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哥，我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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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土无情的掩盖了他的爷爷，母亲，父亲，现在又盖住了他唯一的家。

    云消雨霁，天光散漫。

    “嘿！还真是。他什么时候和小疯子这么亲了？”

    陆修昀无力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将十指扣住脑袋，再顺着太阳穴插进发丝，用力的揪住发根，试图让自己清醒。却又像用皮肉之苦麻痹自己内心的痛楚。

    “哎呦，你在小江这儿就好！”周大婶拍着胸脯，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还不等她面容松懈，又死死的拽着陆修昀的手，“小陆啊！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

    下一个离开的是不是就是他自己了……

    他人是醒了，可他不敢动啊。这下听见门外的动静，他才蹑手蹑脚的把自己从床缝里抠出来。

    陆修昀垂下眼帘，手指不自觉的扣着泥土，松软的泥土就像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孩，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指甲缝中。

    懂礼貌的小孩怎么这么可怜巴巴的。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江湛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在脑补了不少滑坡，却没有亲眼看到的那么触目惊心。

    陆修昀对这个家美好的回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爷爷还在的时候。

    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从山坳里升起了一轮红日。

    陆修昀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这么寻了一块石头，呆呆的望着那一堆黄土，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

    村西的山脚下就就两户遭殃了的人家，一家姓陆，一家姓赵。

    这不陆修昀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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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土石块推着上面附着的草木将茅屋推去了十米开外，原来的地基堆着三四米高的泥堆，上面横七竖八的插着枝丫树干。

    “江娃子，小陆在你家吗？”

    江湛清了清嗓子，走了过去，“出门怎么不叫我啊，还是不是哥们儿了！”

    愚昧，无知，偏执的语言顺着风从陆修昀的左耳进右耳出。

    他好像……又被抛弃了。

    没了。

    李全无辜的望着逃开的鸟雀，“……”我有这么夸张？！

    苍翠欲滴的枝叶上挂着几颗摇摇欲坠的露珠，滴答，滴答。

    现场可谓十分热闹。

    江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扯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连同陆修昀的被子也裹在了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挣扎着从被子里爬出来，试图一枕障目。却没想到四肢都跟他唱反调，酸酸胀胀的，动弹不得，看上去就像一条包裹精致的……咸鱼。

    整个村庄在雨水的冲洗下焕然一新，白的白，红的红，粉的粉，绿的绿。光秃秃的泥土就像敷了一张巨补水的面膜，经过一夜的修补，轻轻地一脚就能踩出水来。

    那时候爷爷会带着他上山去逮兔子，会给他编小背篓。那时候的他和村里大多数孩子一样。

    雨脚已收，寒气未散，湿润的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寒气。

    “呵，也对。”

    门外杂乱无章的声音，割据着江湛的耳朵。试图将他从温暖的床被之间拉起来。

    陆修昀看着江湛在被窝里耸动，眼角不自觉的浮现一抹无奈。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看着还这么童趣？

    什么都没了。

    天灾最难免，在危险来临之际，没人会知道未来将发生什么。

    茅草屋经过一夜的摧残，茅草，家具什么的，都被掩盖在了泥土中。只剩一个屋架子。

    前两年那个酒鬼酒喝多了，也离开了他。偌大的一个家就只剩空空的壳子和他自己了。

    陆修昀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他毫无知觉的踩在湿软的泥土上，被水泡软的泥土，在重力的挤压下，从陆修昀的脚趾间冒出，挤出浓稠的泥水在脚背上留下一圈圈的土痕。

    陆修昀起床后，江湛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只是眼睛被眼屎糊住了，有些睁不开。

    陆修昀在江湛那一声“地震了”之后就没怎么睡觉，几乎是睁着眼睛躺到天亮的。

    这句话一处，试图安慰老人的几位妇女都翻着白眼闭上了嘴巴，切！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话还不留口德。

    “婶子，我在！”陆修昀赶忙止住了周大婶的敲门声。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在村长的制止下，才停止了各种抱怨。

    “慢点儿。”江湛快步上前扶了陆修昀一把，将惨兮兮的小孩半搂在怀中。

    江湛面上浮现一抹纠结之色，脖颈间微微起伏的喉结轻微地微动了一下，主动伸手将陆修昀揽在怀中，安慰的话在嘴边来回滚动，却怎么也来不了口。

    “他家都没了，可不满村跑嘛。”

    他不是陆修昀，没有参与过他的人生，经历过他的生活。所以他没法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安慰他。

    是男人就要学会自己调整过来！江湛重重地拍着陆修昀的后背，用肢体表达了自己未开口的安慰。

    这是陆修昀第一次叫江湛哥，却把江湛喊的心尖一涩。

    可现在……家也没了。

    还有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看的江湛心口堵堵的。

    一嗓子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只留下鸟雀激动逃跑之下留下的两片羽毛。

    村西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将秀水村早春的朝气掩盖在了黄土之中。www.wenmeng.me很快又被浓厚的春耕气息替代了。

    陆修昀猛的一起身，却因动作过于激烈，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去过现场的人给没去过的人添油加醋的描绘着，一时间唏嘘不已。

    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不会安慰人。

    陆修昀跑了半路，远远的就看见屋后的山头都现了土色。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脚下速度。

    叽叽喳喳的鸟鸣，呜呜咽咽的狗吠。

    “哥，我没家了。”陆修昀听到了江湛的关心，眼眶内氤氲的雾气液化成一颗颗泪珠。

    “唉，你看那个是不是江童生？”一位眼尖的年轻妇人指着相拥的二人问道。

    陆修昀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人，但现在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咚咚咚——”鸡鸣声中，周大婶又拍响了江湛家的门。

    我说大婶啊！你找别人敲我家的门干啥！

    所以人们只能无助的等待，祈祷这些灾祸自己一辈子都碰不上。

    围观的人各有各的情绪，有人不齿赵家老太婆的指桑骂槐，有人拿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也有人试着劝说，让他老人家宽心，却被反骂一顿，你心这么大，你家倒是垮一次给我看啊！

    人的思绪在陷入极端时，触觉、视觉还有听觉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嗅觉不会，特别是对于嗅觉灵敏的人来说。温暖的味道，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记忆就像河面奔腾的流水，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

    后来爷爷去世了之后，父亲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不仅迷上了赌博，还爱喝酒，一喝酒就会打他，打娘亲。娘亲还在的时候，就会想母鸡保护小鸡仔那样把自己护在怀中。后来娘亲也离他而去。那时候他知道，他的家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修昀崩着的情绪终于在江湛拥住他的时候决堤。温热的气息带着一点青草和皂荚的味道，这是江湛身上的味道，他昨天晚上闻了一夜的味道。

    陆修昀听见熟悉的声音，猛的一回头，只见之前幼稚到可以抢被子赖床的人，在他眼里高大了起来。

    “唉！那不是小疯子么？他怎么从这边跑出来？”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了。

    人们不太愿意聊这两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全家人都死光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命中带煞，克死的。

    陷入回忆的人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害怕和无助的情绪将陆修昀死死的束缚在他的身体里面，挣脱不开。

    “昨天下雨你家背后的山头垮了，你家现在怕是……”周大婶想着从隔壁听来的话，斟酌一下给陆修昀转述道。

    江湛平日里虽然嬉皮笑脸的，但却不怎么会安慰人。特别是像陆修昀这样的小男孩！江湛也不知道“房子没了可以在建，只要人没事就好。”和“没事，以后哥的家就是你家。”这两句到底是行不行。

    “啯啯啯——”雄鸡抖着艳丽的羽毛，振翅飞到一处木桩上，拉长脖子，扑棱着翅膀，摆足了架势震着嗓子开始了晨练。www.nianping.me

    江湛轻轻地安抚着怀中的少年。

    可这里也是他唯一可以停留的地方了。

    满足了一众早起看好戏的人。

    “婶子，我家怎么了？”陆修昀被周大婶拽的生疼，眉眼间也有些急切。

    村长李全，是一位四十左右的黑脸大汉。浓眉阔脸，膀大腰圆。粗烈的嗓门一吼，能把树上的鸟儿吓得离家出走。

    他眼睛没醒可耳朵没聋啊！可周大婶和陆修昀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落进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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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走了之后。这里带给他的没有什么成长的美好回忆，带给他的是数不清的嫌弃，痛骂，饥饿。

    “鬼知道！”妇人翻了个白眼结束了一个话题。

    待他赶到时，附近的赵家已经在翻找可以用的东西，一同来的还有他们的亲戚。一家人先是痛哭，说自己家怎么这么倒霉啊，老天爷不长眼啊，后来直接骂骂咧咧。骂老天，骂神仙，骂修房子的人，骂在上山砍柴的人，最后还有骂陆修昀的，说他是个煞星，克死了他爷爷，他娘，还有他爹，现在又开始克他们了。