外泼水。应小满家的恁屋在巷子里头，地势偏高，情况还好一些。巷口有淹得厉害的人家，一家老小在屋瓦上蹲了整夜。
尸体依旧穿昨夜那身湿透的单衣，从仰面躺着的姿势变成面朝下的挣扎姿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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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发水时，从水里救起的活人？” 李郎中连连摇头，“不是我说，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是个大麻烦。”
应小满脸色同样有点发白。但她毕竟从小跟义父进山，鸟兽尸体见得多了，年轻少畏，提着门栓进门，砰地把门反关起。
还好早上雨势逐渐停下。蒙蒙亮的天边现出鱼鳞云，今天或许能出太阳。
义母抱着积水泡透的两床被子，应小满踩着梯子往屋顶上摊开，指望出太阳能晒一晒。
“先不急着送义庄。我昨夜瞧着像是淹水新死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两天家人会一路沿着河道寻过来。能顺利送还尸首的话，必定会得一笔不薄的酬谢金。
郎中扼腕惋惜，转眼又有个主意。
“既然是家境不错的好人家出身，人不见了，多半有家人四处搜寻。这两天你多出去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失踪的案子。你若能顺利寻到家人，把活人交过去，嗨呀，少不得有重谢酬金。”
徐家小丫头还不到四岁，人已经哭哑了，木呆呆地跪在门边，徐寡妇的尸身横在院子里。
应小满捏着家里仅剩的饭食钱，目光里也带出点茫然。
“真是造孽。”义母唏嘘，“斜对门徐家的寡妇昨夜没了。听说被水冲走一床新被子，徐嫂子心急火燎地蹚水去捞，又不舍得灯油，黑灯瞎火地在门槛边绊了一跤，摔在水里没爬起来就……她家早没了男人，跟我们家一样立的女户。如今娘又走了，剩下个小女娃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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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父母心，当然尽力救治。”郎中眼皮子突突地跳，感觉自己似乎踩进个泥坑，“但治病抓药，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小事。救人也不是靠嘴上说说救人。”
应小满脚步虚浮，目光发直，人几乎是飘出来的。
“应家嫂子也在，老夫给你娘儿俩个当面把话说清楚，四百文是出诊费和今天的药钱。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治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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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满摇头，“什么也没有。”
西屋门打开了。
昨夜受了惊，油灯掉进水里熄灭，应小满黑灯瞎火地摸索，把随着水势撞门的浮尸磕磕碰碰顺着积水拖进屋，放在西屋炕上。西屋的门关上就再没打开过。
义母隔门一眼瞧见，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诈……诈尸……”
应小满： “请郎中。”
义母惶喊，“去哪儿！”
牙婆一双三角眼斜觑女童的脸蛋，从上到下挑挑拣拣地刮一遍，嘴里念叨：
“徐家寡妇比我们家还穷。娘，待会儿我带点钱去徐家看看。”
屋里不是闺女就是寡妇，李郎中只得自己拿布巾坐在炕边，擦干净“尸身”面孔，再擦拭水草般纠结成一团的乌黑长发。
应家母女俩互看一眼，齐齐沉默了。
“那是！活人比死人值钱多了。”应小满恍然赞叹，“郎中你懂得真多。”
但这么打算，尸身在家里不定要停个几天，义母胆子小，只怕不答应。应小满有点犯难。
“谈不上无底洞，每天多杀几条鱼的事。娘，治罢。”
但应小满敢把尸体拖进屋里，自有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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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到处都是退水后的泥泞，两人仔细地清扫地面，义母不住地叹息，“好好在自家里住着，谁想到会发大水淹进门？如今还死了人，造孽啊。”
两人才提起西屋停的尸身，西屋里突然砰地一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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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满把人送出门时，远远地瞧见徐寡妇家门外围住层层圈圈的人，各个露出唏嘘神色。有个眼熟的牙婆正在奋力挤开人群，“让让，让让！让我瞧瞧这家小丫头，可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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