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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石回想完了昨夜的经过,猜测着大约自己赌赢了,是马车里的贵人救了他一命。

    “伍哥你哪儿来的狐裘啊?”他们都是干粗活儿的下人,谁用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是太奇怪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都日上三竿了你们这群懒猪还睡,快起来。”

    王管事纠结再三,终于松了口,“嗨,瞧你这孩子,人都要冻僵了,快去屋里暖和着吧。你留下的事情,先等等再说。”

    吴石眼一扫,看见了耳房前放着的铲子和扫帚,这些天时常下雪,这些清扫用具因为一直要用,就没有收起来。

    少年们吵闹一番,谁也睡不着了,一个个都起来穿衣裳,围过去看王伍手中的狐裘。

    “你家住在哪里啊?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呢?大小姐发了善心,叫等你醒了问清楚后送你回家,而且大小姐还要送你十两银子呢!”

    王管事是被吵醒的,他打着哈欠出了门,看见自己的以自己的侄子王伍为首的一群半大小子闹得正欢,开口骂道:“一大早的闹什么闹,起来了还不赶紧扫雪去,昨……”

    可是太难了,他就要活不下去了——

    吴石对于自己逃过一劫全然不知,他再次有所知觉的时候,已经被人抱上了马车。

    “大小姐不是去桃花庵了吗?”

    外面传来冷风凄厉的呼啸,干扰这吴石的思考。

    周平也是个心软的人,听了王管事的一番描绘,几乎落下泪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唉,这世道老百姓不容易啊!”

    吴石刚好扫完了最后一个角落,闻言把扫帚放好,窘然地走了过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吴石走过去拿起铁铲来,走到院子里铲起了雪,他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实在没有多少力气,胃里空荡荡的,饿得一阵阵绞痛,铲了一会儿雪更是令他出了一头的虚汗,再被冷风一吹,吴石只觉得太阳穴痛得浑似针扎一般。

    冷静片刻后,吴石听到黑暗中均匀绵长的呼吸有十来道,大抵明白了自己的现状,他听说过有钱人家都有一大帮下人,想必他是被安排在了下人房里,此刻与人一同睡的大通铺。

    王管事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刚想督促这群皮猴儿去干活儿,一抬头却发现满院子的雪不知何时都被清理到了一起,院子当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扫雪。

    “十两?!”一旁的王伍和其他少年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们一年的月钱也没有这么多啊。

    王管事拉住他冰凉的手,和颜悦色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父亲临死前的叮嘱在耳边响起,吴石猛地一个激灵,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还记得自己在父亲油尽灯枯之时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管事老爷,我是外地逃难来的,父母在逃难的路上都饿死了,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求您收留我吧!我很能吃苦的,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愿意干,脏活儿累活儿您尽管交给我,求您留下我吧。”

    可吴石跪在他脚下,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又叫他十分不忍,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王伍没好气地凶道:“我还纳闷呢,一觉醒来就在我旁边搁着了。”

    “前阵子大小姐出门,我远远地瞧见了,披的就是这件,反正阖府上下我只见过大小姐穿这样纯白无暇的狐裘大衣。”

    也许他会被马蹄践踏而死,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的他唯有一搏,用自己一条贱命来博马车上的贵人能发发善心。

    “我倒是有心留下他,给他一条活路,只是如今管家的是二爷,我只是芳华院一处的总管,这人事去留我也做不得主。”

    “啊?”王管事讶然闭嘴,心想:这大小姐天之娇女,可偏偏身子骨这么不中用,如今看来她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我……我叫吴石,爹娘都叫我小石头。”

    吴石反复在心底念叨着,以此来激励自己别停下,他知道就算是大户人家,也断没有平白养一个不相干的人吃白饭的道理,所以他要努力干活儿,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才好乞求能留下做个粗使小厮。

    “咦?这不是大小姐的狐裘吗?”

    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被赶车的侍女扯住,嘶鸣一声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吓得吴石肝胆俱裂,一时晕厥了过去。马蹄重重落下,并没有踩到地上的吴石,而是踏在了一边的新雪上,踩出了几个深坑,骏马通人性,对于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乞丐挡了它的路十分愤懑,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呼出一连串白雾来。

    王管事瞪了王伍一眼没有回答,冲着吴石喊道:“别干了,这么冷的天儿怪可怜见的,快过来。”

    王管事答应吴石的请求,抽了个空就往芳华院来找周平总管问话。

    人是芳华院的周平总管带过来的,究竟如何处置还得问过他才能再做决定,左右上头也没说要立刻把人打发了,让他多留几天也无妨。

    外面冰天雪地,房间里却这么暖和,果然大户人家的下人居住条件都这么好。吴石感慨着,心念电转间有了定夺,他再不贪恋被窝的温暖,一骨碌爬了起来,先将盖在被子外的狐裘大衣叠好后,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他先是将院子里厚厚的积雪铲到了一起,又拿扫帚去扫地面上残留的细雪,一顿收拾下来,天色也渐渐明了几分,东方的天际慢慢泛起了鱼肚白。

    少年们一经呵斥都静默下来,这时也发现了正在干活儿的吴石,他的个头看起来还没扫帚高呢,动作也吃力得紧,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一侧的左厢房里,十来个半大少年还在酣睡,王伍睡热了,一只胳膊伸出厚厚的棉被来透气,触手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毛发顺滑,手感极佳,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王伍大喊大叫的吵醒了同住的少年们,有人揉着惺忪睡眼醒来,有人则破口大骂王伍是只“打鸣的公鸡”。

    他进了周平的屋子,三言两语地把吴石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他如何可怜,最后才道:“您看要不就留下这孩子吧,我看他倒是个老实勤奋的。”

    他一下子翻身起来,抓着大衣喊道:“哪儿来的这么上好的狐裘?”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伍渐渐醒来,一睁眼看见自己手下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边上。

    一出门,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刺痛,吴石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借着廊下的灯笼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是一处方正的四合院落,他就站在左厢房的廊下,整个院落静悄悄的,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儿动静,大雪已经停了,石阶和院子里都落这厚厚的积雪。www.qingye.me

    “真的?你怎么知道是大小姐的?”王伍将信将疑地问。

    马车里很温暖,空气中散发着好闻椒兰香气,身下的羊毛地毯都是那样的柔软,他被冻僵了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下,随即一件沉甸甸的大衣便兜头盖在了他身上,吴石在这温暖的包裹里慢慢舒展开来,很快又陷入了沉眠,后来到了侯府一通折腾,他都完全不清楚,直到现在醒来。

    天色未明,凌晨迷蒙的黑暗里吴石睁开了眼睛,他回想起来昨夜的情形,在他几乎冻死之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暖光。www.jinyu.me绝望濒死的他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自己父亲正在灯光里朝自己招手,他正要去投入父亲温暖的怀抱,父亲却一下子变了脸,横眉立目地嘶喊“小石头,活下去,为父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要真是大小姐的,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屋子里?”

    不能停下来,要干活儿,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你才见过几个主子啊!”

    “叔叔,他是谁啊?”

    王伍率先开口,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

    这孩子确实是个吃苦耐劳的勤奋孩子,看着也挺老实的,但他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又瘦又小像个一折就断的麻杆儿一样,哪儿有力气干活儿啊?再说了他不过是个外院的小管事,这人员的去留他也做不了主。

    人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她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

    眼下他彻底醒了,开始查探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黑暗中他只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屋子里,身下的土炕传来丝丝余温,他稍一摸索发现旁边还躺着别人,吓得他赶紧收回手来。

    暖光越来越近,隔着纷飞的大雪,吴石看清了那是一辆豪华的马车,他咬咬牙站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马车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

    “这……”王管家一听面露难色,那位二爷治家甚严,明里温柔善良,实际上却是铁石心肠,他断然是不会留下一个来路不明又没多大用处的小乞丐的,周平这么说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可他到底不甘心,一想到那瘦小的身影孑然扫雪的样子,就还想再尽力为吴石争取一下,“要不您请示一下大小姐,把人调进芳华院来。”

    周平听了却摇了摇头,一脸难言地压低声音说:“别说了,大小姐着凉又病了,现在还发着高烧呢!”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几个胆大的还想上来摸,王伍立马举高了躲着,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追打出了门。

    可吴石听着王管事的话,心却渐渐沉入了冰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固然是个天价数字,可他却没有能力保住这笔钱,更没有能力和本事寻到正经生路,出了这府里迟早也是一条死路。

    一旁的王伍比他更心软,赶着上来替吴石说情,一边晃着王管事的手臂一边央求道:“叔叔,你就让他留下吧……”

    “你这么大一点儿,能干什么啊?”王管事说着想起他一个人,起了个大早儿把偌大一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心下一软,又没法儿继续说下去了。

    吴石紧紧咬着下唇,“噗通”一声跪下了,他卑微而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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