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庄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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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想，这“理智小姐”果然够理智，“情感小姐”也确实情感丰富！

    玛格丽特点头，露出了小小的梨涡，目送斯科特先生离开。

    “啊！烫烫烫！嘶——”约翰忍不住叫了起来，可绅士礼仪让他也不能吐出来，斯哈斯哈地吐气，尴尬极了。

    这些天，夫人和小姐们每日都会在一起吃下午茶、弹琴、聊天……虽然范妮的话题总是爱围绕着伦敦和娘家打转，将诺兰庄园的种种与它们做对比，挑剔的话语让玛丽安总是撑不过一小时就借口溜走。

    可玛格丽特却不完全赞同这两个人中任何一个。

    蔬菜的清爽、米粥的浓郁和香菇肉丝点缀的鲜味融为一体，二人不一会儿就吃下了大半，腌黄瓜也很快下肚。暖粥让整个冰冷的胃被滋养了，热气从胸口传到了全身。

    只是这一晚，两位先生直到九点多才回来，夫人小姐们都已经睡了。当他们悄悄从侧门进来时，刚好撞上了从小厨房里出来的玛格丽特。

    晚宴结束后，约翰夫妇在丹妮丝太太的引导下来到了主卧。

    约翰捏了捏山根，合起了面前摊开的图纸和书册。

    那天晚宴，关于遗产的话题被敷衍了过去，玛格丽特知道，她们对他没有任何用处或是威胁，所以即便在斯科特律师面前落个坏名声，也比不过三千英镑来得重要。

    玛格丽特看着斯科特先生：“我和贝蒂在测试新的菜式……您要不要来一碗？很暖和的。”

    约翰艰难地咽下，拧着眉头，挥了挥手。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鲁莽，更不能指责自己的妹妹。

    玛格丽特敲响了门，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斯科特先生看见玛格丽特的脸，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范妮！父亲可还看着我们呢！”约翰忍无可忍，“刚才听丹妮丝太太说，玛格丽特溺水那次，即使被那唐维尔庄园的奈特利先生救上来，但之后在床上一度没了心跳和呼吸！连仆人们都在准备第二个棺椁了！”

    贝蒂将餐盘送上，掀开了两份粥的盖子，摆好了勺子。

    有血缘不假，但未必有亲情；另外，她们现在也并不是毫无可图。

    ‘父亲对她们最大的期许是什么？’

    在原地沉思片刻，玛格丽特忽然一拍手。

    “约翰即便当时有这种慷慨的想法，可范妮的态度十分明显，我们身上没有她可图的东西。”

    玛格丽特轻笑，捂住了嘴：“对不起，我忘记提醒你们了，这粥刚出锅，还烫着呢。”

    “别提了，我先前有些产业在伦敦，最近经营上遇上了些麻烦，很难处理。”约翰想到烦心事，疲惫地倒在了高背椅上，但肉眼可见，他的态度因为刚才那碗美味的粥变得亲切随意起来，“如果我能认识些大人物，哪儿会这么麻烦！”

    “诺兰庄园那么大的产业，每年要交的房税地税、那么多仆人的佣金、养马车的费用、举办舞会……我一想到要花费那么多钱，都快要晕倒了！”

    诺兰庄园土地丰沃，每年都能有四千英镑的收入。因此，在父亲去世后，想到将来拥有的财富，约翰脑子一热便写信给斯科特律师，打算给三个妹妹每人一千英镑，弥补父亲对妹妹们的亏欠。

    范妮一噎，她完全没想到约翰这次竟然和他不再一条战线上了。

    “这片土地每年都会有超过四千英镑的收成，之前在伦敦的时候，没有这笔钱，我们也并不拮据啊？”

    白色的粥里，橙色的胡萝卜丝、绿色的菜叶、白色的蘑菇粒和肉丝让人食指大动。粥上凝结了一层米糊，没有冒热气，约翰立刻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直接送进了嘴里。

    斯科特先生微微欠身：“谢谢您，玛格丽特小姐。请一定不要弄得太复杂，天这么冷对您的身体不好。”

    约翰现在获得了父亲拥有的一切金钱、土地和财富，却忍不住想要拥有更多心灵的慰藉，去讨好他已死去的父亲，也许他的幽灵还在这座庄园里游荡，看着子女们的生活。

    更没想到，在餐桌上，玛格丽特和继母的诉说唤起了众人对亨利·达什伍德深沉的思念，斯特克律师受到感染，竟然将他之前信中的打算说了出来，让他进退两难。

    约翰转身脱衣洗漱，不再搭理他的妻子。

    约翰眉头紧锁，在看到怀表里自己和范妮的结婚画像时，眼睛一亮。

    然而，门刚关上，范妮的大发雷霆立刻将他从沉浸的满足中抽离。

    “你们不去餐厅吗？”

    约翰深呼吸一口气，平心静气了下来：“不过，每人一千英镑确实有点太多了。”

    他们看上去很疲惫，说话时吐出了白色的雾气。

    “玛格丽特？”约翰和斯科特先生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脸。

    地毯、沙发罩、床帏、被褥、烛台……一切都是全新的，采用了最珍贵的材料。约翰这才结结实实地意识到，他已经真正地成为了这座庄园的主人。

    范妮眼睛一亮：“那就总共给一千英镑！这也不少了……”

    玛格丽特进门，见约翰坐在书桌背后，桌前的位置被拉开，显然两人刚才正面对面谈话。玛格丽特问道：“介意把夜宵放在这里吗？”

    可没想到，他在寄信之后因为范妮的劝导立刻改变了注意；

    “太美味了，玛格丽特，你简直就是个天才！”约翰竖起了大拇指，将刚才的尴尬局面抛之脑后。

    转过身，她的鼻子皱了起来，她才没有想给那便宜哥哥送夜宵，不过是感谢斯科特先生晚宴上的配合，没想到约翰这么“不要脸”！

    *

    玛格丽特坦然接受他的赞美，待贝蒂收拾碗勺的时候，问：“你们最近很累吗？总是早出晚归，在外面都吃了什么？”

    在伦敦小房子里的一切回忆被尘封，似乎是另一个人的世界。

    约翰皱眉：“吃那驿站里的东西，还不如吃三明治呢！”

    玛格丽特露出了坏笑。

    “您可真是慷慨！哈利一定会因为他的父亲把本该属于他的财产送给陌生人而感到高兴！”

    约翰的脚步声瞬间停止，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好极了！玛格丽特，让贝蒂送到书房来吧，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

    *

    倒不如……

    二人发出了幸福喟叹。

    她回到厨房，让贝蒂盛了两碗滚烫的蔬菜肉丝粥和一碟切成片的腌黄瓜，放在托盘上。

    约翰这才回过味来，立刻尝试第二口。

    玛格丽特相信能用自己在厨房里的能力和上辈子带来的“天赋”，谋得谈判和获利的砝码。

    “约翰，我们之前谈过，每年渔猎季节给你的继母和妹妹们接济些鱼肉，就完全足够了。她们总共会带走一万英镑，每年也会有五百磅的利息，她们四个女人能花掉多少钱呢？”

    “亲爱的，哈利以后的财产数都数不尽！”约翰被讽刺地有些烦躁，冷冷道，“再说，她们并不是陌生人，至少，妹妹们和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达什伍德太太和玛丽安为晚宴上斯科特律师的话兴奋了好几天，可埃莉诺却十分理智，认为这大概率不可能达成。

    这里曾经是那位老单身汉曾居住的房间，连亨利·达什伍德都没有机会住进去。

    玛格丽特捧着蜡烛，贝蒂跟在身后端着托盘，两人慢慢悠悠地上了三楼，来到书房前。

    餐桌上继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结结实实地消散了些许对妹妹们抢走了父亲的嫉妒之心。原来他并非完全忽视自己？

    斯科特先生耸了耸肩：“艾米丽准备了些三明治，吃得时候就着热水，还算过得去。”

    “你先闭嘴，让我再想想。”约翰烦躁地抓着头发，“我和斯科特律师的信件并不能作数，还有变动的机会”。

    “和这碗热乎的粥相比，那根本过不去！”约翰咧嘴一笑，“但是在外面，哪儿能要求那么多？我们能煮点热水就不错了！”

    而约翰和斯科特先生总是天刚亮就出门，直到晚餐时才回来。他们就像在外面遭了大罪，晚餐时话不多，大口大口地吃着厨娘准备的热乎的食物。像第一天来时那种庄重严肃的晚宴只有那一次，玛格丽特也并不打算天天伺候他们的舌头。

    范妮被吼得一愣，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老亨利的幽灵还在这栋宅子里一样。

    “要我看，那根本不算什么关系！”

    如同一个口渴许久的人，忽然得到甘泉的滋润。

    “啊！吓我一跳！”玛格丽特拍了拍胸口，她的手差点就要摸向旁边的烧火棍了！

    斯科特先生忍着笑，用勺子舀起一勺，小心地吃了下去，立刻露出了满足又惊喜的神情。

    “可是——”

    明明上一次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抱有同样的心思。顺理成章地将给每个小姐一千英镑的打算降到五百英镑，再降到每年给一百镑，但考虑到万一达什伍德太太因为有稳定的年金，反而又活了十几二十几年，拿走更多的钱，最后成功地打消了约翰补贴继母和妹妹们的想法。

    “快点回房间，这个点你早该睡觉了。”约翰说完，咬下了手套，朝黑黢黢的走廊深处走去，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约翰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接着说：“可你瞧，她现在活蹦乱跳，甚至得了父亲和上帝的赐福，竟然有了那样的天才和能力！你难道觉得，我们狠心地将她们赶走，父亲不会惩罚我吗？”

    “我不同意，约翰可是我们的兄长！难道他会不顾我们的血缘亲情？”玛丽安对埃莉诺泼的冷水很不满意。

    也没想到，这次回诺兰庄园，斯科特律师会因为玛格丽特落水的事情特意跟来探望；

    诺兰庄园的主人们一旦不谈到财产问题，便还能和和气气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